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60、从今以后，奉旨吃醋

　　“简直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顾云灼走到我的桌案前，挑拣出两本奏章来，“可怜我替你看了一下午奏章，本来就头晕眼花了，结果还得看你俩蜜里调油、深情对望。”
　　我接住他扔过来的奏本，丢给他个白眼，顺水推舟地道:“从明天开始，不劳烦您老了，我自己解决。”

　　他抬手比划，“这么高……不对，得这么高。您自己解决？”
　　“谢庭柯答应放权，第一步当然要先把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交代给我。”我道，“所以明天开始，我让他陪我看。”

　　“他还真就打算放权了？哎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吴岱辞审出什么结果了吗？还有苏微呢，审个人把他审丢了？”
　　果然，他绕了一大圈，终于问到这事。
　　我摇了摇头，胡扯道:“他只说是自己和谢庭柯有私怨，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正好谢庭柯不舒服了，我就和他先回来，让苏微留下继续审了。”

　　“切！”顾云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好歹是一男的，受那么点伤还动不动不舒服了，死矫情。”
　　“那么点伤？我也砍你几十刀试试！”
　　若不是他配合李薇言挑拨离间，我也不会对谢庭柯狠下杀手，可他此刻还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想到这里，我的怒火就腾地燃烧起来，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我的理智。

　　我从旁抓起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杯子落向他脚下，他忙跳起来避过。我“嗖嗖嗖”又扔过去好几个，他就像猴子似的左蹦右跳着躲。
　　脚忙，嘴也不闲着，“季含光，你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好不好，怎么能这么浪费百姓的劳力？”
　　我没有接话，生怕自己愤怒之中说漏了嘴。能拿到的杯子扔完了，我转身就走。

　　顾云灼从背后揪住了我的袖子，我甩了甩没甩开，只好站住了脚步。
　　“好啦，我错了好吧，你消消气？”
　　“呵呵，你道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这不是心疼杯子嘛。”
　　我转身一脚踢过去。

　　这一回他竟没有躲，我的脚撞上他的小腿，发出一声闷响，他咧着嘴倒吸一口气。
　　我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别真让我把腿踢断了。”

　　“你说什么？”他揉着腿问我。
　　“我说我有点后悔劲儿使小了。”
　　顾云灼撇了撇嘴，没再怼回来，朝我手里的奏章抬了抬下巴，道:“这两本我解决不了，你还是拿给英明神武的谢相去看吧。事挺急的，你别见了他一激动就忘了。”

　　我低头翻看，随口道:“嗯，待会儿喂他吃药的时候我就问。”
　　“喂药？！”顾云灼怪叫，“季含光呀季含光，当年我抱着你跳悬崖，摔个半死也没享受这待遇，重色轻友也没你这么过分的吧？”

　　我捏着奏章的手一颤。
　　下午在御史台，谢庭柯安慰我说，顾云灼并不是不在意我的。我这一下午真是被气晕了，顾云灼在不在意我，我怎么能不知道？

　　跳悬崖那次，我只擦破了点皮，他却折了好几根骨头，在床上瘫了几个月。
　　而且，按照吴岱辞所说，李薇言刚开始的计划是扶持谢庭柯的，那么顾云灼也应该帮谢庭柯才对，可他其实一直在帮我。
　　他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帮李薇言。
　　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解了他的栖云十七绝。

　　浓黑的药汁冒着浓黑的热气，我舀起一勺来放到嘴边去吹，却被刺鼻的味道冲得险些吐出来。
　　“我自己喝就行。”他含笑看着我，“你愿和我同甘，我就心满意足了，不需要共苦。”
　　“那不行。”他这话反而刺激了我，我不满地看他一眼，默默念了一遍“同甘共苦”，心一横，干脆把这勺药放进了自己嘴里。

　　恶心的味道瞬间填满了口腔，我死活咽不下去，却又不愿意吐掉，皱着眉头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后脑勺忽然被轻轻一揽，我顺着这股力气伏低了身子，随即就觉得唇上一软。
　　苦涩的药汁从齿间流出，我不由地睁大了眼，脸颊腾一下烧了起来。

　　在我被他的动作惊呆的时候，他坐起身，端起药碗几口喝完。
　　“明明是甜的。”他笑道。
　　我强忍住打人的冲动，扶他重新躺下。他一躺下就笑吟吟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懊恼地揉了揉滚烫的脸。

　　他也伸手揉了一把，然后又蹭了蹭我的唇角，笑道:“总算是笑了。”
　　嗯？我在笑吗？而且，我很久没笑了吗？
　　都怪那个姓顾的混蛋。

　　我叹了口气，把这些年里顾云灼为我做过的事对他简单说了说，当然，特意避开了帮我算计他的某些地方。
　　他点点头，“如你所说，顾云灼大概的确是迫于十七绝。”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在犹豫什么，顿了顿，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栖云十七绝的毒。”
　　我倏然睁大了眼。

　　“只是，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怕你失望，所以一直没说。”
　　我忙道:“没关系，你先说说？”
　　“阿九有一个很大的藏书楼，是她的师父留下的，里面有大量珍稀的典籍。这两年我在她那里翻了不少书，没有找到解药配方，前不久却意外找到了下半部《栖云二十八式》。陶成声亲笔所写，二十八式的内功心法，可驱十七绝之毒。”

　　我又惊又喜，紧接着更觉得百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难怪他可以随口背出甚至是随手用出《栖云二十八式》来。

　　“但是，那半部书有些地方遭了虫蛀，缺了几十个字，我比对其他残篇，补上了一些，还剩下十多个。”他道，“填补上那十多字，才能给他解毒。”
　　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闷得难受，我咬紧下唇，慢慢握紧了他的手。
　　“我还派出了十多人去各地寻找残篇，但新的发现并不多，如果实在找不到了，就只能请些高手来猜猜看了。不过我觉得，希望还是挺大的，所以你……”

　　“谢庭柯。”我闷声打断他。
　　“嗯？”
　　“顾云灼那么讨厌你，给你找了那么多麻烦，你为什么还花这么多心思帮他解毒？”

　　似是没猜到我会问这个，他怔了怔，随即便笑了，目光柔软，“你明知道原因的。”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你在意的人和事，我也会多在意一些。”神色黯了黯，他又道:“以前，在大事上我不能对你好，也就只能多为你考虑一些小事了。”

　　“这哪是小事。”我摇了摇头，“不过……”
　　“嗯？”
　　“你不会吃醋的吗？”
　　他挑了挑眉。

　　“我说，你以为我喜欢顾云灼，又看我天天和他在一起，你居然还能迁就他甚至帮助他，你都不会吃醋的吗？”我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我听你‘薇言’‘阿九’地叫都快气死了，不吃醋的喜欢是真喜欢吗？”
　　他薄唇微抿，却还是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容又渐渐淡下来，道:“我没有吃醋的资格。”
　　我恼道:“以后你有了！”
　　他的眼里泛出笑意来，故意咳嗽两声，“谢主隆恩，微臣下次一定吃给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