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吟游凶星

11、［故事9］凝视者

　　01 入梦

　　演唱会还未开始。

　　台下坐无缺席，海风夹杂着夏日湿润的空气，扑打在露天的、呈土星状的演唱场地。这个场地的构造，奇妙之处在于：“土星”本身像是被掏空了的酒心巧克力一样，以半球状架在海边的广场；而“土星环”却是完整地、以45度角倾斜的姿态伫立，远远看去，仿佛支撑着即将没入大海的星星。

　　晚上九点整，场地突然全黑！不知是设备问题还是其它原因，原本亮着的照明灯，瞬间全部熄灭。仲夏夜的焦躁瞬间被点燃，台下的粉丝们窃窃私语。好在举办这场演唱会的偶像，在粉丝心中的形象特别可信，这才没有引发进一步的乱动。

　　紧接着，每个座位脚下的安全灯亮了起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在安抚着众人躁动的心。直升飞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的夜空，四架飞机从“土星”外围升起，它们的机舱内各装着一盏赛博朋克led制造灯。从四个方向，往舞台中央照去。半空中架起了一座灯光组建的都市，而最后落在舞台中央的光，通过阴影的交错，绘成了一整片金灿灿的向日葵电子花海。

　　此时此刻，这场演唱会的主角——朝溟，正滑着降落伞，穿过五彩斑斓的“都市”，准确地落在舞台中央。

　　……

　　柯译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面容。柯译昀没有抢到前排的座位票，但是举办方很贴心地开放了场地后排的站台。于是，此时此刻，在他周围挤满了和他一样没有抢到票的粉丝们。她们很显然被这样略微有些炫酷的出场方式惊呆了，尖叫着“朝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伴着嘶哑的嗓音、哭腔……

　　柯译昀皱了皱眉。他并不是朝溟的粉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准确地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要来这里，找出嫌疑人。

　　然而，当他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人山人海、一片乌泱、灯光刺目且形同虚设、寸步难行，突然心里有些许堵得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就是“出师不利”。

　　柯译昀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非要揽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案件，为什么办案前不做好更充足的了解，为什么没有抢到座位票，为什么办案前忘记了吃晚饭，那么宵夜吃点什么好呢……好像逐渐跑偏了。话说回来，柯译昀是A城C区特调局的一名新晋干事。特调局，成立于2118年，是专门调查精神病人犯罪的特别调查局，口号是“沉浸式破案，追捕罪犯”（误）。但柯译昀不是来调查现场、逮捕犯人的。他是来救人的。简言之，就是心理医疗兵。

　　根据柯译昀目前掌握的信息，这名嫌疑人是一个富家女，家产纵观A城能排进前十。姓名：夏晗妍。她的家人经常不在身边、朋友寥寥无几，大约是十分非常的孤独罢。因此，她一时丧心病狂、走火入魔，使用了和特调局一样的方法，通过梦境连接器与其他人的梦境建立联系。邀请陌生人来到自己的梦里，参加聚会、看演唱会、一起狂欢。

　　想到这里，柯译昀差点没拍手叫好：是个狼灭。

　　从表面上看，夏某是占用了受害者们的睡眠时间，并在梦境中大肆挥霍、消极享乐。然而，长期以往，被邀请入梦的人会非常疲惫，还伴有后遗症——只要出梦，几乎记不清任何事情，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才是为什么这位富家女会被C区调查局盯上。

　　与其他人连接梦境，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需要媒介。特调局制作的媒介，是一个形状特殊的电子头盔。办案者（又名“捕手”“追捕者”等）戴上电子头盔，即可尝试连接、并与对方共享电波系统。连接后的电波系统可能会相互干扰，即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主观意愿在生成梦境。与此同时，被连接的双方能够共享深层次的记忆与心理感受，相当于在用叙事的方式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如果电波系统能够被投屏呈现，那么大概就可以看到两个导演共同合作拍出来的电影。

　　而富家女制作的媒介则更有意思，是她自己设计的电子眼罩，代号“=w=”，号称全球限量发行一百副，均以赠品的方式回馈客户，且只有W公司旗下的电子产品忠实顾客才有机会获得。而那些“忠实顾客”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原本用来治疗睡眠障碍的眼罩，最后……的确治好了入睡障碍，但却造成了清醒困难。只要那些人戴上眼罩睡觉，就会被电流催眠，随即进入夏晗妍预设的梦境里。这件事情败露是因为，有人的眼罩被身边的人摘掉了，一瞬间记起来梦境内容。紧接着发现，认识的人里还不止一个人做过类似的梦。于是她们开始推测自己被控制了梦境，并怀疑是电子眼罩的问题，这才共同起诉了W公司和夏晗妍。

　　终于，富家女被抓起来进行了审讯。

　　但是她一言不发，且表现出患有类似自闭症或者其它精神病的倾向。处理普通案件的调查局碍于她的地位及其不太正常的行为与表现，有些束手无策。于是，她成功地被转送到了C区的特调局。

　　来到特调局后，夏某直接陷入沉睡，任谁叫也不醒。柯译昀的任务，就是要进入夏晗妍的梦境，从中找到她，取得她的信任，并把她叫醒。

　　作为保持着0失败率记录的“医疗兵”，柯译昀凭借自己过硬的专业素质接连晋升，创下了A城C区的神话。然而……他回过神，看了看——

　　“人山人海、一片乌泱、灯光刺目且形同虚设、寸步难行”的“土星内核”。

　　突然感慨道：这个神话，大概是要断送在今天了。

　　02 出梦

　　“照明灯（粉丝名）！看这里！”演唱台上，朝溟身穿飞行员夹克，脖子上随意地系了一条亮黄色的领巾，蹦蹦跳跳地从场地的左边，唱到了场地的右边。

　　灯光铺满了整片向日葵电子花海。柯译昀只觉得看到了一只巨型的活蹦乱跳的皮卡丘。除了不会放电。柯译昀“啧”了一声，双手交叉抱在怀里，仿若在对着空气说话：“不热吗。”

　　“诶，小帅哥，你是男粉吗？”站在柯译昀身后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柯译昀思忖：梦里被搭讪，还是头一次。随即换上了一幅无害的笑容，侧身道：“当然，来这里的可不都是粉丝？”

　　女子问：“那你知道VIP观众席在哪吗？”

　　柯译昀挑眉，指着向日葵花海的边上：“前排。”

　　“你个假粉丝。”女子嗤笑道，“我们VIP基本上都在包场了的‘土星环’。”

　　柯译昀微怔，“啊……”

　　“因为可以看清霓虹都市，还有巨大的电子舞台屏幕，一比一的投射在每一块透明墙上。前排可看不清。”女子转头看向他：“你要不要，体验一下？我正好有渠道。你看你在这里挤着多累啊。”

　　柯译昀：所以，您是黄牛吗……

　　女子看他没说话，继续道：“只要6666，你错过了，就没有这个价了，我是看你是男粉的份上，我们哥哥好不容易有了长得还不错的男粉……呜呜呜……”

　　柯译昀：……

　　土星环的顶端，需要通过环形电梯直达。约78层楼高的玻璃栈道，穿着华丽服装的人们，在全透明玻璃地板上。柯译昀身着西装来到此处，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很快又恢复平静。演唱会的收音很清晰，并且被特意放大，柯译昀差点被震得有点耳聋。

　　“黄牛”冲他眨了眨眼，“欢迎入梦，远道而来的客人。要喝气泡水吗？”

　　柯译昀：“你是夏晗妍？”

　　夏晗妍一边喝着桃子汽水，一边点头：“你才发现的吗？我可是观察你很久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晗妍撩了一下刘海：“来者皆是客，我并不在意你的身份。当然了，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所以我自己出现了。”

　　柯译昀望着舞台，那个聚光灯下清唱着歌的人，笑着说：“你喜欢朝溟吗？跟你打个商量吧。我有关于朝溟的独家消息，你要不要听？”

　　夏晗妍显然有些意外，但是又不愿意错失这个机会。犹豫着问：“你不如先说说看，首先，你得证明你的消息不是假的。其次，你先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来换取你的消息。”

　　柯译昀摊手道：“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也没法证明。我想告诉你的是……”

　　“朝溟，其实是个很凶残的人。”

　　“他以前喜欢皮卡丘，所以每次都会穿着皮卡丘的外套跳舞。朝溟每跳一场舞，世界上都会有一只无辜的皮卡丘消失。”

　　夏晗妍沉默了会儿，表情有点复杂，片刻后突然道：“不对呀，你们以前认识吗？他是你的同学？他不是X大的吗？他的物料我都知道的……”

　　柯译昀：“也不是很熟。以前在同一所国际高中待过。”

　　夏晗妍略微有点遗憾：“哦，这样啊。那他在你们高中很出名吗？”

　　柯译昀：“他那时候在街舞队还挺出名的。我只是经常路过，打酱油的。”

　　夏晗妍问：“他那时候长什么样呀，你还记得吗？可以描述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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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高中的J座二楼，有各种社团。有一个穿着皮卡丘外套的男生，和他的另一个朋友在健身室的外面练舞。过往的人不多，但男生还是有点害羞的。音乐是多啦A梦的配乐《ハイグレしんちゃん》。柯译昀路过时，男生还不太想站起来跳舞，眼神闪躲地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同伴晃了晃袖子，“哎呀，害什么羞啊，别装了……”于是他们就伴着配乐开始跳舞。

　　柯译昀莫名其妙地有点想笑，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不经意地看过去。“皮卡丘”的同伴穿着黑色皮外套，外套上别着铆钉，是个看上去酷酷的男生。但是没有“皮卡丘”高。“皮卡丘”露出一小截脚脖子，白到发光，腿又直又长，头发微卷，是间于亚麻色和红棕色之间的很不起眼的颜色。柯译昀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奇怪的领域，好像闯入了漫画里，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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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译昀道：“我脸盲，不太记得了。”

　　夏晗妍有些震惊：“就他那张建模脸，你也能脸盲？”

　　柯译昀摇头：“你不信来我们高中看看，街舞队的都长差不多。”

　　夏晗妍撇了撇嘴角，“你这消息，可不够吸引我。说点更具体的吧，说不定我也能告诉你点有用的。”

　　柯译昀望着眼前的女子，透明的土星环里，背景是黑夜中烂漫的满天星电子都市。他佯装一脸茫然，一言不发，就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夏晗妍。

　　夏晗妍无奈道：“我很喜欢朝溟。可能是因为他总是表现得乐观热情，也可能是因为他完全依靠实力吸粉的努力，还可能是因为他敢于公开性取向的真诚和勇敢。但是我不行，我连交朋友都无法坦诚相待。”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其实很孤独，很需要陪伴。但我占有欲很强，慢慢就变得病态了。她们一个个都远离了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柯译昀认真地看着她，“沉迷于虚拟的世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狂欢。不如去另一个世界试试看吧，有很多人喜欢朝溟，也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会一直陪着你。”

　　夏晗妍努力辩解：“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很喜欢我的世界，喜欢我的土星环，喜欢我的满天星都市，喜欢我的向日葵舞台……”

　　柯译昀用温和的语气说：“不是让别人丧失自我，掉入由你主导的梦境里，而是和大家一起建筑现实的世界。不是更有意思吗？”

　　夏晗妍泄了气，认输般埋怨：“你为什么会去调查局工作呢……”

　　柯译昀心想：我现在就搁这儿跟你卡Bug赚钱呢。一小时三位数，你拖得越久，我赚得越多。但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沉声道：“想拯救更多，和我曾经一样绝望的人。”

　　接着战术性停顿，用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悲伤语调诉说：“我的母亲去世，父亲发疯，虐待我和哥哥，哥哥杀害了父亲，给我灌药，把罪状嫁祸给我，后来良心发现又去自首，之后又自杀了，我被释放。我来调查局，是想探究当年的真相。”

　　柯译昀看她目光逐渐柔和，说道：“我是不是有成功安慰到你……”

　　夏晗妍抿了抿嘴，“如果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柯译昀微笑着，看向她，一字一顿道：“那就现在吧。”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柯译昀找到了音乐开关，切换成了一首唢呐演奏的《苏武牧羊》，把表情一愣一愣的夏晗妍顺利“叫醒”了。柯译昀从梦境清醒的方式比较特殊，不使用银环，也开启烟雾，不施加“咒语”，不携带通讯录，而是找到属于自己的BGM。

　　03 现实

　　柯译昀任务完成后，已是次日清晨五点了。他耷拉着眼皮，叹道：“果然，从富家女的梦里醒来以后就会变得浑身没劲。”

　　从问讯室走出来，柯译昀远远地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既而环顾四周，也没处可躲。无奈之下，脸盲柯只好推测起来：两人穿着黑色的制服，那大概率就是隔壁部门的两名同事。还都是大长腿……

　　柯译昀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好不容易想起来其中一个的名字，谢瑱。

　　两个月前，自己把他从梦境里拉了出来。两人的领域不同，谢瑱的在操作上更难、更危险，专门负责紧急状况如人格分裂、自我精神操控等的处理。上次的案件，好像是谢瑱开启了处决人格分裂犯人的银环。但那枚银环带有刺激信号，大约是使用不当，导致其大脑同样受到刺激，被困在了梦里。

　　想来也是好笑。

　　不远处的那两人显然也看到了柯译昀。那个叫谢瑱的小伙子稍显激动，小跑着上前跟柯译昀打了招呼：“柯总。”而他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也跟了上来。

　　柯译昀并不是什么柯总，其实就是他办案零失败率，每次发奖金都请大家吃饭，所以落了这么个称呼。

　　柯译昀笑着道：“早啊。”

　　谢瑱拍了拍身边那人的肩膀，低声说：“惊翊，这个人救了咱们，要记住哦！”

　　陆惊翊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很乖地点头。然后微笑着对柯译昀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谢瑱随手摸了摸他的头，朝着柯译昀点头致敬，随后两人并排离去。

　　柯译昀思索了一下，如果没猜错的话，谢瑱身边的人，应该就是上回被处决犯人人格的人格分裂患者，目前应该是失忆且认知能力处于幼儿状态。

　　柯译昀回头看了一眼并肩走出门的两人，实属心情复杂。虽然这俩孩子长相上就挺登对，都可以直接拍平面广告了，但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他也没细想，自嘲般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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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译昀不想去调查局的食堂，因为太远。正准备点个外卖，结果打开电子书桌发现：外卖业务于昨日傍晚暂定，目前处于紧急调整阶段。

　　柯译昀有些诧异，昨天自己不就出了个任务吗，一回来连外卖都点不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正想着，电子书桌上就收到了一则通知。突发通告10073: 朝溟，男，（照片），被解除为A103案件潜在嫌疑人。特此通告，请各部门注意。

　　附件为A103案件简介。

　　柯译昀点开附件。阅读了一番，大致明白了：

　　2122年，蓝星上按照“是否支持人工智能”大致分出了两个派别——人工智能派“喵派”和反人工智能派“嗷派”，并且根据这两个派别，分割出了大致两个模块的居住环境。“喵派”的居住地上空，会有隐形电子投屏“猫头”；“嗷派”的居住地上空，则会有隐形的“狗头”。

　　A103案就发生在“喵派”领域。送外卖的AI（人工智能）都会飞，它们的航线被人为操控，属于低智能型AI。每个月有固定的一天是人工智能休假日，用来给它们充电，以供新的一个月的电量使用。

　　一个宅男，在非AI休假日点了外卖，但是发现他家门口的AI突然卡住了，好像是没有电了。他把AI拿回家了，端详了它插口的一排小数字，是一串电话号码。

　　于是，宅男用呼叫器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后，里面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宅男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个没有电的AI 抬起头，正咧开嘴对着他笑……

　　“以上，就是本起案件的全部传言。”

　　柯译昀吓了一跳，要不是因为看到了“传言”二字，他还以为自己在看故事会。

　　所以，死者是那个宅男？

　　不是……是那个AI……被拆了，芯片碎成了粉末。接着，宅男遭到了喵派的强烈抗议，被人跟踪、被监视等等，最后跳楼自杀未遂，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另外，附件里写明：“本局通过检查宅男的通话记录，发现其最后联系人正是朝溟。因此，将朝溟列为本案嫌疑人，并进行位置锁定。经多次调查后，证实A103案全由宅男自导自演而成，目的是吸引朝溟的关注……”

　　看到这里，柯译昀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电子书桌又亮了亮，收到一条【新的简讯】。柯译昀点开：“柯总，我是小谢。你在办公室吗？你要是在的话，就先别出来。我看见一大堆记者往你办公室的方向围过去了。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我叫了保安队，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估计十分钟后到达。你自己注意。XieZ0920。”

　　柯译昀皱了皱眉，还没想好还怎么回复这封简讯，就听到了敲门声“咚咚咚——”

　　柯译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办公室的门是木质的，为了监管方便、防止电子系统故障及预防其它紧急情况，不带有任何电子系统。同时也就不带有任何电子防御功能。只能手动去反锁。

　　然而柯译昀向来没有反锁门的习惯。

　　于是下一秒，门被突然打开，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冲了进来，飞速把门合上、反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眨眼的功夫，办公室里多出来一个黑衣男子，又一眨眼的功夫，“咚咚——咚咚咚——”

　　“朝溟你在里面吗？”“朝溟请出来谈一下。”“不出来是心虚吗？”“对于本次案件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记者都堵在门外，柯译昀和黑衣男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黑衣男子弱弱地说：“我不想被她们拍到……”

　　柯译昀指了指右手边的窗户：“这里是一楼，你从那儿跳出去，保证你没事。”

　　“大门外也有人。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离开。万一被跟拍到又会很麻烦。要不你……带我走？”

　　柯译昀捏了捏指尖，正在犹豫着要如何开口。电子桌面闪了闪，是谢瑱打来的电话。柯译昀下意识点了接听。

　　谢瑱的脸被投放在办公室的透明墙上。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黑衣男子。“老柯，我就知道朝溟躲到你那儿了。是我们部门走漏了消息，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柯译昀揉了揉眼角，什么时候能靠谱点。“没事儿，问题不大。”

　　谢瑱问：“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要不一直待着吧，保安很快就会赶来。”

　　柯译昀道：“不是这个问题。朝溟的行踪暴露了，出了大门肯定还是会被围堵。你们现在在哪儿？方便看看后门有没有记者吗？”

　　谢瑱回道，“我正好在后门保安亭附近，帮你看了。之前有几个人在不远处晃悠，现在全奔你办公室门口去了。”

　　柯译昀点头道谢。挂断电话后，看向黑衣男子，无奈地勾了勾手指，道：“朝溟，跟我撤。”

　　他们从窗户成功溜了出去，柯译昀总觉得怪怪的，又没做错事，还要这样偷摸着。

　　朝溟跟着他，跑到了后门。谢瑱已经在后门接应了：“实在抱歉，这都是什么事……”

　　柯译昀强笑着说没关系，然后拉着朝溟往外继续跑。

　　一旁安静的陆惊翊看到朝溟后，眼睛放光，打量着他离去的背景，“这个黑衣服的哥哥装扮得好酷，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谢瑱一边作势蒙上他的眼，一边说：“阿崽，不要被消费主义蒙蔽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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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穿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朝溟突然问道：“你认识我的吧？”

　　柯译昀嘴角一抽，心想：还真不愿意认识你……“国民偶像嘛，很荣幸，广告牌上经常看到你。”

　　朝溟扳过他的肩膀，一脸正经地问：“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柯译昀内心有些复杂，其实不是没认出来，而是差距悬殊，时过境迁。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不好意思，等我护送完你这位大明星，我俩这辈子应该都没有交集了，谈什么印象。”

　　朝溟听完后笑了一下，神使鬼差地握住柯译昀的手，让低下头，让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找到你了。”

　　柯译昀一愣，“哈？”

　　朝溟看向他，朝阳落在他的头发上，一丝一丝泛着橙色的光芒。他说：“你改名了，还搬家了，所以我很难找到你。可是不管你是柯昀，还是柯译昀，你都会想起我的。”

　　那个把向日葵塞到他手里就跑走的男孩，那个认真说着“向阳生长，只要一点点光，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的男孩，那个微笑看向他的男孩，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穿越了时空一样。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你认识的那个柯昀，他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半死不活的柯译昀，还可能谁也不是……”柯译昀顿了顿，问道：“你想认识哪个我？”

　　朝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轻笑了声，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随便，你开心就好。”

　　柯译昀挑眉。

　　朝溟像是看穿了他一般，有点急切又像是按耐了许久一样，问他：“你知道你哥当年为什么会‘自首’吗？”

　　柯译昀神情紧张：“你知道？”

　　“因为我是证人呀。”朝溟敲了敲自己的眼睛，弹出一颗烟灰色的电子眼珠。“我记录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