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53、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今日是与刑部定好了的提审之日，吴岱辞以昭示公正为名，准备开放公堂，无论官员还是百姓皆可围观审讯现场。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他们几个问题问下来，被谢庭柯驳得哑口无言，然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丞相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皇帝是个不辨忠奸的昏君。
　　议事时，我以丞相身份贵重不宜在人前受审为由驳回，吴岱辞当即义正辞严地怼过来五六条好处，我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正好我也看看，谢庭柯会怎么做。

　　于是我起了大早，让云乡给我涂脂抹粉，把脸部的轮廓勾得硬朗些，然后换了身男装，扮作苏微的随从，和他一起前去“围观”。
　　云乡这丫头，有一手不错的易容之术，化妆的过程中，顾云灼懒洋洋地躺在旁边看，感慨：“哟，哪家出来的清秀小少爷？”
　　我拿了镜子一照，果然很像男人了，“快，叫哥。”
　　“哥。”顾云灼挥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哥！”

　　到了刑部，我跟在苏微身边，挤过人山人海，来到人群的最前头。
　　站在最前面的都是熟面孔，一个两个全是谢党的核心人物，见到苏微，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像能杀人。
　　苏微面色沉冷，任他们怎么看，他自目不斜视，一派脱尘出俗的气质。

　　可偏偏有人只看不行，还得动嘴。吏部一姓姜的郎中凑在苏微旁边笑道：“苏御史，您连相爷都敢参，真是刚正不阿外加胆大包天，果然，缩在女人石榴裙下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话说得非常恶心，我暗中捏紧了拳头，偏头去看苏微。
　　面对此等侮辱，苏微的神色竟无一丝一毫的变化，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给姓姜的，只是淡淡开口，道：“大不敬，按律当斩。”

　　“哈！”姓姜的很嚣张，“出我之口，入你之耳，难不成你还能找到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姓姜的又笑了，正要说话，忽听水火棍响，四下里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他便也只好闭了嘴。

　　几名禁卫拥着谢庭柯上了堂。
　　高踞堂上的三个人，吴岱辞倒没什么，胡舒和秦开在看到谢庭柯的时候，立刻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自在，好像凳子上长了刺。
　　我暗笑荒唐，就这样，能审出什么来才是见了鬼。

　　东海药仙的药确实和赵欲新的不同，用过之后，谢庭柯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审讯的过程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吴岱辞三人设置的问题本就无关痛痒，证据又本来就都是伪造的，谢庭柯三言两语便都辩白得一清二楚，整个流程进行得异常迅速。
　　直到吴岱辞问到三年前的侍御史窦成被杀一案。
　　苏微自掌管御史台后，一直在尽力肃清其中的谢党，到了三年前，就只剩下了窦成和谢齐原两人，也是最喜欢给苏微找事和最找不出事的两人。谢齐原我们不敢动，便派人暗中杀死了窦成。

　　此案自然找不到凶手，成了悬案，苏微写那十条罪状的时候，便将这个案子栽赃到了谢庭柯的头上，并造了两条没什么说服力的证据。
　　然而，吴岱辞居然列出了新的证据，证明谢庭柯是凶手。
　　真正的凶手，朕，站在大堂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
　　吴岱辞想干什么？

　　坐在吴岱辞两侧的胡舒和秦开明显也非常意外，用惊异的眼神直瞟吴岱辞。而吴岱辞视若无睹，一句接一句地质问谢庭柯，语气竟是十分严厉。
　　我看了苏微一眼，他眉头紧锁，眼神里透出警惕的光。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吴岱辞突然猛拍惊堂木，“来人，杖五十，打！”

　　胡舒和秦开瞬间变了脸色，我身旁的谢党也躁动起来。
　　我心口一凉，脑子还没想清楚，脚已经往前踏了一步，手却被苏微拉住。
　　他低下头，冲我悄声道：“陛下不可。”

　　“吴岱辞怎么回事？”我咬牙道。
　　“陛下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必要时微臣自会前去阻止，您不宜露面。”
　　苏微说得有理，可我根本做不到稍安勿躁，手拢在袖中，掌心的冷汗抹去就又溢满。

　　谢庭柯倒还镇定，“大人，重刑之下，必有冤案，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堂外的谢党纷纷开口，胡舒和秦开也在一旁相劝，吴岱辞却岿然不动，道：“刑杖的存在，就是为了威慑拒不交代的人犯。”

　　衙役提着棍子上前，谢庭柯道：“吴大人，自古‘刑不上大夫’，我虽戴罪候审，仍是大轩丞相，你，没有权力打我。”
　　吴岱辞目光阴冷，“本官奉陛下谕旨主审此案，自然有权力对案犯施刑，管你是何身份，竟大得过陛下不成？”
　　我心头一紧，不由地拽住了苏微的袖子。
　　吴岱辞竟然搬出我来向谢庭柯施压，万一谢庭柯误会此事是我授意，我该如何是好？

　　苏微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小臂，将我挡到身后，随即扬声道：“吴大人，下官御史台苏微，请大人听我一言。”
　　听到苏微的声音，吴岱辞明显的脸色一变，可他今日仿佛格外大胆，惊堂木一拍，竟假装没听清，“何人咆哮公堂？轰走！”
　　棍子冲着苏微挥了过来，他薄唇微抿，抬手将衙役格开，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大堂之上，斥退了按着谢庭柯的衙役。

　　吴岱辞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但还故作镇定地假装刚发现来人是苏微，“原来是苏御史，你为何扰乱公堂秩序？”
　　“吴大人，大轩刑律第三十七条，五品以上官员不得施以杖、黥之刑，还请大人按律行事。”
　　吴岱辞对此律条避而不谈，转而道：“律条里也说了，任何人不得扰乱公堂秩序。来人，把他拉下去！”

　　苏微厉声喝道：“吴大人，本官是奉旨前来！”
　　吴岱辞继续假装没听见，“拉下去！”

　　忍无可忍，苏微一脚踢开凑上来的衙役，扬手连打三个响指。
　　躲在暗处随行保护的禁卫收到指令，转瞬便冲上堂来，我身旁百姓见此架势，纷纷后退数步。
　　苏微抬手一指吴岱辞，“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