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b*****d

5、往生录之狐亦有道

　　漆雕背着湛卢，身后的草丛悉窣作响。
　　顿了一下，漆雕继续赶路。
　　他被参天古树包围着，四处乱藤野蔓，偶尔传来孤鸟凄厉的叫声。若是在这里动手，自己恐怕会吃亏。

　　不过那个小家伙还挺难缠的啊。从在集市上就一直跟到鬼哭山，看来不是报恩就是报怨。
　　漆雕停住脚步，身后的草丛也停止了颤动，那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
　　漆雕不做声，屏住呼吸，寻找着跟踪者的方向。

　　那小家伙的喘息声还真大，看来修行尚浅，今天得让自己好好教导一番。
　　漆雕腾身而起，一瞬间转移到一棵古柏后面，那里有一处草堆在轻轻抖动着。
　　漆雕嘴角划起一道弧度：“出来吧，我早发现你了，还藏在那里做什？”
　　草堆抖动得更厉害。
　　漆雕嗤了一声，从背上拔出湛卢，湛卢宝剑笼着一层薄薄的寒光，锋利逼人。
　　“不出来？”漆雕悠悠道，“那别怪我手狠了，要知道死在湛卢剑下的妖精可法力都极强。”
　　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草堆里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我不是妖精。”
　　漆雕有些想笑。
　　“哦？你不是妖精，那你怎么会说话？”
　　草堆里沉默了一下，就一阵悉悉窣窣，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待漆雕看清了眼前的那个小东西，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是自己太累了，这么小个东西都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
　　漆雕用剑鞘戳了一下它的耳朵，那小家伙立马缩了脑袋，过了好久，才又微微地走出来。
　　这下漆雕总算看清了它全身的模样，原来是只小雪狐。

　　漆雕收起剑，蹲下身子伸出食指碰了碰小狐狸的鼻子尖。
　　小狐狸瑟缩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漆雕，那眼珠子透亮得跟珍珠似的，然后又低下头，歪着脑袋，试探性地在漆雕的食指上舔了舔。
　　漆雕看着那粉红色的小舌头突然就想作弄一下这个小东西。于是他又伸出中指趁小狐狸不注意时夹住了它的舌头。
　　小狐狸疼得呜呜直叫，漆雕这才松了手。
　　漆雕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狐狸眼睛湿漉漉的，抱着大尾巴不说话。
　　漆雕眯起眼睛，在手上聚起一团雷电。
　　小狐狸被吓得闭了眼睛，尖声道：“我说我说。”

　　听着小狐狸一番断断续续的解释后，漆雕总算明白了，原来自己没猜错，这个小家伙果然是来报恩的。
　　不过自己那时救的是一只母狐狸吧。
　　“不是狐妖，是狐仙！狐仙！”小狐狸愤怒地叫喊着。
　　漆雕冷笑，抬腿就走。
　　小狐狸忙跑上几步，堵住漆雕的去路。
　　“恩公，你救过我姐姐的，恩公你不记得了？”小狐狸气喘吁吁地说。
　　原来那只母狐狸是它姐姐。
　　漆雕点头：“哦？这么说来，你是替你姐姐来报恩的？”
　　小狐狸点头如捣蒜。
　　“可惜，我不需要。”漆雕冷冷一笑，拔腿就走。
　　小狐狸愣在原地不动。
　　漆雕在心里冷笑，说什么报恩呢，不过都是敷衍之意，说到底，哪个精怪又愿意摊上这些劳什子。
　　然而漆雕没走上几步，就感觉被人拉住衣角走不了。
　　“ 恩公，我真是来报恩的。”
　　漆雕不耐烦了，转身一挥手：“我不是告诉你我不需要……”接下去的话漆雕全生生地咽下去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弱小的狐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雪衣雪貌的少年。
　　“哟，会变人了？”漆雕谑笑，捏住少年尖尖的下巴瞧了两下，皱眉道，“真丑。”
　　少年羞赧，红了脸：“嗯，我姐姐很漂亮的……”
　　漆雕退后两步，恢复平日冷冰冰的模样：“漂亮又怎样，都不过十层臭皮囊。我要鬼哭崖修炼，你若要跟随，万不可扰我修行。”
　　少年大喜，对着漆雕拜了又拜，虔诚不已。

　　从此漆雕身旁便多了一个小家伙。
　　小狐狸叫月勾，这都是漆雕假寐时听小狐狸自己说的。
　　月勾不聒噪，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只是在漆雕沐泉静心的时候叼来山间的野果放在岸边，然后才悄悄地离开。
　　漆雕半睁着眼睛，心想日子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

　　漆雕却没想到，事情栽就栽在月勾给他送的食物上。
　　那天月勾照例给漆雕送来果子，然后扑腾扑腾藏起来。漆雕不急不忙地从冰泉中走出来，穿好衣服，拈一颗火红的果子擦干净就咬了下去。
　　吃下去不到一刻，漆雕就知道坏事了。
　　果然，精怪给的东西就是不能碰。
　　漆雕浑身发热，肌肤泛红，最让他痛苦的，是已经禁欲很久的他居然有了欲望。
　　“小混蛋！”漆雕低声咒骂，跳进了冰泉。
　　然而平日冰冷刺骨的泉水此刻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正当漆雕痛苦万分的时候，突然感到脸颊一丝清凉。漆雕睁开眼睛，原来是月勾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恩公，你怎么了？”
　　漆雕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也不知你从哪儿弄来的那恶果，你到底是来报恩还是报仇的？”
　　月勾慌了神：“ 恩公，我不是故意的……”后面的话被漆雕用唇堵住了。
　　月勾茫然地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漆雕叹了一声，看来今日是逃不了这色劫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
　　月勾坐起来，下身一阵剧痛。
　　周围没有漆雕的身影，只有瀑布撞击岩石的脆响和欢乐的鸟鸣。
　　月勾想起昨天的种种，漆雕的狂乱，自己的羞涩……心中蓦然升起一种甜蜜？
　　漆雕走过来，俯视着月勾，面无表情。
　　“恩公……”
　　“你走罢。”月勾听着漆雕的话，睁大眼睛，“昨天本是我修行圆满的最后一日，没想到却因误食情果才和你有了这段孽缘。我既修行未果，便也不会再待在这里。从此你做你的狐仙，我当我的俗人。”
　　月勾委屈得撇撇嘴：“恩公……”
　　漆雕拔出湛卢横在月勾脖子上：“ 滚！”
　　山泉叮铃，猿鸟悲鸣。

　　玉玑道人抚胸而笑，问友人别来无恙。
　　还好，只不过毁了多年道行。
　　玉玑道人面色一凝，问为何。
　　漆雕以一句贪吃好事浅浅带过。
　　玉玑千年道行，见识过的精怪数不胜数，一只小小的狐仙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玉玑品茗，淡淡道：“可需我替你撵走它？”
　　漆雕不语，玉玑已明了他的心意，起身欲走。
　　漆雕突然扯住他的袖口，玉玑笑眯眯地看着他。
　　“千万别伤了它。”说完便放了手。

　　漆雕见玉玑拿了拂尘出去，心中万般滋味。
　　不是自己狠心，只是……人仙殊途。

　　远处竹林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漆雕分明听见是月勾在叫自己的名字。
　　胸口一窒，忙放下茶杯跑了出去。

　　玉玑道人苍白着脸色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吓它，没想到它不会躲开……”漆雕顾不得那么多，朝那团雪白奔去。
　　漆雕看着雪狐缩成一团的样子，一片茫然。伸手把月勾尚且温热的身体抱起来窝在怀里。
　　他低唤着“月勾，月勾”，声音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然小狐狸早已闭了眼，任凭他唤一阵，也无人可听。

　　玉玑走过来，愧疚无言。
　　漆雕摆摆手，说：“这不怪你，是我不好。”
　　若不是我担心人仙相恋会遭受天堑，若不是我怕我百年之后，他又会爱上别人……
　　都怪自己太懦弱，太自私，月勾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漆雕抱着月勾离开后，玉玑道人再也未曾见过他的友人了。
　　只听别人说过一个背着剑的怪人和一个雪衣雪貌的少年硬是把醉枕楼里的花魁清商给救活了。
　　玉玑心想，背着剑的怪人，那是巧合吧，毕竟自己是亲眼看着那只小狐狸死在自己的斩仙术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