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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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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初入楼抱琴指经纬欠巨款少侠沦迎宾】
“你手痒捡个孩子回来,为什么要我们楼出钱养?”掌柜潇然算盘打得噼啪响,横鼻子竖眼一脸不爽。
“什么叫出钱养,人家是卖身干活的。”泱庭斜斜靠着柜台,“索漠不是已经把人家底细查过了么?是吧索漠?”
索漠瞥他眼,不承认,也不否认。
潇然哼了声:“进我们楼的都得经过三道考试,你这是走后门!”
“我占的又不是楼里的名额,这是我自己的贴身小厮。”
“因为人家没爹没娘就收留他,泱庭,我认识你那么久,你不像那么好心的人啊。”索漠摇着骰子玩,慢条斯理地嘲笑道。
泱庭挑眉坐到索漠边上,抢过骰盅起劲摇:“这孩子被我亲了也没晕,是个当贴身小厮的好苗子。”
“你就是这么考验的?”索漠额角一滴汗。
“洗澡的时候忽然流鼻血,更衣的时候忽然昏倒,你们给我找的都是这样的小厮,我能要吗?”泱庭重重砸下骰盅,起身走人,一边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索漠一滴汗啪嗒落在桌上,打开骰盅看——四五六大。
“哈哈哈,我就知道,他要是摇出豹子来会不在我面前炫耀?”
到底是挨打惯了的身子,荞麦面养了两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他也终于知道,这里是攻德楼,岫城传奇的地方,能让人抛弃死念发愤图强的……青楼。
一想到救他的神仙样的公子是风尘中人,荞麦面心里疼得比自个卖身还要厉害。不过泱庭笑眯眯地告诉他,攻德楼跟别处不同,只攻不受。
只攻不受是什么意思?荞麦面不明白,也不敢问。此刻他正穿着簇新的锦缎衣服,在楼里接受新员工教育。
他第二十六次偷偷摸衣服。哇,这么新的料子,这么软的手感!他真感谢那群诬陷他偷钱狠命打他的人,不是他们,自己也遇不到那么好的公子,穿不到那么好的衣服,住不到那么好的房子。
“我们楼分前后两个庄,前庄又分三院,分别是问菊院、探菊院、咏菊院。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咏菊院,这些小路通往的都是公子们住的院落,你伺候的泱庭公子住花容苑。贴身小厮不能乱转,公子到哪你就到哪。后庄绝对不能踏入,下山得跟执事告假,私自离楼永不录用。”
负责介绍的是大掌柜索二爷的小厮抱琴。抱琴说一句,荞麦面点一下头,仔仔细细记下介绍的一切情况。两人年纪相仿,混了半日彼此熟络了,荞麦面才用羡慕的口气说:“抱琴哥哥的名字可真好听。”
“你可以叫我秋大哥。”抱琴对这个乖巧的小弟很中意,拍着荞麦面的肩豪迈道。
“为什么抱琴哥哥有两个名字?”
“秋是我的本名,抱琴是我在楼里用的,是淩大人赐的名。”
“淩大人?”
“淩大人是楼里的第一人,比所有的公子的价格都要高。不过不是有钱就能亲近淩大人的,淩大人挑人,只有看得上的才见人家。”抱琴左右看一眼,凑近了小声咬耳朵,“二爷虽说是大掌柜,可淩大人才是攻德楼的主人,所以你见到淩大人要小心点,万万不可冲撞了他。”
见荞麦面郑重点头,抱琴续道:“咱们楼规矩重,犯了事要罚,做得好也有赏。每两年有全楼考核大会,考到三甲的就能得到提升。”
“提升?”
“嗯,执事和掌柜也是考上去的。所以好好干好好学,你也会有前途的。”
荞麦面坚定地摇头:“我是公子的小厮,我只要伺候公子。”
抱琴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说:“也是个志向,努力吧!”
在抱琴手下训练了十天,荞麦面正式上岗。他勤快虚心得很,只怕自己不合泱庭的意,得到一点夸奖就能美上半天。
他是个聪明孩子,有心记下泱庭的喜好:
公子喜欢酉时洗澡;
公子喜欢穿流云缎制的衣裳;
公子喜欢吃红烧肉,不喜欢吃青菜;
公子最最喜欢九翠斋的云片糕,顶好是申时正出炉的;
……
他抱着一兜热乎乎的云片糕,兴高采烈地走在山路上。刚出炉的云片糕,公子最爱吃了,每次吃的时候都笑得很好看,好像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他不敢盯着公子看,只能偷偷瞄一眼、瞄一眼。公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嘴巴都弯成好看的弧线,真是比画上的神仙都漂亮!
荞麦面喜滋滋地想着,脚步愈加轻快。转过一个弯,他忽然停下脚步,低低“咦”了一下。
路边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荞麦面蹭过去,蹲在那人身边,试了试鼻息——嗯,还有气。
他一跃而起,飞快跑回楼。
“公子,救命啊——”
墨芗最近天天想着蹄髈昏睡梦着烤鸡醒来,这会又闻到肉香,都失望到烦了,挥挥手咕哝:“不要来勾引我了,反正吃不到……”
“你醒啦?”耳边清楚地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墨芗觉得这梦未免太真实了,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炽白的光线涌入,一下子刺开他的双眼。
一个少年正俯在上面看他,如释重负地笑道:“醒了就好。”
墨芗眨眨眼,忽然叫道:“是你!”
不就是前阵自己拔刀相助的那个挨打小孩子嘛!为了救孩子,自己被人追了半个城镇,还丢了包裹,害他的肚子饿到现在。
荞麦面也眨眨眼,说:“是我。”
没错没错,是我救的你——哦,那是我家公子的许可——公子最好了!
这就是人生华丽丽的误会,从此开始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这是肉汤,你慢着点……喝……”
还没说完,墨芗已经抢过汤碗咕咚一下喝干了,荞麦面瞅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时无语。
“哗,真的是肉汤!”墨芗舒畅地抹抹嘴,“还有吗?再给我一碗。”
荞麦面回神答:“不行,洝泩先生说了,你饿了好久,不能吃太多的。”
“没事没事,我胃口大,多喝几碗才好。如果有馒头白米饭什么的,就更好啦……”墨芗涎着脸,跟刚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人醒了?”大白天却带着初起的慵懒,来人打着哈欠慢慢走进来。
“公子!”荞麦面巴巴地迎上去。
泱庭拍拍荞麦面的头,坐下来闲闲打量着墨芗。墨芗被这么个浑身透着华丽味的俊俏男人看得很不自在,忙起身下床,不料腿脚没力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泱庭笑出声,懒懒甩手:“不用行大礼,你只要把钱还上就是了。”
“呃?还钱?”
“开房五十两,灵芝瑶柱乌鸡汤二两,还有我的见面费三十两,总计八十二两。下楼右拐就是柜台,快去结账吧。”
墨芗吐血:“你这什么黑店!”
“黑店?”泱庭笑得更妖娆华丽,“你看看这一桌一椅一砖一瓦,哪里不透出一个‘青’字,这儿分明是光明正大童叟无欺的青楼——攻德楼。”
“竟然是青楼!”墨芗险些又昏过去,定了定神气愤嚷道,“又不是我要进来的!”
“你这是在怪我滥发好心救你了?”泱庭蹙眉,捧心幽怨状,“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这颗玲珑琉璃心每每被误解被伤害,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公子没有错!公子是好人!”荞麦面扑上去,主仆二人抱作一团,“面面知道公子是大好人!”
泱庭擦拭眼角:“面面,只有你理解我……”
“公子……”
“面面……”
墨芗满头黑线,清咳一声打断苦情戏码,昂起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模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喂,那个还我!”
泱庭拿着墨芗的剑,像扯抹布一样扯下缠在剑柄上的布条,鄙夷地扔回去:“切,还不够付汤钱。”
“哇——你怎么能弄坏我的剑!”墨芗扑过去抱起剑,左蹭右蹭心疼得不行,“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一把小破铁剑,你师父逗你玩呢。”泱庭跷起二郎腿,华丽而强势,“先解决你欠的钱吧。没钱可以,卖身还。”
墨芗后退三尺拉紧衣领:“你敢?!”
“你、你不能这么对公子说话!”荞麦面挡在泱庭身前,气呼呼地喊道,“公子不救你,你就饿死路边了!”
墨芗瞪眼,瞅着荞麦面红彤彤的小脸,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变软了:“我那是在睡觉……”
泱庭啪啪鼓掌:“倒提着拎了半里地还睡得跟猪一样,本事啊本事。”
“你……有你这么救人的吗?”
“怎么了?”泱庭懒懒伸出手,荞麦面立刻乖巧地揉起来,“谁规定救人就不能收钱?”
墨芗呼哧呼哧喘气,实在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一梗脖子:“反正我没钱!”
“那就用你的人来抵。”
墨芗抓紧衣襟喝道:“休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那龌龊勾当!”
“喂,你这人……”
泱庭拦住荞麦面,斜眼不屑道:“你以为要你接客?就你这长相?”
“男人像你这样涂脂抹粉的才恶心!”
“你胡说!”荞麦面赶紧护主,“公子天生这么白!”
“行了面面,道不同不相为谋。喂,你走吧。”
墨芗憋足了气正准备大干一场,忽然听到放他走,愣了一下后拽紧铁剑甩甩头,大步迈出去。
泱庭一边享受按摩一边眯起眼,小声嘟哝:“……五、六、七。”
一声闷响。
泱庭抚着发丝,缓缓笑道:“七步,一步不少,风峥的七步散还真是准。”
他站起身,风姿卓越地走到墨芗身边,伸脚把他翻过来,笑得轻巧:“我让你走,是你自己不走的哦。楼里少个迎宾的,你是干活还钱呢,还是想做吃白食的客人尝尝攻德楼的手段?”
能屈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墨芗默念师父教的这两句行走江湖必备心诀,咬牙说:“我……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