《思﹒未央》任青22

5、皂角

　　我急匆匆的跑出屋，昨晚上老头儿有命，让我早起做早饭，我竟睡过了。起先还以为古人一天两顿饭，谁知是我第一天起晚了，老头儿早吃过早饭了。

　　“天没亮就吃早饭，天黑就睡觉，这鬼日子！”我嘟囔着往火房跑，走了两步停住了，怔怔的看着郑青。“噢，师父出去放羊了。”郑青看到我收了剑，我愣愣的点了点头，就低下了头。我不是封建，只是他的背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让我不忍看。

　　“我听师父说，昨晚教你识字儿了。”“唉。”我随口应着，依旧低垂着头。“那你进屋去温习吧，饭好了叫你。”我猛地抬头，郑青已经穿好衣服立在我面前，“不用，那是我分内的事情。”我小声推辞着他的好意，“其实我也不是帮你，师父口味高，只怕你做的饭菜会拂了他老人家的兴致。”郑青随意的踱着步，我应了一句就转身进屋了。

　　我在老头儿的屋里随意的踱着步，不是我不好学，也不是我自以为是，而是我已经有近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饥肠辘辘还要念书，这是什么世道啊。

　　“兵书…战法…兵书…”我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书简，怎么全是兵书战法！老头儿不会想教我这些吧？

　　“倩…”我丢下手里的书简，跳了起来，跑到外屋就看见郑青手里捧着两个饼子。“这是给我的？”我满眼欣喜的看着郑青问，他真是个好人，天下第一大好人。

　　“快吃吧。”郑青说着把饼子递给我，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抓起来就吃。郑青看了我一眼，就抬脚进屋了。

　　“你在看什么？”我解决了温饱问题，就进屋找郑青，看到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简，不由得心生好奇，随口一问。

　　“六韬。”郑青放下书简看着我，“又是兵书，你们男人都喜欢看这个？”我不满的看着这个不算男人的男孩儿问，郑青起身看着我，表情凝重，我不由得退了一步，他可我很强的压迫感。

　　“你不懂。”语气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伤感。我不懂，我是不懂，我不懂男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明明已经什么都有了，却依旧不知满足似的，渴望更多。我从来也没有懂过，才来也没有…

　　“你怎么了？”郑青疑惑的看着我，“你…”我住嘴了，适时的住嘴了，他不是，我又错了。抬眼对上郑青探究的眼神，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为何会有这般深沉的眼睛。他不是天逸，可他比天逸要的更多，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

　　“你想要什么？”我问，他懵了，怔怔的看着我。

　　我浅笑，绕过他走到榻旁，拾起一卷书简，抬脸看他：“读这些兵书，你想要什么？”郑青的眼风变得凌厉，我却没有丝毫的害怕，“治国，齐家，平天下？”说完我笑了，笑的有些张狂。

　　“匈奴！”笑声戛然而止，书简应声而落。我目不一瞬的看着他，下一刻我回过神儿，拾起书简，“那我祝你成功。”我淡淡的说了一句就抬脚出屋了。

　　刚刚太失态了，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也许是卫青、霍去病的时代，在那个标榜英雄的时代，人们都会做一些英雄梦。即使是他这个放牛娃，也有做梦的权利。

　　之后我再也没和郑青交谈，吃晚饭就去放羊了。坐在树下望着羊群，我不由得想起那个放羊娃的故事，“放羊干什么？卖钱。卖了钱干什么？娶媳妇。娶了媳妇干什么？生娃。生了娃干什么？放羊…”我不由的一激灵，眼前的小羊一下子犹如恶狼。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郑青，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便坐了下来。“你找我有事儿？”我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打断沉默。“哦，我想你来了三天了，怕是要洗头，就说带你去。”带我去哪儿？这里别说洗浴中心了，连澡堂都没有，去哪里洗头啊。

　　跟着郑青一路下山，走着走着，耳边听到溪水的声音。不一会儿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出现在眼前。“去吧，给。”郑青推了推看的出神的我，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给了我。我晃过神儿，看到手里的东西，不解的问：“这是什么呀？”红红的，扁扁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皂角。”这个东西是皂角？我不由得有些欣喜，“唉，那它怎么用啊？”我笑着抬头问郑青，看到郑青的表情，我不由得低下头，我知道我的举动有些夸张了。

　　过了片刻，郑青开口道：“这很简单。”说着走到水边，把皂角的壳剥下来，放到水里，只见他轻轻搓洗了两下，晶莹的泡沫就在他的手中。我笑着跑过去，赞叹道：“太神奇了！”

　　郑青笑着回头，脸上的笑容凝住了。而我正开心的捧了一捧清澈的溪水附在脸上，沁人的凉意，我连忙散开头发，将头发投入溪水的怀抱。“把这个摸到头发上就行了吗？”我从郑青的手上舀起一些泡沫问道。“对。”郑青答的有些迟疑，我这才有所察觉，连忙笑着说：“你要是有事儿就先走吧。”郑青点了点头，就起身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问我，“回去的路记得吗？”我冲他摆了摆手，就开始开心的洗头了。

　　玩够了，也笑够了。我用手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任其披散在脑后。更想起身又想起什么，俯身在溪水中一照。“还好。”我满意的起身走了，这张脸跟我长得一样。

　　忐忑的心终于舒了一口气，我不由得快跑了几步，我终于找到路了。“这叫什么曲子？”我笑着问，郑青回头，笑道：“楚歌。”

　　我笑着坐下，“要不是你的曲子，我只怕会被山里的野狼叼走了？”郑青疑惑的看着我，我笑着说：“我刚刚找不到路了，是循着你的曲子找回来了的。”郑青抱歉的看着我，“下次，不会了。”不会了？不会留我一个人？我浅笑，你太认真了，我们不熟。

　　“这是什么？”我错了，我不应该总把郑青和天逸混淆在一起，所以我改正，试着和他做朋友。

　　郑青笑了笑，摆弄来摆弄他手里黑乎乎的陶器，“这个是埙。”说完又吹了一曲。

　　我环抱着膝盖，将头枕在膝盖上，默默的听着。曲毕郑青看向我，似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太悲了，听得人想哭。”我将眼泪咽回，平复了心情之后说。

　　“是吗？”郑青随口一说，我没有回答，也许与他的曲子无关，而是我想哭，而是我想回家。“这曲子叫什么？”许久我开口问。

　　“思。”

　　我默默的点头，伤心人不只我一个，只是我把伤心写在了脸上。

　　过了片刻埙声又响起，这次的曲调不似之前那么哀怨，而是低沉、浑厚。我没有再开口，没有再去追问曲名。而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带着泥土芬芳的埙演奏着超脱尘世喧嚣的天籁之音。

　　“回来了？”我们刚进院儿老头儿就从屋里出来，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今天没有什么好事儿。我和郑青都低下头，老头儿走到我们面前，打量了我们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我。你还真是偏心，好歹我也是你的徒弟，为什么拿我撒气。

　　“洗头发了？”老头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只得默默地点头，后悔没有将头发束起来。“哪来的皂角？”“摘的。”我应着头皮答。咱虽没啥崇高的气节，不过这让人背黑锅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出的。

　　老头儿不怒反笑，不过听着像是冷笑，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嗯，确实还真的挺冷的。“这山上哪里来的皂角树，还不说实话！”

　　“师父，是青儿摘的！”郑青猛地抬头看向他师父，表情很镇定，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老头儿这回是真的动气了，眉头皱的跟麻花似的。“师父，别生气，是我央郑大哥去帮我摘的，要罚就罚我吧。”我这是怎么了…

　　老头儿回头看我，“是你？”我用力的点头，老头儿脸上的怒色稍稍缓解，转头问郑青，“是吗？”郑青没有回话，看了看我，我冲他使眼色，“我问你话呢！”老头儿厉声问。“是！”郑青说着低下了头，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说谎，是为了我。之后的无数次，也是为了我…

　　老头儿又将目光转向我，我也破罐破摔了，反正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们这些丫头就是麻烦。青儿，下次记得多摘些，省的每次去摘那么麻烦。”说完转身走了。就这么结束了？我不解的望着老头儿的背影，他还真是个怪老头儿。

　　“我去看看师父。”郑青不等我反应就抬脚走了。

　　我不解的望着这一前一后的师徒俩儿，都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