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79、寻人

　　“大小姐稍候片刻。”

　　青年跑进了骁武营的驻地里，一会儿出来，手中拿着一卷画轴，画轴的边上镶着金丝的边，卷起的边角齐齐整整，那纸张瞧着也是上好的，莹白如新。

　　画轴摊开，是一张人物素像，画上的女子容貌清丽，望着近处花丛，垂眸浅笑，春光明媚。

　　“你怎么会有阿芷的画像？”还是这样精心保存的。

　　“有次我进小将军营帐，瞧见他对着一副画卷出神，发现有人来，立马鬼鬼祟祟地收起来了，后来我趁他不在，摸进去看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偷看人家东西啊！”怎么有这么无聊又无赖的人！

　　青年诚恳道：“其实我觉得小郡主，同我们小将军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

　　作为“阅芷”恋的头号粉头，谢妍一听这话，先前的气立刻消了大半：“算你有眼光。”对了，他现下将画卷拿出来，韩大哥不知情的啊 ，这画卷一看就是韩大哥精心收藏的，若是回来发现丢了，可没他好果子吃，“你还不赶紧放回去？”

　　“放心吧，小将军现下可顾不上这个。”小将军将画卷都贴身收得这么稳当，现在真主出事了，他表面看着镇定，内心还不一定急成啥样了呢，“既然拿出来了，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谢妍看出他意图：“你想拿给守城门的士兵看？”

　　裴恒守过城门，对换班的时间再清楚不过：“最近的一次换班，时间是在关城门前半个时辰，若是小郡主是那前后出城的，守城的士兵很可能会认得出。”

　　淮梁共有四个城门，北城门已经长期废弃不用了，常开的就三个，其中南城门离直通的官道最近，平日里客流最多，相对也会开得晚一些，但平南郡王府的位置，是离东城门近一些。

　　“如果是大小姐的话，会走哪个门出京？”

　　“那个时候出门，已经是很接近关城门的时辰了，当然应该走最近的一个，先出去再说。只要能出去，之后想往哪里去，也只是多绕些路，一旦城门关了，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那小郡主平素出京，一般是走哪个城门？”

　　谢妍想了下：“我和阿芷一道出京，都是走的西城门。”因为淮梁西边环山，所以西城门出去，青山绿水，景色优美，适宜踏青游玩。京郊不少的景点，寺庙、塔楼、碑台、亭榭，都建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那边的别院也是最多的。

　　“好，我们就先去西城门。”

　　“你为何觉得阿芷会走西城门？西城门路远，又关得早，很大可能她赶到的时候，已经关门了。”

　　青年很自然地回复道：“若是关了门，那就回王府呗。”

　　谢妍怔了一下，他这思路听上去挺奇怪的，但又似乎有点道理？

　　“也许你想的是对的，阿芷不是非要出城不可。”

　　“大小姐，我觉得一个人的性子，其实不太会轻易改变。从月光仙子的活动就能看出来，小郡主她是一个胆怯，怕羞的人，”当时他在台下观看，都能明显感觉到宁芷的害怕和不自在，“我想郡王的事情发生后，她选择离开王府，也是因为她心中害怕，当时一堆人闯进王府，带走了郡王爷，让她觉得王府已经有些可怕了。”

　　“那阿芷离开，一定会去一个她觉得很安全的地方？”

　　“不仅仅是安全，还要清净，远离人群，现下对她来说，任何熟识的人都会让她害怕。”

　　谢妍认可：“以阿芷的性子，确实会觉得不知如何面对别人的眼光。”

　　“不仅是别人的眼光，还有彻底改变的处境，忐忑不知的将来，甚至是王妃和小世子，越是亲近的人，越会让她无法面对。”

　　“所以你觉得她当时的想法就是换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她一定会寻一条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路，如果路堵了，大不了返回算了，因为一条未知的路，迷路的恐惧，可能需要面对陌生人的恐惧，那会比郡王府更让她害怕。”

　　裴恒点头：“其实顺着这思路去想，我觉得小郡主出城去的地方，一定也是早就确定好的，而且她会在快入夜的时候去，那里一定是可以留宿的地方。”宁芷根本是一个极害怕陌生和改变的人，这一类人，很少会有勇气将自己置于完全未知的境地。

　　“西郊，熟悉，清净，能住宿，还能让阿芷觉得安全……”谢妍高兴道，“我知道了！是寒山寺！”

　　西郊有著名的三大寺庙，寒山寺就是其中一座，因为寒山寺的后山种了一大片桃花林，景色很美，所以她和阿芷每年开春，都会去住上一段时间，上午抄抄经文听听讲佛，下午就在桃林中散散步聊聊天，早起有鸟鸣，入睡伴禅音，日子轻松惬意。

　　不过前世自从她出嫁之后，就再没阿芷一同去过寒山寺了，反是她自己之后为了求子，常往供奉着送子观音的静心寺跑。

　　马车往西城门去的路上，裴恒掀开帘子，一直看着窗外。

　　他朝向人的半边侧脸，线条刚硬，轮廓分明，显得英挺又有男子气概。

　　凝神似是在沉思的样子，黑眸清冽。

　　青年突然转回头，谢妍连忙别开眼。

　　过了会儿，她若无其事地转回来，问他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今天是十五啊，月亮又大又圆，我在赏月呢！”

　　“……”

　　他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思念：“想到我娘了，我还在东阳老家的时候，每年中秋的时候，我娘都做一大桌菜，将村里人丁单薄的，落单的，全喊来吃饭，那才真是热闹呢。”

　　“你娘这么热心啊，难怪……”难怪教出个儿子也傻里傻气的，瞎热心。

　　谢妍后半句话没说，心中想，怕他骄傲。她眼眸含笑，亮晶晶的。

　　他想到重头戏，抿唇，咽了咽口水：“真怀念我娘做的猪肉馅儿月饼……”

　　“猪肉馅的？”听上去就好怪，“月饼不都是甜甜的糕点吗？”听说过桃仁馅儿的，芝麻红豆馅儿的，豆沙馅儿的，还有脆果馅儿的，连鲜花馅儿的她也见过，从来没说过猪肉馅儿的，“猪肉馅儿的，那不是包子和饺子嘛。”

　　“可惜啊可惜，大小姐，一看你就没吃过正宗的好月饼！明年吧，我到京城就满三年了，我娘说等我待到三年，扎稳脚跟，她再到京师来投奔我。到时候大小姐你就有口福了，能尝到天下最美味的月饼！”

　　谢妍看他这副“我娘做的月饼天下第一好”的嘚瑟样子，取笑道：“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对对，王婆子卖瓜，裴婆子卖月饼！”青年觉得这着实可行啊，是条生财之道啊，“前几日我特别想念我娘做的月饼，跑遍了整个京师，也没见到哪里卖猪肉月饼的。若是明年中秋，我娘在京师开家店铺，专门卖猪肉馅儿的月饼，一定是大排长龙、供不应求！”他双眼闪着期待的光，似乎已经开始在幻想中数着小钱钱了。

　　谢妍觉得京师的人能不能适应这种口味的月饼，还真说不准。不过反正她不爱甜食，咸月饼感觉也挺让人期待的。

　　她没察觉，自己脸上一直在笑，直到发现青年盯着自己看，才有些不自在道:“你看什么？”

　　他乐呵呵道：“没什么，就是高兴，看大小姐心情终于好了。”

　　原先谢妍担心宁芷，一直是神色紧绷的。后来听了裴恒的话，她也觉得宁芷应该是在寒山寺没错了，所以放下了心来。

　　先前她担心阿芷，心情烦躁，口吻不善，是有些迁怒人了。

　　“刚刚我……抱歉，语气重了。”

　　裴恒说：“以后不管大小姐怎么骂我，我一定不走，非得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大小姐。”

　　“……为何？”

　　他笑着开玩笑道：“因为以大小姐的性子，过不了多久，一定会说抱歉，我若是真走远了，岂不是就听不到了？”

　　谢妍好气又好笑道：“你想得美，我日后若是骂你，就狠狠骂，才不道歉呢。”

　　她嘴上这样说，心想她日后也不会骂他的。她骂他做什么？有的人就像璞玉，接触得越久，越会发现他的好。

　　谢妍有些好奇：“你怎么能将阿芷的心思，看得那样准的？”

　　“见识过，自然就能看得准了。原先我在东阳，给太守大人当府兵的时候，他看我身手好，就调我去陪着他家小少爷。”

　　“那不就是当贴身侍卫了？你也愿意？”他可是一门心思要当将军的人，自己之前报价那么高挖墙脚，他都不为所动。

　　“我当然不愿意了，但太守大人应承我，等我做满三年府兵，就将推荐上京进骁武营的名额给我，所以我只好给他带儿子了。不过其实那段日子还挺有意思的，什么心思也不用想，整天陪着小孩子玩儿就行，太守那个人不咋样，他家的小儿子倒是很可爱，肉嘟嘟的，笑呵呵的。不过太守夫人脾气不好，有时候生气起来，会打骂小少爷，第一次小少爷失踪不见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满大街的找，怎么都找不到，结果最后，大小姐你猜怎么着？那小子躲了好久，肚子饿得受不了，自己从衣柜里爬出来了！”

　　“你们满大街找他，原来他躲在衣柜里啊。”

　　“小孩子胆小，我们看见人不见了，以为他离家出走了，其实他只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已。”

　　谢妍戏谑道：“这样看你也挺不容易的，帮人带了三年孩子，才换来一个上京的机会。”

　　“才不止呢，袁满这个人，根本不讲信用。我给他儿子当了三年侍卫，一把屎一把尿地给那小子拉扯大了，就算给他本人，也是整整送足了三年的节礼，”他掰着手指头细数，“过大年、端午、中秋、重阳、冬至，什么节都没落下，喏，连清明节，都给他过世的老父亲烧了一套风光敞亮的大房子呢，房子里专门配了十来个丫鬟，伺候那位老太爷！”结果全打水漂了，“干满三年，一找人，袁满是三番四次地推脱，说是上京的名额查得严，还得过一年再说。”

　　“这种人太可恶了吧！言而无信。”

　　“那也没办法，还是只能继续干，结果到了第四年，他又有理由，说是当年的名额被某位监察使大人的小舅子占了，还得再等一年。”

　　听上去好惨：“那你最后到底干了几年，才能上京的啊？”

　　裴恒感慨道：“指望这位袁太守，多少年能上京，那是真不知道了。我是多亏了运气好，有个相熟的老乡，一直在骁武营任职，第四年末的时候，他正好升校尉了，手上有一个名额，才终于将我给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