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春江》银河系老大哥

1、第一章

　　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楼下不远处水沟里腐烂的臭味，偶尔走过这里的人都皱眉掩鼻，步履匆匆。
　　窗外藏在绿叶间的蝉精神奕奕，高亢的鸣声此起彼伏。好似是这把人晒蔫的炎炎夏日中唯一持久不变的活力。

　　屋子里空荡荡的，放眼望去，只摆着两张木板床，上面铺着的陈旧凉席已经卷起毛边。
　　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女孩。
　　阿云赤脚站在靠窗那一边的木板床上，手扒拉在木床上方的窗沿框边，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拖沓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阿云条件反射般转头，她的动作轻的像一只猫，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从窗边轻手轻脚地爬到了靠近门的床沿边，坐下。

　　杨力透过门洞，看到一个一脸老实巴交的陌生黑瘦男人站在门外，压低他的大嗓门问道：“你是哪个？找谁？”

　　似乎知道有人对着门洞看他，门外的男子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小六哥不在？”

　　在两个房间最薄的门板位置，阿云动了动耳朵，听到“吱呀”的开门声，有人进来了。

　　现在如果没有人叫她，她最好不要出去。

　　“……没见过你们两个啊？新来的？小六呢？”

　　阿云屏住呼吸，努力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对话。

　　一墙之隔的房间家具比屋内要好一点，但是也是乏善可陈。

　　一张破旧的长沙发缩在屋角，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老旧的大柜子。屋子中间放着一张方木桌，桌面的木板有着细微的凹凸不平，围着两张同样做工粗糙的长板凳。

　　每一处都透露着敷衍搪塞的气息，这里就像是给人随便落脚的住处。

　　杨力和何金花两个对这个环境倒是习以为常。
　　夫妻两个带着人在这住了四天，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小六哥以外的人。

　　来的人姓马，年纪比两人大七岁。老马是小六哥的下线，一直帮小六哥牵线搭桥找买家。
　　一年以前，他们两个也是有下线的，不过运气不好，下线在外地被人举报抓了。
　　何金花和杨力两个和下线没有亲戚关系，也不是什么老乡，被外地的同行牵线，然后搭伴做起了事，平时除了要货买卖，大部分时间都不接触。
　　消息一透露出来，夫妻两个就带着人成功逃跑了。

　　没什么本事的两人，想来想去，联系了小六哥，得到答复后，投奔了他。

　　“……小六什么时候回来？这事不太好说。”老马黝黑的脸庞上神情是欲言又止。

　　“哎，老马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什么事不好说的？咱们现在都搭伙了，”杨力拍了拍大腿，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老马挪动身体，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挺大的生意，想要几个漂亮的小丫头，价格好说……”
　　说完伸出手，朝他比了一个数。

　　杨力呼吸一窒，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下握住了老马伸出的手指，然后尴尬地松开了手。

　　老马笑了笑，收回手，下意识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是一个想抽烟的手势。

　　杨力连忙从兜里掏出烟递了过去，燃起一根火柴，点着了烟。

　　老马吐出一口烟雾，“你觉得怎么样？我想和小六说说……”

　　隔着薄薄的门板，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阿云缩了缩身体。

　　日头偏移，从窗口照进屋内的光线悄悄溜走，阿云又攀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仍然刺目的阳光。

　　“阿云！”

　　阿云麻溜地爬下了床。

　　杨力仍然坐在长凳上，桌上摆着打开的一瓶酒。他朝出来的丫头随意挥了一下手，脸上喜气洋洋，“去给老子买包烟，让你婶多给你一角钱买吃的！”

　　阿云怯生生地看向唯二的大人，何金花把她招到面前，面无表情的往她手里塞了钱，“快点回来。”

　　阿云捏紧了掌心，乖乖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门关上，阿云穿过安静又脏兮兮的楼道，走了一段路后，才摊开手掌，里面的只有两枚硬币。

　　不远处的一墙之隔内，夫妻两个商量着地点，杨力一边喝酒一边点头。
　　“你在听没！？你就知道喝酒！”何金花看不上他这幅模样，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别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样，把命都喝没了！留个拖油瓶，就知道拖累我！”
　　何金花熟练地抱怨起来，杨力不耐烦地听着，酒喝完后反手摔了这个酒瓶，指着她骂骂咧咧了起来，何金花挺背硬气的和他对骂回去……

　　阿云站在堆满杂货的小店里，等着卖东西的老头慢腾腾转身去拿柜上搁的双喜。
　　她的眼珠好奇地在这店里转了一圈，等到老头把烟递过来，留恋了一秒，转身离开。

　　杂货店的位置很好找的，就是和她住的地方有些远。
　　她得快点，如果晚了的话，叔叔会生气，今天他喝了酒，脾气更暴躁，说不定还会动手打她，婶婶是不会管的。

　　阿云心里揣着事，在店门口边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xx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许强嫌弃地看了一眼面前灰扑扑脏兮兮的小孩，觉得有点眼熟。
　　这种眼熟也没什么，旧东城是林市租金最便宜的区域，打工的大人带着小孩住这边，经常能看到一些小孩在附近玩，而他正好住在旧东城最便宜的地方。
　　许强最近事情不顺，低头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扯扯嘴角，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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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荫成片，烈日炎炎，欢呼雀跃的孩童声简直都要盖过了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李佩佩视线越过阳台的白瓷围栏，看向楼下围在游泳池边的孩子，一边和陈太太闲聊。

　　即使是并不相熟，只要同为人母，聚在一起的话题围绕孩子，大概总能相聊很久，并且深有感触。

　　李佩佩大儿子十岁，两个小的今年就要满六周岁了。
　　这次和丈夫出来只带了韶乐和成璀，他们两个是异卵双胞胎，年纪还小挺缠人，非要跟着出来，他们两个的大哥季明瑜倒是能安静在家陪着爷爷奶奶待一会儿了。

　　陈太太本名也姓陈，比李佩佩年长九岁，唯一的儿子却只比她的成璀大一岁。都是因为早年和丈夫跑运船的时候弄垮过身体，生意好了之后，费了不少心思才怀上了陈旭。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个我可和老陈说了好几遍，不过总是不行。”
　　“主要是这孩子我们……舍不得打和骂!现在是一点话都不听，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可气得我……我不行了！”
　　陈太太心有余悸的抚胸叹气，差点就把她猛揍死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佩佩忍笑，昨天她可还看到陈姐揍人了，不过也没说出来，只是安慰道：
　　“陈旭才多大啊，他们这个年纪就是这样的，韶乐和成璀成天也就想着玩。”

　　陈太太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害怕这位一看就很娴静文雅柔柔弱弱的季太太被她吓到了，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好奇问道：“他们两个几月份的生日？”

　　“10月的。”

　　“那比陈旭小了有一岁多啊，到时候过生日就回去了呢。”

　　“是呀，到时候陈姐要带陈旭来，换我好好招待你们。”

　　愉快的交谈很快就被几个不省心的熊孩子给打断了。

　　“妈妈妈妈……”韶乐窝在李佩佩怀里撒娇，“让我们去吧去吧……”
　　季成璀站在旁边举手发誓，“我一定会照护好妹妹的！”
　　陈旭也拍着胸脯应和道：“我也会照护好他们的！”
　　李佩佩蹙眉，面色难看。

　　“你再说一遍？！”陈姐面色凶恶，狠狠扭了一把儿子的耳朵，“我和你爸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还想下江？还敢撺掇你弟弟妹妹们下江？！”

　　“诶呦呦呦呦……”陈旭泪花直嘣，立刻求饶，“妈！妈！我错了啊啊好疼！……”

　　陈旭嚎得真情实意，陈姐松开手，痛心疾首道：“江里有什么好玩的？！现在江上船多了，水也不干净，看一眼保管不想下水！而且江里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这话当然不是说给不懂事的熊孩子听的。

　　李佩佩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被缠得说不出重话的心立刻硬了下来，语气严肃道：
　　“你们不要想了，不行！”

　　少有被母亲如此语气脸色对待的两孩子噤了声。

　　陈姐在旁边对儿子一阵耳提面命，结束后陈旭捂着耳朵眼泪汪汪也安静了下来。

　　韶乐恹恹的垂着睫羽，两根羊角辫好像都蔫了。

　　李佩佩心软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等过几天让爸爸带你们去游泳池好不好？”

　　韶乐：“可是游泳池没有鱼啊，没有可以把它捉回来吃的鱼。”

　　陈太太：“…………………”

　　“有了！”季成璀灵光一闪，“我们可以把鱼放在游泳池里呀！”

　　陈太太一把捂住了自家臭小子想开口说话的嘴。

　　“不行！”李佩佩一口拒绝了，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碧蓝的池子里游着黑黝黝的鱼的场景，果断道：“待会我们出去玩怎么样？玩过之后我们正好去找爸爸。”
　　不要糟蹋陈姐家的游泳池了。

　　韶乐和季成璀四目相对，心有灵犀的齐齐点头，能出去玩总是好的。

　　一旁的陈姐松了一口气：“让我家陈旭陪他们俩个一起。”
　　陈旭在一旁捂着耳朵猛点头。

　　“谢谢陈姐了。”李佩佩起身去给老公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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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我们换一件裙子出去好不好？”
　　李佩佩“啵”了一口乖女儿的小脸蛋，看着床上的摆出来的一排小裙子，自言自语道：“我们穿哪一件好呢？这件粉色怎么样？”
　　李佩佩给韶乐挑了一件短袖粉色连衣裙，裙摆和领口绣着白色的蕾丝花边。

　　季韶乐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妈妈在给她仔细地重新扎羊角辫。

　　季成璀举着水枪从客厅小跑进屋里，嚷道：“好了没啊？”

　　“在等一会儿，妹妹很快就好了！”李佩佩头也没回地应道，然后低头温柔道：“妈妈用丝带给你系两个蝴蝶结怎么样？”

　　“嗯嗯！”小韶乐点头，“我还要戴发夹。”

　　季成璀撇了撇嘴，举着水枪回客厅去找陈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