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40、雨幕

　　叶景没再回应这件事，转口问道：“平南郡王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重要进展了，少主放心，再过几日，定有结果。”

　　他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少时，叶景从珍宝阁的后门出来，上了巷子里停着的一辆马车，马车周边盖着黑布帘，隐在重重夜幕中。

　　一名黑衣男子从旁边的高墙上悄无声息地跃下，环顾过四周，确认无误后，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行进，车厢内沉寂了许久，叶景开口问道：“你不替他求情？”

　　黑衣男子低垂着眼，毕恭毕敬答道：“墨慎做错事，理应受罚。”

　　“你们兄弟，性子相差很大。”他们兄弟俩，虽然自幼时就跟着他，但一个永远冷静自持，另一个则是感情用事，太令人失望。

　　墨谨和墨慎，是他贴身的暗卫首领，上次私下行动的人已经查出来，正是墨慎听了叶晴的话，擅自传达了命令，启动了原本早就叫停，袭击谢妍的计划。

　　“处罚过后，我会派人送他回端阳。”言下之意，等于要将人遣散了。

　　他们兄弟俩是自幼培养的暗卫，若是主子不要，那便是毫无用途了。

　　墨谨闻言，冷淡的眉眼终于有一丝松动，但他还是一言未发，只低声应道：“听由少主发落。”

　　叶景说道：“遣他离京，也是为他好。”一个动了感情，擅作主张的暗卫，于人于己，都是极大的危险，“你放心，义父那头我会安排好，墨慎毕竟跟了我这么久，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保他平安。”

　　墨谨重重跪下：“多谢少主！”老主子的性子，大家都清楚，若是少主不出手相护，墨慎这样犯了错被遣送回端阳，老主子多半是不会留他的命的。

　　回到秘密大宅，叶景刚进院子，迎面就行来神色匆忙的一名暗卫，叶景听完他汇报的情况，交代了几句，带着墨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水牢设在这处府宅的地下，入口在书房的一处机关带动的密室里。

　　牢房不大，正中央是一滩不深不浅的池水，关进去的人被架在木架子上，水刚好淹没到胸口的位置，不至死但很难受，是一种折磨人的刑罚。

　　墨慎擅传主子命令，给他的处罚是三十鞭刑，水牢里关上七天。

　　他还穿着暗卫的黑色衣服，鞭刑已经施过了，衣服好几处裂口的地方，一片鲜红，血肉模糊，剩下的血都沾染在衣服上了，染红了整片池水，地牢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这七天的水牢禁闭，是一日三餐只准给他一小碗粥，保证人不死就行。

　　墨慎被缚在水中央的架子上，因为身体上的疼痛，神色涣散，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在见到来人的瞬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神采，挣扎着唤道：“少主……大哥……”

　　叶景站于水池边上，凝视着他，半晌未言。

　　水池边的地上，搁着一小碗粥，那个先前向叶景汇报的暗卫，很快回到了水牢，手中拎着一只笼子。

　　他走到众人面前，打开笼子，笼子里的小鼠出来，舔了几口地上那只小碗里的粥，很快哀嚎了几声，死去了。

　　果然……叶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少主，头领，这粥里真有毒。”名叫寒锋的暗卫说。

　　墨慎开口惊道：“寒锋，这怎么回事！”什么人要投毒杀他？

　　寒锋说：“副头领，您在水牢受罚后，少主就让我仔细盯着晴姑娘，她有任何可疑举动都要汇报，我今日看见，晴姑娘进了厨房，过了好一时才出来，然后她还躲在柱子后头看，看着往地牢送饭的人进了少主院落，才折返。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将送来的粥拦了下来，再等少主和头领回来汇报。”

　　“不可能！”墨慎打断他，双目赤红，厉声斥道，“你胡说八道！是谁指使你污蔑晴小姐的！”他太愤怒，太用力，似是想扑上来厮打人，扯着绑人的铁链发出刺耳声响，木架子不停晃动着。

　　“墨慎！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还要自欺欺人吗！”墨谨面罩寒霜，对这个弟弟是恨铁不成钢。叶晴明摆着是利用他，事发了怕老主子追究，为了自保，宁愿推他去死，他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不可能！我为了，我为了保护她，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扛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她还要他死才安心？男子神色一团混乱，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叶景看着他这手下，原本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性子虽然不如墨谨沉稳，也算办事牢靠，井然有序，没想到叶晴一出手，估计都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变成如今这样。

　　所以义父坚持要让叶晴随他进京，也是有道理的。只要运用得当，她可以成为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墨瑾，接下来就你亲自负责吧，牢房加强戒备，刑罚时间一到，就送他离京。”吩咐完，叶景转身离开牢房，不再看他那个已经状似疯疯癫癫的废手下。

　　翌日，太子府。

　　太子殿下一大早看见自己的表妹，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他同谢妍一向关系很好，看见她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忧愁也是难以避免的，之前已经同她说得很清楚了，现下情况特殊，她若老是往太子府跑，风声传入宫中，母后那头更难推拒。

　　当时阿妍明明说，只要自己答应陪她去平南郡王妃的寿宴，她就偃旗息鼓，但平南郡王妃的寿宴已经去过了，怎么这才过去了一天，她又一大早跑来太子府了？

　　谢妍此番来，真是有要紧事。

　　肖逸听她凑至面前说话，才觉情况有异，待遣散了屋中伺候的人，他认真看了谢妍递过来的信。

　　这封信正是在平南郡王府的时候，谢妍给宁章看的那一封，她现下对肖逸所言，也和当时对宁章的说辞一样。

　　“这信是前几日匿名送到敬国公府的，写信之人说与父亲有积年宿怨，事隔多年，近日会回来报仇。我看过觉得兹事体大，但父亲又不在京，所以只能先来找表哥商量了。”

　　肖逸沉吟道：“现下不知这信真假，是当真有舅舅旧时的仇人回来寻仇，还是有人捏造信件，为了败坏敬国公府的声誉？”

　　“若是为了败坏敬国公府的声誉，这信就不应该是送到敬国公府了，而且自打收到信件之后，我特地留意过，并未有市井流言出现。”谢妍情真意切道，“表哥，不管这信真假，我想要亲自查一查，若是假的，自然最好，若是真的，那一定要尽快找到对方身份，看看是否有何误会，能否补救。”

　　“那你打算如何去查？”

　　“信上隐晦提到朝堂的字眼，我想这匿名之人很可能是曾与父亲同朝为官之人。那么要找人，就得从父亲当年的同僚开始查。”

　　肖逸揣测道：“你想去吏部查询当年的官吏记载？”

　　谢妍点头：“这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所以她必须寻求表哥的帮助，没有太子殿下帮忙，她一个无官职在身的女子，是不可能去吏部查询文书的。

　　“这确是个法子。”肖逸认可，事关敬国公府和舅舅声誉，耽误不得，“我派人去安排下，明天我们就过去。”

　　谢妍喜上眉梢：“谢谢表哥！”

　　肖逸想起来一事：“快到中秋了，”循例她是要入宫了，“到时候母后要是旧事重提，你只管答应她就是，万事自有我来顶着。”

　　谢妍调皮地眨了眨眼，示意收到：“总之我跟表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肖逸微微一笑，谢妍心头却突然有一丝触动，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涟漪，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其实前世没什么端倪，她也没细想过，但这次重生之后，她的思绪比以前敏感不少，看事情会不自觉地留个心眼。

　　姑姑是大郁皇后，性子端庄贤淑，对人是极温和极和善的，对待她也是疼爱有加。

　　姑姑和父亲，先前确实是提起过她同表哥的亲事，但口气都是很和缓的，而且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但是结合表哥的言行，仔细一想，其实有隐藏的矛盾。

　　她重生回来，和表哥见的第一面，表哥看她哭，就觉得是姑姑提了婚事，逼哭了她。

　　后来她往太子府跑得勤，表哥的意思，是风声会传入宫中，但深宫深宫，这太子府的消息，又哪能那么轻易地传入宫中去？

　　刚刚表哥的叮嘱，意思是让她不要对姑姑说任何回绝的话，所有拒绝的话留着他自己来说，表哥的顾忌，不就是担心姑姑会对她发怒吗？

　　所以在太子眼中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的？——极看中这门亲事，若是谢妍回绝，皇后会极其生气，甚至对谢妍发怒，将她逼到哭，然后太子府中有何风吹草动，消息都会立刻传到皇后耳中。

　　谢妍迈步出门的脚步不由僵了一下，心头因这猜测开始快速跳动。

　　她在想，前世她执意嫁了叶景之后，她爹是气得将她逐出敬国公府，姑姑也两年没有召见她，当时她一直以为，姑姑是顾忌国公爷说的话，才必须跟着表态，不好召见她，但姑姑如果一直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那样疼爱自己，就不会想看看落魄的侄女，过得好不好吗？她是一国皇后，她要召见谢妍一面，国公爷也没权利说什么。

　　所以说，会不会一切都是反过来的……真正对她勃然大怒的是姑姑，父亲才是被迫跟着表态的那个？所以等到表哥娶了叶晴之后，再半年时间，姑姑大概也消气了，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多固执，谢妍另嫁根本不是重要的因素，所以才松了口，国公爷才敢认回女儿。

　　会是这样吗？……甚至在后来她重回敬国公府之后，姑姑第一次重新召见她，当时若非姑姑特意嘱她进宫中用早膳，她就不会遇到当天去请安的肖沐。肖沐说出那番侮辱她的话之后，当时她只恨肖沐无礼，只觉得景仁宫气氛尴尬，可却没有意识到，皇后娘娘连一句打圆场的话都没说。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天气有点阴沉，现下突然半边天空都暗下来，起了大风，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谢妍站在太子书房门口的屋檐下，抬头看天。

　　雨水说来就来，一滴一滴，然后一瓢一瓢。

　　“小姐，您朝里面避避。”雨水都溅到小姐身上了，她半边衣裙都湿透了。

　　谢妍有些出神，定定看着这场说下就下的雨。

　　瓢泼大雨，雨雾朦胧，转瞬之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她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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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前些天三次元有点事，让你们久等啦！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