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110、隔阂

　　事情进展怎么和她计划中的不一样？

　　谢妍很快发现问题所在，就是眼前这位当事人——他根本就看不懂暗示！

　　她甚至看着他异乎寻常的喜悦，还有了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想。

　　……他不会真的以后每天都戴着这顶帽子到处走吧？

　　“其实，你有没有听过一些民间流传的说法？就是女子和男子，都有些特殊的服装色彩，会有一些特殊的含义……”这个原本她也不知晓，是昨晚在愁怎么跟裴恒开口的时候，小曦告诉她的。

　　可小曦明明也说，大抵是男子，多少都是听说过这个说法的，那怎么这个裴恒，一脸无知的表情？

　　“就是说在前朝的时候，因为天子昏庸、朝□□败，民不聊生，很多老百姓流离失所，到了徽宗一朝，”周徽宗是前朝覆灭，往前推的第二位君主，“恰逢各地干旱严重，很多人只能背井离乡，到外地讨生活，但他们没有田地，没有房屋，无以为生，所以……相当一部分人住在船上，白日里捕鱼，晚上就……”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看他还是一脸茫然，谢妍心中叹了口气，认命地往下讲述：“良家女子，迫于生计，被迫倚帘卖笑，她们常在左手腕上绑着一条藕色的绢帕，所以过往行人，一看便知……后来，为了招揽更多客人，这些女子的相公，也会前往热闹的街道，为了便于辨认，这些人往往会扎一块绿色的头巾，或在左手臂上端绑一条红带子……”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先是露出惊讶的神色，瞳眸微微扩张，状似了然道：“原来大小姐——”话说了一半，整个人又陡然松弛下来。

　　没有她预想中的尴尬和难过，青年出人意料地笑起来，笑得甚是开怀。

　　谢妍这下真是莫名其妙了，不知道他到底是没听懂还是气疯了？

　　“大小姐是在哪处遇到我那假娘子了？”

　　“假、假娘子？”

　　事到如今，也没隐瞒的必要了，他一五一十坦白道：“其实那女子和阿宝并非我妻儿，是我请李玉找来，演一场戏给赵家妹子看的，好断了她念想。”

　　谢妍犹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中，未及消化：“可你不仅欺瞒了赵茵，你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啊？”连她表哥都知道，那就是骁武营的人他也一道欺骗了，“你撒了这样的谎，日后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她下意识地为他担心道。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反正他也没娶妻生子的打算，不至于很快露馅。

　　“难怪我昨日在城郊雁鸣山，看见那女子带着阿宝，和一个陌生男子举止亲密。”

　　“看来是她将她相公一道带来京师了。”他早看这妇人的性子，不是个办事稳妥的。

　　“原来是场误会。”虚惊一场，她心头百感交集，一时之间说不清楚自己现下的心情，是庆幸一些，开心一些，还是难受一些，怅然一些。

　　“是我的过错，贪图方便，将所有人一道欺瞒了，未能及时告知大小姐真相，连累大小姐为我担心。”

　　“无妨，你有你的顾虑。”她明白，大度地表态，刻意忽视心头骤起的一丝酸涩，且那丝酸涩有扩大化的趋势。

　　——他已经尽心帮她助她了，于他而言，有什么必要特地让她知晓，他并未成亲？

　　屋中的气氛有短暂的凝滞，裴恒隐隐有些敏锐的感触，下意识开口再道：“骁武营那些人有时候口无遮拦，我也是想着与其让他们编排，正好借这个机会——”

　　“这是你的私事，你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谢妍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听来虽然平和，但透着一股子生硬气息。

　　宁芷掀帘，上了敬国公府的马车，谢妍已经等了一会儿，斜倚在车厢一边，缓缓翻着膝上平摊的一本书。

　　宁芷发髻有些凌乱，应是刚奔跑过来的缘故，她依了谢妍的话，没带贴身丫鬟，一边自己伸手整理鬓发一边解释道：“瑾儿这几日都没见到母妃，午膳的时候闹性子了，我哄了他好一时才睡下。”

　　“王妃还是不见你和瑾儿么？”

　　宁芷点头：“我让小环在客院外头盯着，听进出的婆子私下里传话，母妃好像打算搬出府去住了，在找合适的居所呢。”

　　这可算是大动静了，看宁芷的态度，倒是比意料中的坦然许多，算得上十分平和了。

　　“阿芷，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神色有些无奈道：“我自然是不想家中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但事情既已到了如今地步，先做错的人是父王，我亦不愿母妃再受委屈。阿妍，就像你说的，这是父王和母妃的事情，为人子女的，无权置喙，尽好自己的本分吧。”

　　“不说这个了，我收到你的消息，让今日午后带黄黎姑娘过去太子府，已经同沈家那头打好招呼了，对沈夫人的说辞只是姑娘家一道聚聚，沈家人也不知道我们带人的真正去向。”但阿妍突然通知要带人去太子府，“你是不是查到黄黎的师父了？他当真是妙手回春的神医？”

　　“还在让人查探，没这么快有结果，我是寻思着，既然我们心头有疑惑，不如找这个黄黎出来，再当面探探看。”

　　“状况未明，这样仓促地将她带去太子府，会不会不太好？”

　　谢妍淡淡道：“反正殿下的身子，太医院会诊多年也无法痊愈，让这个黄黎试试也无妨，她既口口声声说殿下没必要吃药，想必怎么治，总不至于有什么恶果，何况还有我们看顾着呢，不会让她乱来的。”

　　而且：“黄黎说她师父姓肖，言谈举止之间，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我越想越怀疑，她师父和皇族有关系。要说起来皇族，太子殿下总比我或你，了解得多一些。”

　　马车在京师最热闹的街道上驶过，外面人声喧闹，宁芷掀开车帘，说来也怪，她素来不喜人多，但经历过前番变故，现下也会觉得，这样喧闹的场合，让人有种烟火气的踏实感。

　　朝外张望了一刻，她忽然道：“停车。”

　　街道两边都是些小摊贩，寻常的小商户，交不起顶流大街的租金，所以就支起个简单的摊子，其实就是一张铺着装饰布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供人挑选的商品。

　　这块扎堆了一些卖首饰的，宁芷从摊子上拿起一串珍珠手链，在手上试戴了下，那摊主见她挺喜欢的样子，抓紧机会推销道：“小姐好眼光，这可是正宗的南海珍珠，稀少得紧，您要是喜欢，我给您个最实惠的价格，”他竖起右手掌，五指分开，神色诚恳道，“五两银子。”

　　后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从宁芷手中取过手链，谢妍微挑峨眉：“五两？”

　　那摊主惯会察言观色，脸上堆满了笑：“瞧两位小姐穿戴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见惯了市面的，您二位肯定知道，这五两银子的南海珍珠手链，可算是大大的便宜啊。”

　　她看他就是拿她们当肥羊宰，这一看就不是南海珍珠，可能连量产更大的东海珍珠都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冒充的，五两银子的珍珠，能是什么好成色。

　　谢妍将宁芷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不是有一条珍宝阁的南海珍珠手链么？”何况她素来是非珍宝阁不去的，这样的路边摊子，往常是连瞧都不会瞧的。

　　“我……典当了一些首饰。”

　　她闻言讶道：“为何？你缺钱的话，怎么不跟我说？”

　　“我是想，若是母妃真要搬出王府去住，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很，所以想预备一些银钱，到了真需要钱的时候，母妃也不会为难。”

　　谢妍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且原先我喜爱首饰，总喜欢最贵的最好的，最耀目的，可现在想来，也不是完美无瑕的才值得心悦。”她将左手腕轻轻扬起，那串白润的珍珠在日光下泛着浅淡光泽，“阿妍你看这珠子，纵然比不上珍宝阁的成色好，也一样好看，是不是？”

　　她面上的笑容，欣喜和满足，是发自内心的。

　　阿芷，真的变了。

　　谢妍伸手从她手腕上取下那珍珠链子，丢回桌面上，口中嫌弃道：“这一看就不是正宗的南海珍珠，根本不值五两银子。”拉着宁芷转身欲走。

　　摊主见她二人要走，连忙喊道：“小姐真心喜欢的话，价格好商量，这样吧算你们四两银子！三两半！”眼看她二人脚步还是不停，他再狠狠心喊道，“三两！真的不能更低了！”

　　谢妍终于转身，稍时拿了两条珍珠链子过来，递给宁芷一条，自己还留了一条。

　　她将那珍珠手链戴在手腕上，学宁芷的样子，面对着阳光照了照，笑道：“确是挺好看的。”

　　无论是名贵的珍宝阁，还是廉价的路边摊子，只要是阿芷选择的，她都陪着她就是了。

　　宁芷悄悄眨去眼中湿意，她二人手挽着手，在街上又闲逛了片刻，宁芷说：“咦？”有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上面挂着许多色彩各异、形态万千的面具，她被吸引过去，伸手去取桌子中央的一个獠牙青色面具，正好也有另一个人伸手，二人的手就这样交汇了。

　　那人也是个姑娘，连忙后退一步，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待她抬头，是一张谢妍见过的面孔。

　　小桃花。

　　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十分扎眼的衣裳。

　　虽然不比戏台子上浓妆艳抹，但看得出来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和上次去敬国公府的朴素装扮完全不同。

　　就是……品味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这么奢华又辣眼睛的风格，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她那位金主，六皇子肖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