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红妆》手可

18、八百年

　　（一）

　　“你醒了。”

　　夭夭赶忙将热好的汤药端来，将床榻上的人扶起。

　　“夭夭。”

　　“我在。”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

　　“别说傻话了，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夭夭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试了试，“正好，快喝了吧。你伤得太重，药是苦了些，只能委屈你喝下去了，不然光是疗伤也没有用。”

　　“好。”

　　润玉很听话，任夭夭一口一口喂给他。

　　再苦能比他的心更苦吗？

　　夭夭将碗拿走，到了杯茶水，又拿了两颗冰糖杨梅回到润玉身边。

　　那日她安抚旭凤后，叫来了穗禾。她告诉穗禾，再也不要相信天后的鬼话，让穗禾看好旭凤。立刻动身前往花界寻找锦觅和长芳主，谁知锦觅为了水神被杀一事，昏迷不醒。她检查了锦觅的元神，没有大碍，只是伤心过度，希望长芳主看住锦觅，不可冲动。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长芳主告诉夭夭，水神之所以遇难，是因为水神刚刚以一半的修为注入为锦觅炼制的法器，正式散功的时候。

　　夭夭立刻前往蛇山。廉晁已经修成一半的人形，夭夭想请他出面，还六界众生一个太平公道。只是廉晁再次拒绝了她。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夭夭刚刚出了蛇山，想回到天界。却在半路被风神的侍女截住。

　　侍女告诉夭夭，大殿下有难，还请移步大殿下在人间的居所。

　　一路上那侍女讲清了来龙去脉，天后荼姚发现了大殿下与生母相见，天后不顾大殿下苦苦哀求，要杀了他们二人。一只曾经在洞庭湖待过许多年的孤魂说，那大殿下的生母乃是龙鱼族的公主。公主为了保全儿子，挡下琉璃净火，身死神灭。大殿下悲痛之下奋起反抗，打伤了天后。不知为什么风神掌管了水族令牌，赶来劝阻。大殿下为了洞庭水族数万生灵，决定听风神的劝阻。只是天后步步紧逼，对洞庭水族赶尽杀绝，想要将润玉置于死地。风神来时通知了天帝，天帝即使赶到。天帝想要水族势力，可风神掌握水族令牌。天帝无法与掌握水族令牌的风神翻脸，应允不伤害洞庭水族，勒令风神离去。天帝交予天后处置润玉。天后逼迫润玉受三万道天雷，天帝袖手旁观。之后风神折返回去，将奄奄一息的润玉带走。又派侍女去请凤夭上仙。

　　夭夭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看着润玉心如死灰的样子，她觉得难过。

　　于是她向前挪了挪，抱住出神的润玉。

　　“夭夭，你不必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想抱着你。”夭夭轻轻挂在他怀中，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你们这儿的雷刑电量太弱了。我们四海八荒的雷刑，三十六道就把夜华君劈的外焦里嫩了。润玉，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帮你挡着。我可是亲历三道雷劫的上仙。”

　　润玉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么夭夭。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存在。天帝在天后走后，训斥我不知忍耐。三万洞庭水族不过浮游。我的出生，不过是天帝为制衡天后的一颗棋子。天道无情，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润玉，他说的只是你为何出生。可你的存在岂是他们能定义的。”夭夭托着润玉的背，将他慢慢扶着向后靠在软垫上，“他们无情，可他们却不是天道。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要将六界至于水火中，实在不配坐在天帝和天后的位置上。只是润玉，你跟他们不一样。”

　　夭夭抚上润玉的胸口，轻声说道，“你有情。你的心里住了一只狐狸。”

　　润玉偏过头，“夭夭，你可曾骗过我。”

　　“从未。”

　　润玉苦笑着说，“你说过，你年纪小，你不懂情爱。可我总是能看见你和旭凤在一起笑的十分开心，你会这样抱着我，也会这样抱着他。”

　　“你觉得，我对旭凤有男女之情？你误会了，我不可能喜欢旭凤。他也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锦觅，他把寰谛凤翎都送给锦觅了。”

　　“夭夭，我本就什么都没有。如今，我连母亲也没有了。”润玉伤神的望着夭夭的面容，将自己的衣襟解开，露出胸膛处一块明显的伤疤，“这是母亲剐我鳞片时所留下的伤疤，其他地方的鳞片都已长了出来。唯独这块逆鳞所在，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六界之内，无人不知，龙之逆鳞，不可触。我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次毒手。我的母亲，生我，养我，弃我，毁我。我这一心一身，伤痕累累，全拜生母所赐。可如今她真的死了，我却只能再拜，还她生养之恩。只是她却永远不知道了。”

　　夭夭伸出手，靠近他的伤疤，“我可以碰吗？”

　　润玉再次将头别向一边，神情隐忍痛苦，“当然。”

　　夭夭的指尖贴上了润玉那块逆鳞的伤疤。

　　她想起了那日在布星台，他亲吻自己时，自己的心跳也如现在这般。

　　所以，她是喜欢润玉的吧。如此，才见不得他受伤。

　　夭夭低下头，贴近他的胸膛，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逆鳞之伤。

　　抬起头，对上润玉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枯井的眼神，而是惊愕中带着惊喜，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

　　夭夭见润玉不语，便凑上前去。

　　“那日你手中拿的那块很漂亮的鳞片，是要送给我的吗？”

　　润玉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化出逆鳞，放在夭夭的手心。

　　夭夭十分欢喜，“真漂亮。这就是你的逆鳞吗？”

　　“是，”润玉望着夭夭的双眸，“润玉自知法力不如你高强，却也想护你周全。今日将逆鳞送给你，便是告诉你我的心意。”

　　夭夭看着润玉清冽的眼眸，如同自己所酿的桃花醉一般，让她闻之欲醉。

　　润玉见夭夭没有回答，垂下眼眸，用力抓住夭夭握着逆鳞的手，“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你每日多喜欢我一点点，日日月月，月月年年，年年此生，可以吗？无妨爱我单薄，润玉只求长久。”

　　夭夭鼻子一酸，他怎能将自己看的如此卑微。一掌拍在他胸膛上，“什么歪理邪说！我既承认对你的心意，就不会是寡淡之情。本座向来随心所欲，从不拘泥于选择，热烈和长久本座都要。除非是你润玉不愿待我至诚炽热。”

　　（二）

　　“奇鸢作证，为天后效力。是天后让罪臣在二殿下火神旭凤涅槃之时，伴作刺客，好嫁祸给大殿下。是天后，在知道二殿下喜欢先花神的女儿锦觅仙子之后，派罪臣前往花界暗杀，凤夭上仙正好在旁边，才救了锦觅仙子。是天后，在知道锦觅和长芳主他们对先花神的死有所怀疑的时候，决定杀了水神和风神。是天后，派臣去消灭龙鱼族。是天后，派穗禾去杀水神和风神，穗禾没有去，罪臣被派往去消灭龙鱼族，于是天后亲自动手杀了水神，风神因在别处做客而躲过一劫。”

　　众仙皆在，荼姚不能此刻就杀了奇鸢灭口。他以服毒，若是背叛自己，必定不能活下去。但若是不出手，旭凤的太子之位就会是痴心妄想。

　　“天帝陛下，还有一件事，请您允许罪臣说完！奇鸢自知罪孽深重，但事关天帝所在乎的人，奇鸢不能不说！”

　　“说！”

　　“花神，是天后杀了花神。”

　　九霄大殿上众仙家惊愕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奇鸢还有仍坐在天帝太徽身边面目狰狞的荼姚。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口出狂言，诽谤诬陷本宫的下贱之徒拉下去，给本宫，”

　　荼姚没来得及下达指令，被太徽的一个耳光扇到了一边。

　　“陛下！”荼姚捂着脸，瞪着他。

　　“是你杀了梓芬？！是不是你！”

　　在润玉和锦觅将奇鸢带到大殿上的时候，太徽还在窃喜。荼姚对他阳奉阴违，暗地里做的事情，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无所谓，他要的是天帝的权利和鸟族的势力。而今日润玉和锦觅带着天后的亲信在众仙面前揭发她的罪行，他为了显示天帝权威，的确不会再纵容荼姚，况且在这时由着他们拉下荼姚，还能将鸟族收入自己的势力，那穗禾根本不可能和他抗衡。

　　只是，她杀了梓芬！

　　太徽自知自己生性恶劣，谋权篡位，抛弃爱人，强占龙女，辜负妻子，残害六界。可若说他心里有着谁，那便是梓芬。

　　“陛下！是他们联起手来诬陷臣妾！”荼姚据理力争，想要让太徽相信自己，“他们怎么知道是我杀了梓芬？！我已经是天后，就算嫉妒梓芬得您宠爱，那也是次于我的天妃而已。我何苦要为了一个女人，犯下如此罪行！弑杀花神，一旦被发现，岂不是断送了旭凤的前程！”

　　“是不是你杀了梓芬？”

　　“是天后嫉妒天帝喜爱先花神，以为天帝想要废后，所以在先花神为水神风神婚礼伤神之际，用琉璃净火重创先花神，使其坠落临渊台！”长芳主带着六位芳主登上大殿，亲自揭发荼姚的恶行，“天帝陛下，是我救了坠下临渊台的花神，她身上的上的确是被琉璃净火打伤所致。”

　　“胡说！梓芬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凭什么说是本宫的琉璃净火所伤？！再说，花神的修为六界皆知，怎么可能是被我所伤？！我有多大的能力，能杀了她？！”

　　“你个毒妇！”

　　天帝不想再听，将荼姚甩下了大殿。

　　“天后荼姚，弑杀上神，虐待庶子，谋权夺位，残害六界，是以有违天道大德，着废去天后之尊，除去神籍，贬为凡人，永远囚禁于毗娑牢狱，永世不得见。”太徽摔在了自己的宝座上，朝殿下的守卫挥挥手，让人将荼姚带走。

　　“哈哈哈哈哈，”荼姚跪在地上大笑着，朝四周看了一遍，“你们，你们以为本宫输了吗？！”

　　荼姚看向了锦觅！

　　夭夭一个纵身飞向锦觅，挡在了她前面。

　　（三）

　　荼姚的琉璃净火烧向了锦觅，被夭夭展开龙渊红莲逆鳞扇挡住。

　　龙渊红莲逆鳞扇，四海八荒翼族至高无上的生物玉魂和龙渊寒冰净化郭的红莲业火在晖耀海底龙渊一百八十一年大火炼制而成。在炼制过程中，一刻不能停歇的念诵经文。

　　扇子直接将火反向了荼姚。

　　荼姚向旁边一闪，变出真身，飞向上空，再次攻击在夭夭身后的锦觅。

　　这时润玉将夭夭一拉，锦觅暴露在了荼姚的视线中。

　　夭夭还没来得及挣脱润玉的桎梏，空中的金凤向锦觅冲去。

　　“啊！”

　　荼姚重新变成人形，倒在一边，晕了过去。

　　穗禾抓着夭夭，“这是怎么回事？姑母，姑母怎么回事？”

　　“她强行停止进攻，功力会反向她自己。”

　　“倒在哪儿的是谁？”

　　锦觅还站着。

　　倒在锦觅脚边的。

　　“表哥！”

　　穗禾疯了一样的扑向旭凤。

　　夭夭呆住了，旭凤的胸膛上插着他的寰谛凤翎。

　　锦觅想杀了旭凤？！

　　夭夭看向锦觅，她全身都在颤抖，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是她将寰谛凤翎插进了润玉的胸膛。

　　“看着吧，他们要我看着我的母亲死，我便要他们看着他们最爱的儿子死。”

　　夭夭回头，瞪大了眼睛，在润玉的神情中寻找答案。

　　“你疯了？！是你告诉锦觅用寰谛凤翎可以杀了旭凤？！”

　　润玉不语。

　　夭夭跟着他的沉默，仿佛他们所处的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润玉伸出手，想要触碰夭夭额间的凤羽花，却被夭夭躲过。

　　夭夭转身跑向旭凤和穗禾。

　　润玉拍了拍手，穿着盔甲的天兵将他们包围。

　　润玉对着跪在旭凤旁的太徽，“太徽，你可知罪。”

　　“原来，原来你是为了我的天帝之位。我小看你了。”

　　润玉一笑，将手中的人鱼泪化作武器，“润玉不能辜负您一手调教。”

　　（四）

　　夭夭跟着穗禾和太徽，带着旭凤逃出了天界。

　　夭夭带着他们到了蛇山。

　　廉晁已经能以人形示人了。

　　她不在乎润玉夺权。太徽无德无能，本就是靠奸诈算计才当上的天帝，荼姚和他半斤八两，他们残害三界，打入地狱都可以。

　　只是旭凤何其无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所做的那些勾当。他只是真心喜欢一个锦觅，又有什么错呢？他真心的将润玉当成自己的兄长，又有什么错呢？

　　润玉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她。

　　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她问过他，是不是想要报仇。

　　如果他想要报仇，她会帮他。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告诉她，他不会。

　　他欺骗了她。

　　（五）

　　润玉抚摸着自己的天帝宝座。

　　冰冷如冰凌一般。

　　夭夭甩开他奔向旭凤的时候，他的心也是这般。

　　他的确没有将夺位报仇的事情告诉她。

　　他希望夭夭永远是那样恣意欢快洒脱逍遥的模样。

　　他说过，不求夭夭对他热烈，只求夭夭对他长久。

　　可当夭夭真的许诺他赤诚热烈的情感后，他容不得夭夭心里还有其他的人。

　　旭凤在夭夭的心里，到底是什么？

　　他润玉在夭夭的心里，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