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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   【第四回·斗头牌泱庭出绝招 良宵夜攻德展奢靡】

      荞麦面刚提了一篮干净衣服回到咏菊院,就看到他家公子斜斜靠着树,拿了一柄小巧银刀修指甲,一边怪声怪气地冲对面说:“呦,这不是陪人游山玩水去了的沉鹤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伺候得人家不满意被赶回来的?”
      对面站着一位荞麦面从来没见过的好看男人,面似冠玉,温文尔雅,眸光如月亮般温柔。他微微一笑,语调也和外表一般温和:“很少看到你白天神清气爽的模样,最近门庭冷静,晚上只好早早睡觉了?”
      泱庭换个指头继续修,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大爷天赋异禀体力过人,不像某人弱不禁风,干一天还得休息一天。让你家小厮熬当归黑米粥给你补补,对肾虚可有效啦,别净浪费楼里的药材。”
      “有劳费心了。我给你的眼膏用了没?小心着点,免得日后又说被风吹了才掉的眼泪。”
      每次只要提到这个,泱庭就直接被秒杀。他冷哼一声,把银刀插进树干,一撩头发扭身走。
      “公,公子……”荞麦面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刀拔出来,忙追上去,“您的东西。”
      “不要了!”
      荞麦面呆呆看着手中的小刀——这可是银的,银的啊!
      “呦,这是你新收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荞麦面看那男人衣着气度与自家公子差不多,不敢怠慢,怯生生地说:“回公子,我,不,小的叫荞麦面。”
      男人噗的一声笑出声:“果然跟什么人,叫什么名。你说呢,画扇?”
      站在男人身后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厮低低应了一声。荞麦面一下红了脸,看看越走越远的主子,一溜小跑跟上去。

      泱庭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折了花,摔了书,最后拿起檀木篦子使劲跟自己头发过不去。荞麦面看得心疼,忙接过篦子轻轻梳理泱庭的头发,咬着唇问:“公子,是不是面面惹您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泱庭闭起眼,没声好气地说。
      “因为,因为……因为我的名字不好听……”
      “嗯?”
      “像抱琴哥哥,还有刚才那个叫画扇的哥哥……可是我……”荞麦面越说越低声,偷偷擦了擦眼角。
      “抱琴、画扇,那样好听?”泱庭冷笑一声,“那你要改成什么?煮面?”
      荞麦面听出自家公子的不悦,抿紧嘴不敢吭声。
      过了会,泱庭慢慢说:“别多想了,跟你没关系,都是沉鹤不好。”
      “沉鹤?刚才那位公子吗?”
      泱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了就讨厌。”
      荞麦面动作越发小心,唯恐惹公子生气。抱琴跟他说过,楼里除了淩大人,数四位公子最大牌,一是他家公子红牌泱庭,其他三位分别是头牌沉鹤、花魁竹筠、台柱未艾。
      “哼,我就不信踩不死他!”蓦地,泱庭一捶桌子,掷地有声,“看我出绝招!”

      从泱庭支使一堆裁缝进出花容苑开始,他的院子每天晚上都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第一天,穿捕快衣服,名制服诱惑;
      第二天,裹一身树叶,称天人合一;
      第三天,妆一脸红粉,谓梨园风情;
      第四天,着几块兽皮,曰野性呼唤;
      第五天……
      当他拖着一身精铁打造的铠甲喀拉喀拉走过,压得可怜的木头地板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时,后庄终于发来忍无可忍的命令——
      “让泱庭安分些!”
      沉鹤第一个表示出如释重负:“终于不用看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了。”
      泱庭一甩头,依然保持着骄傲与不屑:“是啊,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抢光你的风头了。”
      “就你这样?”沉鹤用鄙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泱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能抢我的风头?”
      “不信?潇然,报账目。”
      潇然翻开账本念道:“泱庭七天入账三千五百两,沉鹤七天入账三千三百两。”
      泱庭瞪眼叫道:“怎么可能!”
      “你每天虽说都有十数人捧场,但都只收了会客费和酒钱。沉鹤的客人没你多,收的可是全套的银子。”
      泱庭不甘心地斜斜飞了沉鹤一眼:“终究是比你多赚了二百两。”
      沉鹤不紧不慢地问潇然:“他做那些没品味的衣服,花了多少?”
      “二百二十两。”潇然总结道,“就纯利润来说,还是沉鹤赚的多。”
      泱庭鼓着腮帮瞪住沉鹤说不出话,沉鹤嘲讽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门口轻飘飘地扔下句话:“我不跟性价比低的人一般见识。”
      嗖的一声,一根筷子插在沉鹤刚刚走过的门板上。

      攻德楼,不仅因“只攻不受”独树一帜,更以奢华靡丽扬名天下,即便不见识见识楼里身价不菲的挂牌们,光在问菊院吃一顿黄金宴,也是有钱人趋之若鹜的事。
      所以进出过问菊院几次,也成了暴发户们最喜欢挂在嘴边的炫耀之词。
      童大民拉挺了刚做好的湖缎衣服,将金扳指上硕大的翡翠调整到正面,掏出雪绢汗巾擦了擦因为爬山冒出的满头汗,潇洒地把汗巾一扔,走了几步觉得不舍得,趁没人注意又拾起汗巾藏好,这才感觉良好地走向攻德楼的大门。
      武儿一直在观察这个人,悄悄地对墨芗说:“又是个土鳖,我赌五十文,他只在问菊院喝杯茶。”
      墨芗刚要回答,童大民已经走到他跟前。墨芗职业性地问:“客人,你是进问菊院,还是买牌子?”
      “买牌子?”童大民奇怪地重复。这个倒是新鲜,他没听人说过。
      “问菊院只吃饭,听曲点人要凭牌子到上面的探菊院。十五两一块银牌子,见四大公子则要买这金牌子,三十两。”武儿把最后的价格咬得很重。
      童大民很恼火,这摆明了是看不起他。也不想想他童大民是什么人,不就三十两银子么!他甩出三个银锭,倨傲地抬起下巴:“金的。”
      墨芗早就习惯了摆谱的有钱人,面无表情地递去金牌子打发走人,朝武儿摊开手掌:“五十文,你输了。”

      童大民气喘吁吁地一边爬着山阶一边擦汗。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怎么有爬不完的山!但是很快,他就让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给迷住,消散了满腹抱怨。
      玉树流光映澄湖,歌舞生平醉闲人。面前正对的大房子灯火辉煌,上悬“撷菊堂”匾额。及入内,满堂衣香鬓影,举目轻帐如烟,声声莺语呢哝。这是个两层的大戏楼,正中的戏台长袖翩跹,三面的看台座无虚席。穿过大厅出了门是临水露台,如碎钻铺就的粼粼水波上横跨着一艘石舫,垂帘暗掩,烛影千行,依稀有嬉笑声散播到香风中。沿湖漫行,移步易景,密林深处错落隐着亭阁水榭。攻德楼依山而建,自花廊拾步而上,夜风愈加清冽,隐约带了丝竹香。水声幽咽,童大民正想一探究竟,有侍童拦住了他。
      “抱歉,客官,落波潭须得楼内公子陪伴才能进入。”
      “为什么?”童大民眺望密密竹林,前方立了块石碑,上书“落波潭”三字。
      “这儿是洗鸳鸯浴的。”侍童面不改色地回道。童大民只好摸摸鼻子,转身下山。
      这三十两花的真值!童大民大饱眼福,悠哉游哉踱进撷菊堂,立刻有清秀侍从上前躬身引他入座。他看了半天价牌,本想点最下面的清茶一壶,犹豫片刻,指住清茶上方的大红袍。
      满室灯火忽然熄灭,偌大的撷菊堂只有二楼歌台烛光闪烁,侍童放下了四面的纱帘,有着紫衣者慢条斯理坐到琴凳上,轻音流泻,谱成一曲旖旎。
      低幽处似叶落泉流,轩昂时若金戈铁马。即便粗俗如童大民,也听得如痴如醉。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曲毕,余音绕梁不绝,童大民淌着一脸哈喇子,怔怔地目送纱帘后紫色的身影施施然走回后台,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寻欢作乐的,对着侍从大呼小叫:“他!我要他!我要点他!”
      谁知侍从摇了摇头,说:“淩大人不见客。”
      “你怕我付不起?”自古色胆大过天,童大民往桌上扔了一叠银票,“这些够不够?不够大爷还有!”
      侍从瞧也不瞧银票,依然低眉说:“抱歉,客官,淩大人不见客。”
      “我呸!青楼不见客,他门前立了牌坊?”
      喧哗引来了老鸨皖楠,他示意侍从退下,挂起职业的微笑,柔声轻语:“客官,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请跟我说。”
      童大民冷笑一声,掷下金牌子:“我花了三十两银子,有没有资格找人陪酒?”
      “客官是第一次来,不知看上了哪位公子?”皖楠从底下人手里接过金箔花名册,递到童大民面前,“客官请随意挑选,但若是那些已经在作陪的,还请客官见谅……”
      童大民不耐烦地打断皖楠,手一指歌台:“我就要刚才弹琴的那个。”
      皖楠瞄一眼歌台,笑容更深几分,却说着跟侍从同样的话:“抱歉客官,淩大人不见客。”
      “老子花三十两银子,你们说不见就不见?老子今天要定他了!”童大民瞪圆了他那双鱼泡眼,粗着脖子叫嚷道。
      “金牌子?”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插入,人群一分,走过来位穿了一身墨绿衣裳,挺拔如竹的男人。
      “你过来干吗?”皖楠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说。
      “来看潜力客户。”男人不以为然地斜斜飞了皖楠一眼,走到童大民跟前,眯起眼细细打量,提壶倒了杯酒,若有若无地擦过童大民的嘴,“良辰美景夜,吵吵嚷嚷的多煞风景,我陪你喝几杯消消气如何?”
      童大民定眼看这个突然而至的男人。男人的皮肤如上等的白瓷,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一双含情桃花眼勾魂夺魄,随便一转就看得人心痒痒,嘴角隐了一抹坏笑,眉梢带着几许不羁,端的是一副游戏花丛、遍体风流的模样。
      童大民咽下好大一口口水,惊艳得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是谁?”
      “我嘛,就是这个。”男人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点了点花名册,月牙般的指尖正点住“花魁•竹筠”四字。
      “皖楠,这儿就交给我吧。”竹筠桃花眼一眨,抛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过去,“买了金牌子,就是我的客人。”
      完全被竹筠震慑住的童大民咕咚一口喝干了酒,舔了舔唇,说:“好,我要你。”
      竹筠缓缓一笑,却见童大民执拗的手再一次指向歌台方向:“还要他!”
      “为了客官您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要玩双杆入洞的游戏为好。”竹筠轻笑着放回酒杯,转身拍拍皖楠的肩,“你处理吧。”
      “喂,这,这是什么意思?”童大民眼瞅着这个风流倜傥的俊俏男人转瞬就走了,着急地喊道,“怕我没钱吗?我有钱!大爷我有的是钱!”他脱下鞋子,从鞋底掏出另一叠厚厚的银票,神气地甩到桌上:“这些够不够!”
      皖楠勉强忍受着脚臭味,笑容几近牵强,只有语调还算客气:“淩大人不挂牌,给多少钱都没用。”
      “不挂牌?不挂牌他跑那上面弹什么琴?你当我是乡巴佬什么都不懂?!”童大民脱下另一只鞋子,带着一股子狠决使劲摔下银票,“装什么清高,还不就想多要几个钱!京城里最傲的头牌花魁,最后还不都被我的银票砸得乖乖躺床上!”
      皖楠听他说得粗俗,收起最后一点笑容,绷着脸道:“既然客官没有其他看上的公子,那我让人给您换成银牌子,退还十五两银子如何?”
      “老子才不在乎这么点钱!”童大民穿好鞋,气愤地指住皖楠的鼻尖,“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我,我会要你们好看的!”
      皖楠看着他悻悻而去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转身招来手下:“告诉丹晔,把那个人列入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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