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82、软肋

　　谢妍整个人好似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满腔怒火被浇熄，转为难以置信：“阿芷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宁芷偏着脸，眼眶泛红，她脸上火辣辣地疼，但还远远比不上心头的痛：“那阿妍你呢？为什么一上来，也不问清楚情况，直接就骂人？你，你又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她觉得不解又委屈，心中难受，眼泪夺眶而出。

　　谢妍看见宁芷哭，还有她面上鲜明的指印，心中又急又心疼，又生气：“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他不是好人！平南郡王府的事情，十之八九就是他做的！”

　　“那是我父王自己的事情，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宁芷觉得谢妍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她因为对叶景有成见在先，所以横加恶意揣测。

　　谢妍真是要急死了，她没想到，叶景竟然会对宁芷下手。他明明一直是在接近自己，他要报复的，也是敬国公府和谢家才对。

　　这事情太复杂，还牵扯到前世今生，她很难对宁芷说清楚：“总之郡王三月份发生的事情，这个叶景早就知道了，他一直都没说，就是等着一击即中，这次去京兆尹报案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阿芷，你不明白，他这个人，城府太深了，你千万不要听他跟你说好话，他最会花言巧语骗女人了！我跟你说过，他心术不正，整日里想的就是攀龙附凤，一步登天。”

　　叶景说：“大小姐这话，太过前后矛盾了吧？说我陷害郡王，又说我存心攀附，可我既要攀附，又怎么会陷害郡王呢？”

　　谢妍怒而转头：“因为你和平南郡王有仇！你踩了郡王，既让他落魄，又能趁机接近阿芷！”

　　宁芷觉得谢妍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阿妍你不要再说了！你说叶公子接近我，根本就是你无中生有的猜测，是我自己到寒山寺来的，叶公子碰巧在寺中而已，他还一直在劝我早些回去，人家一片好心，你不要再冤枉人了！”

　　叶景道：“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我和郡王有仇，恐怕我现下问是何仇怨，大小姐也根本回答不出来。”这就是谢妍最吃亏的地方了，任凭她怎么查，都查不出仇来，因为他和平南郡王宁章，根本就没有仇。

　　他转头朝向宁芷，用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郡主，大小姐对我成见已深，你们无谓为了我争吵，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随他们回去吧。”

　　宁芷心中十分难受：“真的抱歉……”她说着，眼泪又一滴滴落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何就变成这样了？为何谢妍性情大变，这么无礼又蛮横。

　　谢妍心头这团火啊，叶景这个人渣还来这招以退为进！她眼睛扫到宁芷头上的翡翠蝴蝶步摇，心中的火顿时又旺了七八分，直逼脑门儿，正想愤然伸手，伸到半空被人抓住。

　　裴恒擒着她胳膊，用了足够束缚的劲儿，将她的手臂别到身侧。

　　“你干什么啊，放手！”她火冒三丈，几番挣扎不开。

　　男女力量天生悬殊，何况他是练武的人，存心禁锢，谢妍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挣脱。

　　谢妍被他抓得疼了，心思也转移开了，愤怒地瞪着人：“放手！”

　　裴恒的神色难得很严肃，一字一字地说出三个词：“关心则乱、说多错多、适得其反。”

　　谢妍对上他漆黑幽深的瞳眸，怔住了。

　　等到她平静下来，不挣扎了，裴恒松开手。

　　叶景也在看着人，带着一丝打量的兴味，先前他看到这人穿着骁武营的衣服，随谢妍进来，觉得就是骁武营派来随身保护谢妍的人，并未留心，到此时听他说话，才终于正眼看人。

　　裴恒对宁芷说道：“小郡主，大小姐听说你失踪，心急如焚，一路从城中火急火燎地寻过来。不管男子是否心怀不轨，孤男寡女独处，总归于你清誉有损，这位叶编撰听说还是读书人，更该懂礼仪规矩才对。他如此作为，难免会惹人怀疑。大小姐就算有何误会，那也是因为太过关心你了。这中秋团圆夜，谁好好地放着不和家人团聚，非要跑到这城外寺庙来遭人埋怨呢？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若是你不愿听，也没必要说难听的话，大小姐就当枉做好人，闭嘴走人就是了。”

　　他边说这话，边对谢妍使眼色，谢妍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沉浸在他说的一番话的惊讶中，蓦然接到他的暗示，她一双杏仁眼睁圆了些，心领神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待他二人从院子出来，走了一段路，确定谈话不会被人听到，裴恒问她：“大小姐刚才想做什么？”

　　“阿芷发髻上那个碧玉蝴蝶步摇，是先前叶景想送给我的！他倒是不要脸，转头又拿这东西来哄阿芷！”她刚刚就气得想拿下来，质问叶景。

　　“你这话说了，无凭无据，叶景怎么会认？何况蝴蝶步摇只有一个吗？他送你的那个，刻上记号了吗？”

　　谢妍深吸了一口气，裴恒继续道：“他倒是没准也会认，若是他认了，尴尬的人就是小郡主了。”谢妍不要的东西，宁芷要了，谢妍还要说出来，这算什么？

　　谢妍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你说的对。”这一步棋，怎么看都是死局，幸好他拦下了盛怒中的她。

　　他意有所指道：“大小姐不知道战场上的事情，两军对垒，最常见的一招是在城外叫骂，只要你骂得足够难听，足够持久，对方就很可能被你激怒，仓皇应战，落入你的陷阱当中。”

　　她闻言，若有所悟：“你觉得叶景是故意激怒我的？”真有可能，否则他怎么时间卡得那么巧，自己进门正好看到那一幕，“可他特地激怒我做什么？”

　　裴恒说：“先前出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虽然你是敬国公府的人，但京师守城极为重要，私自开门放人根本不合规矩，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后果，指挥使真要追究起来，算他个玩忽职守罪是铁定的。那位宋参军，同大小姐不认识，事情也不到十万火急的程度，他为何不派人请示，要冒险擅自放人呢。”

　　“那个宋参军，是叶景的人？”他手伸得这么长，都伸进去骁武营了？

　　“小曦姑娘，大小姐特地留在马车上，那小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呢？不是说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个丫鬟吗？为何现下又会跟叶景单独相处。”种种情况，想起来都不合理，“我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刻意了，大小姐说过，那位叶编撰是和你有仇，并非和平南郡王府有仇，那也许他确是冲着你来的。”

　　“对啊……”现下冷静一想，难怪她怎么都想不出来，叶景对付平南郡王府的目的。也许就像裴恒说的，叶景对付平南郡王府，亲近宁芷，不过都是在临城叫骂，要逼急自己而已。

　　他真太恶心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无辜的人都卷进来利用！

　　裴恒一直在看着谢妍的神色，看她一时沉静，一时冷然，一时又气愤起来，知道宁芷在谢妍心中的地位重要，但这也恰恰正是问题所在。

　　“兵道诡谲，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大小姐太过担心，小郡主受伤害，那个叶景利用的也是这一点。你将软肋示人，就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可他现下已经布局至此了，难道让我看着阿芷被牵连入局，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得做了，先前你扇叶景那一耳光，小郡主不是挡下来了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时大小姐就该再接再厉，直接朝郡主另一边脸颊，再狠狠抽一记响亮的大耳光！”

　　“啊？”谢妍惊呆了。

　　青年还搭配了动作，手脚齐动，兴致勃勃道：“最好趁着气势足，抽完小郡主，再给那个该死的叶景一记大嘴巴子！抽得他眼冒金星，脸啊肿得像猪头，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他！”

　　他这也太夸张了，谢妍忍不住笑了：“他爹妈早死了……你这胡说八道什么呀，说得跟我就爱打人似的，我哪是这么野蛮。”

　　不过她心下有触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如今的心，是彻底静下来了，宛若一口波澜不兴的古井：“我们回城吧，你先送我回府，然后同韩大哥报下讯，我看那个宋参军，八成是没往上报的。”

　　她转身朝向寺庙出门的方向走，裴恒忙跟上去：“大小姐，你放心小郡主了？”

　　谢妍平静道：“你都让我抽她耳光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叶景的目标根本不是阿芷，他一定会将阿芷平安送回的。对叶景来说，谢妍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青年闻言唇角微勾，笑容欣慰。

　　今晚月明星稀，无云无风。

　　从寺庙出来，有一道长长的台阶，两人并肩行着，青年忽然唤她：“大小姐，你瞧。”

　　谢妍应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说：“那里有颗特别亮的星星。”

　　月亮又大又圆，漫天银色霜华，她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指的那方向，确实是有颗星星。

　　“这也不亮呀。”

　　“今日瞧不出，没有月亮的时候，可亮了。”

　　“噢。”

　　“小时候我爹指给我看，说这星星是专门守护我的，当时我真信了哎，我发现真准，不管我走到哪里，这颗星星都会跟着我！有时候很亮，有时候不大亮，不过你若是仔细瞧，永远都能瞧得见的。”

　　谢妍也举头看着夜空：“我阿婆也同我说过，说是过世的亲人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望着家人。”

　　“所以大小姐，永远看着那颗星星就好了。”

　　谢妍回眸，神色有些困惑，他也在看着她，缓缓绽开笑颜。

　　“不管沿途有没有云朵遮挡，也不管月光有多迷惑人，更不要管狂风暴雨，响雷闪电，大小姐一直看着它，朝你心中最想去的方向，坚定地走过去。”

　　月光如水，银霜洒落，将高处台阶上对视的两个人，度上一层柔和光辉。

　　周围静得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