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120、芥蒂

　　韩阅还是一贯的板正模样，身形笔直，神色严肃，周身不见一丝事发的惊忧，只是陈述情况道：“我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那位万裁缝，护他周全，事发之后，他一直在我的人的看护下，直到大理寺接手。”

　　“只怕叶景早就窜供好了。”叶景这人心思缜密，很难从他手中找到纰漏。

　　韩阅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还要对付平南郡王？”还是故技重施，“是高彦的意思吗？”

　　“我猜测，应当不是。”

　　韩阅说：“这个不重要，当下重要的是，如何将郡王救出来。”

　　但其实谢妍有种感觉，这个缘由，叶景欲擒故纵的缘由，恰巧就是最重要的，是解开一切迷局的关键。

　　她现下脑中有点乱，从事发到现在，还没时间好好地思考，这当中一定有环节是十分重要的，曾经被她忽略了的，她需要好好地、重新规整一遍：“韩大哥，我还是最不放心王妃和阿芷，你代我去守着她们，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韩阅点头，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平素性子直爽的一个人，倒难得有欲言又止的神色。

　　谢妍双手交叉，诚恳道：“韩大哥，有话尽可直言。”

　　他也不知道，这样背后说人是非好不好，但亦是拿不准谢妍和旁人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推测谢妍是不知晓的，事关当年敬国公谢淮与衡家的恩怨，他思虑再三，这件事还是得说。

　　“之前大小姐向我举荐的那位裴中侯，我调了他的案卷看过，他，本不姓裴。”

　　入伍的档案都是回溯到祖籍的，是很难作假的，所以裴恒可能是出于规避风言风语的意图，对外说了虚假的名字，但他的底档上，出身是无法变更的。

　　“他其实姓衡，单名一个沛字。”裴恒，就是衡沛的颠倒。

　　见谢妍神色并不讶异，小将军了然道：“大小姐知晓。”

　　“原先不知晓，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的，并非有意欺瞒小将军。”

　　韩阅点头道：“大小姐言重了，韩某只是觉得，大小姐对裴中侯甚为看重，我应当告知实情。他身份特殊，这一路行来甚为不易，其实以他的能力，早能通过选拔进入我的近卫军了，只是因为身世的原因，负责人员调配的副指挥使有所顾忌，才一直延误下来。从小事可见一斑，人言可畏，改名换姓，也是无奈之举。”

　　韩阅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还为裴恒说起话了。

　　谢妍道：“我明白，我心中并没有责怪他。”

　　她话是这样说的，等到韩阅人走了，立马派了一堆人在院门口守着，等到有人来通报：“裴公子到了。”

　　谢妍头也不抬地回绝：“不见。”

　　那人出去回复，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一脸为难：“裴公子说是很重要的线索，事关郡王爷的案子……”

　　哦，事关宁章的案子，那确实重要。

　　谢妍对小曦道：“你出去一趟，听听他有什么关于案子的重要线索，有事说事，说完走人。”

　　小曦也是第一次见谢妍对裴恒这个态度，心里虽然着急，也不敢贸然帮人求情。

　　等小曦出去后，谢妍继续低头思索，她看起来还是聚精会神的，但写字的笔停在纸上，不知不觉地划出去，拖了一条很长的倾斜的墨迹。

　　过了很久小曦才回来，手中拿着一叠纸张和一个布包，她费了这许久是因为裴恒要交代的事情实在太繁琐了，以小曦的理解能力，根本是似懂非懂，最后用了个笨办法，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谢妍侧头听她说完，面上一瞬难掩惊喜神色：“这法子好！”角度新颖，清晰明了。

　　她的手从布包上拂过，握起桌面上的那叠纸张，是他的笔迹，和那日在他家中的书上见过的一样，刚劲有力。

　　也只有像他这样聪明又细致的人，才能发现这个疑点。但光发现疑点不够，还得反复推敲和测试，从昨天事发到现在，也不过十来个时辰的时间，他必定是日夜不辍，才能想到如此精妙的破绽。

　　谢妍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良久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小曦知道她在问什么：“瞧上去还好，有些憔悴，眼睛也是红的，估计夜间没怎么睡。”

　　谢妍淡道：“让他早些回去吧，告诉他，”她顿了下，“郡王的事我会操心，与他无关，不必他多管闲事了。”

　　院子外，青年期待、焦灼地在原地等着，他性子一向乐观随和，少有如此心急如焚的时候。

　　小曦出来，将谢妍的话转述一遍，他面上一瞬的失落，让她都心生不忍。

　　他迟疑道：“大小姐，这趟前往锦州，是听说了什么事吗？”

　　小曦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她只知道：“大小姐是和张副将聊了许久。”具体聊了什么，她不知道。

　　张副将是敬国公的近侍，一直常伴敬国公左右，他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是完全知晓的。大小姐这趟去往锦州，回来就对他避而不见，是不是因为从旁人那里，知晓了他的身世？

　　他此刻心里真是升出了莫名的恐慌，其实不是他要刻意隐瞒，只是这事在他心中并不重要，他隐姓埋名，是从小他娘就有意为之，为了杜绝旁人的风言风语。若非现下谢妍态度大变，他也不会意识到，他父亲一事，在旁人眼中，和敬国公谢淮，有牵扯不断的关系，令得他与谢妍交好一事，很容易惹人遐思。

　　李玉正走到院门口，看见在门口罚站的人，面上露出调笑之色：“这才多久，你就失宠了？”

　　青年现下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郡王一案，有眉目吗？”

　　李玉十拿九稳道：“放心吧，重大利好。”

　　青年闻言，眸色安稳了一些，催促道：“你快进去吧，大小姐在等着呢。”

　　“你这……”

　　裴恒对小曦道：“明日就要开审了，我不打扰大小姐了，”在这关头，还是案子要紧，他不想她多生烦恼，“小曦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去周盈医馆传个消息，他知道往哪里找我。”

　　稍后，谢妍听了小曦的回复，心里不由地想，为何是周盈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现在不回家好好休息，还准备去哪里？

　　她这一着急，又想，自己管他干什么，现在哪还有精力去管他的事，他这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的，还能出什么岔子。

　　她强迫自己将心神放回眼前的事情上来：“李先生，你刚刚说什么？”

　　说了半天话的李玉：“……”

　　“大小姐还记得先前我们说过，郡王很可能是被人用药昏迷，才导致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在凶案现场按下一个至关重要的血手印么？”

　　“是，我后来也问过宁章，他说当日在刘娘子房中，醒来之后，闻到过一支味道很浓的香……”

　　李玉肯定地说：“九仙藤。”

　　谢妍一瞬神色突变：“先生如何知道？”迷香一事，她请教过韩振，依韩振所言，要仅仅通过久闻，就能令人失去自主的意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韩老太医，也只听过一种叫做九仙藤的植株，但因为这植株长在蜀地深山，获取极难，寻常人也不会知晓，所以她一早放弃了这条线索。

　　如今为何李玉能肯定地说出九仙藤的名字：“先生有把握，当日郡王确是中了九仙藤的幻香？”

　　“昨天郡王一事重起风浪后，我立刻着人去刘家打探消息，经过我的询问，发现就在从上一次事发，到这一次事发之间，刘家有个小丫鬟，前段时间离奇死亡了，那丫鬟还是一直在刘娘子身边贴身伺候的，死得也很蹊跷，说是一夜突发急病，前天晚上还好好的，晨起一看，人已经硬了。”

　　“杀人，灭口。”这么说，从第一次案发到第二次案发当中，叶景早就开始铺陈了。

　　“是，我觉得事有蹊跷，找到了一副这丫鬟的画像，去往城中各处黑市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问到，这丫鬟曾经去过一家黑市铺子，买过一种由九仙藤制成的迷幻香。”

　　“京师黑市，竟有这种东西出售？”难怪韩振说极少有人知道九仙藤，刘家的人却能使用它。

　　“依黑市老板所说，通过鼻间摄入毒物，和通过口服相比，难度高上许多，尤其是在通风的情况下。只有这九仙藤，生长蜀地，获取不易，制成香之后，能通过久闻，使人产生致幻的效果。因为弥足珍贵，所以售价极高，平常少有人购买，所以他一见到画像，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只要能让这黑市老板出堂作证，郡王一案，就大有赢面了。”和先前血衣的情况是一样的，只要证明是有人存心构陷，那大理寺定案，就会更审慎。

　　“这事还需要韩小将军帮忙，将刘家多抓几个下人起来，对方没想到事迹败露，不可能提前收买所有的下人，届时就能证明那去买九仙藤女子的身份，确是刘娘子的贴身丫鬟，而且猝死的时点很可疑。”

　　“这件事，还多亏先生反应灵敏，当机立断，才能获得这样重要的线索。”

　　“李玉为大小姐做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让大小姐感觉物有所值了。”

　　谢妍又将刚才裴恒发现的疑点，对李玉详细说了一遍，李玉听完也是喜形于色：“如此就真是十拿九稳了，就算那万裁缝当堂反咬，有了我们手头的证据，有人构陷郡王，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他见谢妍的神色，并不像是放松了下来，反而越见深沉。

　　“大小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妍问他：“先生说是拿到那丫鬟的画像，去黑市问的，那是从哪处找到那丫鬟的画像的？”

　　“是我派人去了一趟她城郊的家中，从她遗物中找到的。她的爹娘兄长，全部证实了是本人。”为保万无一失，他还特地问过村子里的其他人，都说是本人没错。

　　谢妍一直不敢松懈，就是感觉叶景设的这个局，从头到尾，处处透着诡异。

　　比如这一事，细思起来就有疑点：“一个丫鬟，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画一副自己的画像，带在身边？”

　　这倒确实是，平常人家，哪有闲情闲钱去作什么自画像：“会不会是到了适婚年龄，家人想为她配亲，才特地作了一副？”

　　那画像也该是交给配婚的男方才是。

　　“正好是这个被杀人灭口的丫鬟，生前画了一幅自画像，还妥当收在她的遗物中，让先生去查看时，一找就找到了，之后先生拿着画像去黑市打探，黑市的人顺利地认了出来。可是先生应该常与黑市的人打交道，有的人看在钱的份上，可能会开口，但也有的人，不一定会开口。”毕竟黑市卖的都是不能见光的东西，于卖家而言，保守买家的身份，是信誉上极重要的一环。

　　有些事情，偶发因素，单独出现不一定可疑，可是如果所有事情，都完美地嵌进了一件事当中呢，让这件事进行得十分顺利，丝滑柔顺，就好像是从海中产出的珍珠，每一颗看似浑然天成，可都是饱满光洁，珠圆玉润。

　　“大小姐的意思是，这线索背后还可能有人安排？”李玉这么一想，都未免有点汗毛直竖，迟疑着说，“会不会是大小姐思虑过度了？怎会有人，如此工于心计，他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掉以轻心，之后再当堂反转，将郡王杀人之事一锤定音？

　　想着都让人不寒而栗：“这得是多深的仇怨啊，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计中套计？”

　　谢妍觉得他这句话说对了：“就是计中有计，环环相套，连环计。”

　　如此才能解释叶景又抓又放又抓，到底为了什么。

　　他甚至一路算准了她离京回京的日子，在她回来之前一天发难，她刚回来，隔日就要会审了，让她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去思虑。

　　她于慌乱之中踩进他精巧伪装的陷阱，才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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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脑子里两篇文的剧情一锅炖，各种阴谋阳谋人设架构在打架。。。(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