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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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聂唯一坐在地毯上看着父母争吵中打碎一地的物品，却只是懵懂地抱紧怀里的玩具。
四岁，嗜赌的父亲在一次酒醉后溺了水，却留下了一屁股债。讨债的人找不到聂父本人，便盯上他的父母和妻儿，上门讨债时失手砸到了聂唯一，使他医院度过了那一年的春节。聂梅自此对聂唯一的父亲痛恨至极，给聂唯一改名改姓，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八岁，聂梅接他放学回家，却发现家门口的墙壁上被人用红油漆涂了欠债还钱四个大字，未干的红漆沿着家门和墙壁滑落，衬得墙壁雪白一片，却远抵不过母亲脸色的苍白。那之后不到两天，聂梅便带着他另换了住处。
十岁，聂唯一背着书包回家只见到散落在地上的纸箱，他问：“妈妈，我们又要搬家了吗？”聂梅只是沉默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聂唯一便懂了。
对聂唯一来说，是没有一个固定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的。
十四岁，聂唯一跟着同学的哥哥去夜市摆摊被聂梅撞见，那是他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聂梅哭着对他说：“聂唯一你听着，我一个人，照样可以让你好好读书成才，不需要你做这些。”当结束了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后不久，被聂梅拉着上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并一脸平静地告知他已经办理好转学手续时，因为习惯，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十五岁，在新的城市居住满了一年，江景明便是在那一年出现在了聂唯一的世界中。
“唯一，我今天加班，你中午去街上吃吧。”
“嗯。”
聂梅有些忧虑地看着埋头吃早饭的儿子，此时已是初三寒假，换作别的家长应当正是担心孩子升学问题的时候，但是聂梅却要想尽办法让聂唯一走出家门。起因是她渐渐发现聂唯一越来越不愿意与人接触和交流，上个周的家长会也被老师告知儿子在学校里竟没有一个朋友，如非必要的话他甚至能一周不说一句话。
这让聂梅开始反思平时是否对儿子的管控过于严格，于是开始想办法让每天闭门不出的聂唯一和同龄人多一些接触。但是上周她将聂唯一拉出家门，晚上归家却发现唯一一个人站在家门外哪也没去，之后聂梅便不敢将他锁在门外了。
聂唯一将母亲送出家门做完作业便拿出了手机。其实聂梅不知道的是，聂唯一每天锁在屋子里，除了学习便是在无量电竞app上找了份陪玩代练的工作赚钱。聂唯一向来无所谓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如果说小时候还很喜欢交朋友的话，搬家次数太多之后，比起交朋友搞好人缘关系，他更在乎如何在不被聂梅察觉到的情况下赚更多的钱以减轻家庭负担。
将客户的游戏角色升到满级时，手机电量恰好告罄，聂唯一起身去充电时才发现家中不知何时停了电。他扭头望向窗外，太阳躲进了云层之后，只留下暗沉沉的天空，外界的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他们现在租住的地方是聂梅托了以前的朋友才找到的，小区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平日里甚至能隐隐听见街上商家放的震天响的音乐和吆喝着跳楼大减价的喇叭声，然而今天却因为停电的缘故分外安静。
聂唯一又看了眼时间，穿好外套抓了把零钱便出了门。他寻到街边小摊买了个煎饼果子，等待的间隙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歌声，不知怎的，原本打算归家的脚步就换了个方向，接过自己的煎饼，朝歌声传出的方向走去。
一家奶茶店的门口，透过围观的行人间的缝隙隐约可见一人坐在街边抱着把吉他自弹自唱，面孔被人群遮住看不甚清晰，但看衣着并不像是要靠街头演唱吃饭的艺人，大约只是玩票性质的。
聂唯一不喜欢与人群挤在一起，在街对面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将手里的午饭解决掉。对面那人的声音还带着稍许青涩，却很有感情，像是这寒冷冬天里注入的一股暖流。但是聂唯一总觉得这好听的嗓音下还潜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苦闷与孤独，隐隐有些共鸣。
几首歌唱完，行人陆续散开时，聂唯一才见到唱歌这人的模样。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外表很阳光、很帅气，聂唯一心想，大约之前感觉到的苦闷和孤独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但他仍然安静的坐在那里打算捧完全场。
等到行人散尽，聂唯一见对方还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关于之前发泄情绪的猜测又回到了脑海，他见这人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然冻的通红，便起身去买了奶茶回来，算是对听了半响音乐的答谢，亦或是对那或许是错觉的一丝苦闷情绪的安慰。但他没想到一句“你唱的很好听”换来了对方热情的邀请。
“那你喜欢听什么？明天我可以唱。”
“明天你还来吗？”
“来啊，只要还有人听，我就来。”
像是达成了默契的约定，之后一段时间聂唯一成了江景明的忠实听众。或许在江景明模糊的记忆里他只是十年前偶然遇到的一个喜欢听歌的人，但在聂唯一的脑海里，那段时间的对话和相处细节却鲜明的像是昨日印刻上去的。
他还记得这人对他说：“小孩儿，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别叫我小孩儿，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聂唯一这天递了热饮又想离开，想了想还是道，“我叫聂唯一。”
“那聂唯一，加个微信呗。”
“不了，我不交朋友。”
江景明听到后笑了起来，只以为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中二病，随口打趣道：“你这么酷啊。”
聂唯一没有立刻反驳，这一天大概是他对聂梅以外的人说话最多的一天了。过了几秒他说：“不需要朋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搬走了。”
江景明皱起了眉头又舒展开来问：“你是在害怕吗？”
这下聂唯一彻底不说话了。
最后江景明对他说：“你年纪比我小，天天比我还那么忧愁干什么，不要害怕失去了，你看未来还会有很多遇见对不对。”
“……”
明明最初聂唯一只是想安慰一下对方的，没想到却奇异地被对方安慰了。
他也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江景明时的场景，那人收好乐器后像是开玩笑似的说：“明天再来一次就不来了，再过来我舅舅就要出来赶我了。”
聂唯一眉头微皱问：“以后都不来了吗？”
“嗯。”江景明接着解释道：“有支乐队缺主唱，他们邀请我去，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哦。”
“哦什么，你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江景明好笑道。
“没什么。”聂唯一答，又问他乐队首次演出在什么地方，见江景明沉思着不回答，便有些郁闷地看着他：“我不交朋友连听歌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江景明回神，说：“想什么呢，只是我刚答应他们，之后的事情还没有商量好呢。怎么样，想听歌就加个好友呗。”
聂唯一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更郁闷了：“我没有社交软件。”
见江景明有些惊讶的样子，聂唯一解释了几句，倒不是随便找来的借口，之前因为没有要联系的好友也就不需要注册社交账号，连代练时的沟通都是直接通过平台进行的。
江景明的舅舅喊他过去帮忙，便见他应了一声拎起吉他和板凳倒退着往后走，同时对聂唯一说：“这样，你现在就去注册一个，明天加我，等演出地点定了就告诉你。不想加也没关系，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火的一塌糊涂，你每天打开电视就是我，到时候就照样可以听歌了。”
聂唯一看着少年洋溢着自信的脸庞，想起来还可以留个电话，便听到舅舅百忙之中又催了一声。江景明只好留下一句明天记得来便转身钻进了店里。聂唯一在原地犹豫一会儿，到底没好意思跟进去。
后来聂唯一注册了社交账号却也爽了约。收债的人闹到了聂梅的工作单位，使聂梅丢了工作，人也因为过劳和情绪大起大落进了医院。聂唯一在急救室门外守了一天一夜，等到想起约定时已经错过时间了。聂梅躺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说：“妈妈的一个朋友之前说他那里还有工作机会，我们搬到城北去，唯一，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过半年等我还清了我们就好好生活。”
聂唯一红了眼睛只说：“只要你还好好的，什么都没关系。”
长街的街角和长椅没有再迎来两个少年人，昔日的奶茶店不知哪一日也会换成别的店铺。一座城市可以很小，让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遇见彼此;一座城市也可以很大，哪怕只隔了城南城北的距离也不能再与想见的人擦肩。
聂唯一继续着他的学业，到高中，到大学，赚钱的方式也从游戏代练陪玩转变成了游戏直播，最初只是沉默地开着直播玩。有一日，聂唯一看到了一档音乐选秀节目，江景明在舞台上弹唱着自己的歌：“天边流浪的你啊，可曾听到风传来的讯息，如果相逢注定是一场错过，便让回忆化作最美的一片叶，我将它制成精美的书签，能否藏进你书写人生的一页……”
那一天聂唯一将节目找出来从头看到了尾，之后的日子他继续做着直播，却开始试着和屏幕另一边的人们对话，试着在直播里露脸，也慢慢地开始结交一些朋友，会在江景明发歌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听。对于江景明来说，记忆会随着漫长的时间流逝而褪色，但对于聂唯一来说，每当江景明出现在屏幕上，过往的约定和遗憾就会随着时间的冲刷而愈加明晰。
直到聂唯一不小心跌入了游戏世界，过往的一切都在记忆里消散，他变成了生活在游戏里的阿伟，在一个平常的工作日里发现工作间出了bug……
阳光透过疗养院的窗子跃上病床上青年的眼角眉梢，将其从漫长的梦境里拉扯出来，属于聂唯一与阿伟的记忆融合在一起，拼凑出了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后来聂唯一想：有时候缘分真是奇妙，江景明是最初打开他心锁的人，却不是第一个入住的，若不是这场游戏事故，江景明于他而言便只是个人生重要的过客。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别经年，还是叫这人再次入了心，扎了根。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3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