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Qswar

21、第 21 章

　　夜色悄临，玻璃外是影影绰绰的高楼，绚丽的夜灯高调的展示着这城市夜晚的奢靡。
　　张淏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的模样，正装革履，酒窝深陷，高挺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是君子如玉的气质。他讽刺地笑着看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双手慢慢地，慢慢地将眼镜摘下，压抑地将它握在手中。
　　三年前，那个人将这副眼镜拿到他面前，他选择戴上，就决定了自己是谁。
　　他自认为无牵无挂，那便是他是谁都无所谓。可时间却让他越发恶心。
　　为什么
　　会一模一样。
　　“哥！”门外传来两声急促的敲门声，还未等他应下，便有一位少女直接将房门打开，仿佛敲门只是意思意思一下。而这少女正是他的妹妹张湘湘，也就是有着这宠溺，才能有这番肆无忌惮的调皮。
　　“刚刚阿姨说你回来了，我就来找你了。”年轻的少女扑进他的怀中，一抬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少女清澈的眼眸中，清晰的映着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那天之后他从未在镜中认真看过自己，在镜中映出自己清晰的眉眼往往让他难以自持的恶心，他拒绝所有镜面的东西，房间的摆设清一色白色磨砂材质。
　　他对自己脸上的表情，厌恶至极却无法摆脱。像带久了的面具，早已深入皮肉，无法摘下。
　　但在少女的眼中，面对自己的模样时却是如无风的水面般平静。
　　只有那一刻，仅有那一刻。
　　“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开心，嗯”
　　张淏然任由女孩扑在自己身上，手堪堪扶住了她的腰，最后一个字低沉的尾音上调，极尽温柔。
　　“听说哥哥今天去见了盛祁哥对不对？怎么样，你跟他说了那事没有”
　　“什么事啊？嗯……让我想一想……”看着少女急切的模样，他不紧不慢的说着，似在要逗弄一下怀中的女孩。
　　“哥！”女孩拖长了语调，是撒娇的意味。
　　“好了好了，我跟他说了。”张淏然怜爱的摸了摸张湘湘的头顶，“这委屈你明明是可以讨的……”
　　“哥，我不委屈。”张湘湘将张淏然摸着她头顶的手拿下来，“我本来就不喜欢林筇，只不过爸爸的意思我不敢反驳罢了……如果盛祁哥能做主让林筇和盛初在一起，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爸爸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笑眼如花，张淏然眼神微黯。独宠一身，难得谦逊懂事。
　　“若你是真的不喜欢，你自己和父亲说便是了。父亲一向宠你。”
　　那个人，怎舍得强迫你做不愿意之事……
　　“哥~”张湘湘拖长了语调，“这点小事就不烦爸爸了，哥哥那么疼我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张淏然仍然温柔的笑着，只是眼底一片未明的深谙。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对眼前这女孩的宠溺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允许自己在深究下去，便转了话题：
　　“最近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吗？”
　　“额……没有没有，溜了溜了……”
　　看着她像小兔子般逃窜的背影，张淏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司的事务繁多，已无暇去顾太多事了。
　　张湘湘逃了不过十秒，又悄然折回来，在门框边上只悄悄的露出脸。待张淏然发现的时候谄媚的笑了笑。
　　“怎么了？”
　　“哥，我发现你最近又帅了嘻嘻。”
　　张淏然扶额：“好了，快去做作业吧。”
　　“真的，哥。我发现你从国外回来变了很多……”
　　“是吗？哪里变了？”手中的钢笔在纸上画出一条长痕，表面仍装作毫无波澜的样子。
　　“以前你就算在家也是一副正经样，衬衫领的扣子从不会解开第二颗，还有袖扣……”
　　“好了湘湘……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做完作业早点睡。”
　　听到逐客令的张湘湘也不好说什么了，应了自家哥哥一声便回房间去了。
　　张淏然看着纸上那条突兀的黑色划痕发呆。
　　他到底不是……
　　盛祁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神色闪烁，有意躲避，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察觉她们神色不对，盛祁便直接开口问了。
　　“盛小姐……今日还未回到家中……”
　　“放学时间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是的……”
　　“打过小姐手机了吗？”
　　“打过了，小姐她……不接。”
　　低沉的语气让她们不由得惊栗。
　　盛祁直接拨了盛初的电话，嘟嘟的忙音表示她手机关机，随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交代了几句后想了想又拨通了盛初班主任的电话。并未直接明示，简单几句话知道今日并无特殊事情发生，想来班主任也是不知。
　　他着急的在书房来往度步，握着手机的右手没有人察觉的，已经紧张的突出清晰的血管。
　　“少爷……要不要联系一下小姐的同学？”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盛祁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滑到林筇名字的哪一行，停顿了几秒，想了想便拨了过去。
　　“找我什么事？”林筇看着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怪了，这是那个人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通话那头并未出声，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
　　“说话。”
　　“可不可以……来接一下我？”
　　“……你在哪？”
　　南高西校区。
　　盛初坐在上次和林筇逃课喝酒的地方。
　　清冷寂寥的夜晚。夜间的风吹过这附近的老树，树叶沙沙作响，似在痛苦呻吟。树木根植于大地，一旦接受了这处境便这一生都无法离开，密密麻麻的树根缠绕在地，土地给予它养分，可谁曾想到或许这也是土地给予的桎梏。
　　微冷的风张扬的在耳边呼啸，即使抱紧了双臂，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周遭安静得盛初能清楚的听到心脏的律动。
　　或许……这颤抖并不是因为冷。
　　熟悉的快要失控的情绪，究竟该怎么办，究竟还能怎么办？
　　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着的东西，如困兽一般，露出它假装沉睡的獠牙和尖爪。
　　你知道以为你能困住它吗？
　　现在它快要醒了……
　　脚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空药瓶，瓶子上的标签早已被主人撕开，而瓶身则是被捏扁对折的一番被人蹂躏的模样。
　　盛初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林筇……你也太慢了吧。
　　晚上校门早已关闭，林筇来到西校区旧校门前，看了一眼校门的大概高度，往后退了几步，助跑一下抬脚蹬墙借力便一下子用手撑着翻过了这面旧墙。
　　当他找到盛初的时候，那人双手抱着双腿，脸埋进手臂，不知道她维持这个姿势有多长时间了，连他靠近也没有回头。更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无从猜想她发生了什么。
　　林筇从远处来的时候盛初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脚步声，沉稳地后脚掌先着地的声响，在此时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一步一步的，竟觉得有种莫名的心安。
　　“回去了。”
　　等听到了林筇的声音盛初才抬头，清冷瘦削的少年轮廓在暗色中迷蒙未清。她向那少年伸出手：
　　“你来得太慢了……”
　　“自己起来。”不冷不热的声调。
　　“坐久了，腿麻，站不起来，你拉我一把。”
　　林筇没心思和她纠缠，拉这她的手一把把她拉起。只是在相触的时候，她指尖冰凉的让他愣了一下。
　　“走吧。”林筇转身。
　　“等等。”
　　盛初起来伸了伸腿，碰到地的一瞬，麻了的那条腿仿佛电颤般从脚底传入，右手随便拍了拍屁股的灰尘，弯腰捡起了方才在脚边的空药瓶。
　　“你还拿着它干嘛？”
　　“保护环境，从我做起。”
　　盛初对着他笑，手中的空药瓶被攥紧，被折出的尖角对准了手心。加了力道，便让那尖角紧陷入手心的肉。
　　只有痛楚才能让人清醒。
　　这次又是林筇直接开着车过来。本想揶揄一句他这个没有驾照的未成年人，但看着他认真开车的模样，终是止住了嘴贱。
　　“手机还有电吗？给你哥哥回个电话。”
　　“没电了，你接我。”
　　盛初大大方方地摊开手掌去向林筇要，林筇倒是习惯了她这幅无赖的模样，掏出手机解了锁便给她了。
　　手机并非没有电，方才她开机已经看到了自家哥哥的未接电话，只是她没有回拨过去而选择给林筇打了电话是因为他们始终存在着一道隔阂。
　　相比于陌生人，亲人的隔阂更难打破。
　　因为他是哥哥，正因为他是哥哥。
　　盛初去的是之前林筇独居的房子。
　　啪嗒一声林筇开了客厅的灯，明晃晃的灯光到底驱了不少这晚间的凉意。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客房有洗漱间。”林筇将钥匙放在玄关处，回头看了一眼，盛初仍穿着今天的校服，不易发觉的微蹙了眉。“我还有些衣服在这里没有带走，等会我给你拿过去，衣服你换洗下来，洗衣房的烘衣机你也可以用。”
　　说完便转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随之背后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句：
　　“谢谢。”
　　林筇并未去看身后人的表情，一句谢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