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Codon

4、＊Depression III-光影，喧嚣，虚妄

　　“我玩什么都随便，跟着你走好了。”林渊说，一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魏燯下颚与脖子分界的阴影处，有一块直径约五毫米的烧伤痕迹。
　　那个位置…怎么也不能是意外…
　　“林渊。”
　　思绪被一下子打断，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内心所想，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她的脸色仍然不改。反倒是很无所谓似的应声。
　　“嗯，”她说，“我说玩什么你决定。”
　　“我不是说这个。”魏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冰淇淋快化掉了…”
　　“哦…差点忘记了。”
　　魏燯道：“…高中你坐我前面那会，每天早上九点零五准时泡一杯速溶咖啡。”
　　“那个味道我记忆犹新。”
　　魏燯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不急不缓从随身的黑色麻布背包里拿出湿纸巾擦嘴和手，又重开口说话。
　　“那个时候我就想，你如果能去佛罗伦萨喝真正的卡布奇诺，会不会很开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不知因由，林渊觉出一点言外之意，梗着脖子道：“卡布奇诺太甜了，我不喜欢。”
　　魏燯说：“也没谁在意你喜不喜欢好吧？老太爷您赶紧把这玩意儿囫囵吞了吧，别磨叽了。”
　　她颇鄙视地移开视线，余光扫到远处高耸的过山车，定住不动了。虽说已经心驰神往心猿意马，还是不忘很欠地提醒林渊“大爷别噎着了”。
　　林渊很憋屈，在医院里吃冰淇淋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没时间慢慢享受，遇上个催命鬼，倒了八辈子霉了。
　　她到底是来带我放松的还是来膈应我的？林渊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位老同学了。
　　三口两口吃完，林渊甚至被冰的有点胃痉挛。
　　“好啦，那我们就出发！”魏燯喊道，有中二时期的风采。
　　两分钟后，两人在过山车“断崖绝壁”的排队处最外围热成了两只红烧鱼。
　　什么啊，人居然比医院还多！前世里没见过过山车？
　　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歪歪倒倒。
　　人多且挤，摩肩接踵，这排队处少说也有两百平米，现下差不多就是个快炸的沙丁鱼罐头。
　　林渊前面站着魏燯，后面是个虎背熊腰的孩子，尽管这样，她还是尽量和魏燯保持距离，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已经厌恶到极点惹不起躲得起了吗？她笑自己。怎么这么小心眼。
　　前面队伍动了。
　　熊孩子粗声说：“阿姨！往前走啊！”
　　林渊对于这个称呼不满，不耐烦地说：“我动了！”
　　“不是的你和前面那个姐姐中间最少隔了半米！”
　　魏燯像是听得真切，头微微动了动，仿佛在等着什么。
　　空气突然凝结成一团胶体类似物，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在一起，林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一步远的距离如同天堑，待她抵达彼岸，几近窒息。
　　该死。
　　她完全找不到话讲，只觉得异常尴尬。
　　魏燯却自顾自地笑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
　　前面的笑着的女孩猛地回过头，吓得林渊差点仰倒。
　　魏燯说：“听见了吗？你是阿姨，我是姐姐。”
　　林渊说：“…滚。”
　　“我滚了，你可就二次失业了哈。”
　　“没骨头吗？”林渊说，“给我站好了别往后倒。”
　　魏燯立刻噤声，识趣地站直。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期间林渊拿出了手机，翻出二十八个未接电话。其中二十五个来自萧然，一个来自王笃志，另两个来自…
　　余轶峥？
　　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能让萧然这么着急，还找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余大佬？
　　完犊子倒是安静如鸡，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拥有一种非人的冷静，能不打的电话就不打，尤其是林渊的电话，不撕就不错了又谈何关心，这一个估计是萧然逼他打的。
　　林渊于是打开聊天窗口。
　　“怎么了？”
　　萧然：“…”
　　林渊：“？”
　　萧然：“怎么了你自己不清楚？？？事情都登报了你身边一点动静没有还不接人电话，怎么着你死外太空了手机没信号？”
　　林渊：“…平时手机都静音，工作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萧然：“…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林渊：“还行吧，事情发展有点超乎想象。”
　　萧然：“？”
　　林渊：“以后再说吧。人在游乐园，讲这些不应景。下了。”
　　萧然：“等等？？？你说你在哪里？”
　　林渊把手机锁屏，放进运动服口袋里。
　　下一波就轮到她们了。
　　前面魏燯正和一个高中女生聊的不亦乐乎。“…在广义相对论这个新生婴儿诞生后把她体面地埋葬掉…”
　　想不到这人已经自来熟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要上赶着祸祸少年儿童，该少女虽然看起来兴致盎然，实则眼前已然发愣，显然弄不明白Synge的“接生婆”比喻是什么梗。
　　林渊拍拍魏燯肩膀：“差不多得了。”
　　魏燯看一眼林渊，再看一眼眼神凄楚的少女，只得作罢。彻底转过身来面向林渊，作玩世不恭状凑近：“干什么啊？”
　　林渊光速后退，踩到熊孩子的脚，熊孩子杀猪似的大叫一声，被魏燯瞪了一眼。
　　“没什么，”林渊说，“快到我们了，你把头发扎紧，不然等会皮筋飞出去。”
　　“你坐过过山车？？？”
　　“还好吧，也就是，亚洲最高坐过个两三遍而已。”

　　排队花了不少功夫，真正坐上车时间又白驹过隙，总之二人从过山车上下来，就看见天边一片如血的残阳。
　　“晚了。”林渊看着快要消散的云霞，心说这厮在过山车上兴奋地像磕了药似的，也该感觉累了放我回去吧…？
　　魏燯说：“嗯。”
　　“既然这样，”魏燯说，白裙子上印了霞光，风动裙裾，眼波共月影流转，“不如在这里休整片刻。”
　　林渊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只得心事重重地点头把目光转向夕阳。
　　魏燯…
　　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完全搞不懂。
　　“喂，魏燯，你真的讨厌我吗？”
　　魏燯愣了一下，显出不自然的神色。
　　“不讨厌。”她说，随即没过脑子似的问，“那你…讨厌我吗？”
　　林渊脑子一白。
　　“我…不知道。”
　　倘若是在当天上午问她这个问题，林渊很确信自己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讨厌”。但是很显然，某根绷紧的弦悄悄地松了下来，毫无声息以至于敏锐如林渊都无法察觉。
　　林渊很艰难地重新开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诶？可是晚上会有烟火表演耶。不留下来看看吗？”
　　上一次看烟花，是在多久之前了？
　　本以为再也不会做这样浪费时间又矫情的事情了，吃冰淇淋也好，看夕阳也罢，好像自成年后就不太有机会了。
　　后来更是在北京的名校里摸爬滚打，流连于各大医院之间，根本不怎么回歆山，而大城市禁燃禁放又极严…
　　她鬼迷心窍，回答道：“好啊。”
　　反正为这家伙破戒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立下的不与人结仇的flag…还不是…
　　魏燯说：“你要是能真的放松，就太好了。”
　　相顾无言。
　　不知怎的热空气中突然炸出一声惊雷般声响，紧随其后的是一段迷幻色彩的电子音乐，人们开始熙熙攘攘向一个方向涌去。
　　狂欢节，夜场。
　　我怎么忘了这茬。林渊扶额想道，这吵吵嚷嚷的活动居然如此经久不衰。
　　黑压压的人群忽而又朝着两人的方向过来，林渊下意识伸手扣住了魏燯的手腕，却被对方挣脱开来，反被她揽住肩膀往人群中带。
　　“你…”
　　“这种时候就不要逆流而上了。”魏燯说，“你看一次狂欢节夜场表演不会死吧？”
　　“不会。”

　　两分钟后，林渊又一次暴躁了。
　　明明是狂欢节，为什么会有穿着暴露的外国女人在台上跳舞？？？还跳得那么恶心？？？
　　“人家那不叫穿着暴露，穿个短裤没问题啊，又没有袒胸露背的…”魏燯没正形地趴在舞台外围的栏杆上，看上去饶有兴致，“是你太保守了，大夏天都只穿长袖。”
　　林渊没有说话，因为她的耳朵被摇滚歌曲炸聋了。
　　“听见了没有？修女同志？”
　　“…没想到你还好这口。”林渊捂着耳朵说，“喜欢看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跳脱衣舞？”
　　“谈不上喜欢。赏心悦目而已。”魏燯嘻嘻哈哈道，“不过凭良心讲，没你好看。”
　　林渊：“…哦。”
　　“好看管个鬼用，还不是个性冷淡。”
　　林渊懒得搭理她：“滚。”
　　“怎么，我又没说错。我看你性格暴戾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到现在还没男朋友吧？”
　　欺人太甚！谁规定二十六岁不找男朋友就是性冷淡？？？
　　“不好意思，少年天才的生活有点让人应接不暇，接触的不是病人就是老教授，确实没时间谈恋爱。不过我想，至少比天天和数字为伴见不到人影的人强。”
　　魏燯说：“那不正好，你看我给你这么个机会，你现在完全有时间去找男朋友。”
　　“找你妹。”林渊说。
　　“你还要找我妹？原来你想要女朋友？啧。”
　　“…我啥都不想要，你放过我吧我头快炸了。”
　　“那…要不先回去休息？”魏燯小心翼翼地问。
　　耳鸣突然停止了，视线也随之变得清明。林渊叹口气，如果她真的喜欢这表演，好像让她带自己回去也不合适，既然来都来了，忍耐一会也没什么，重症楼四楼比这个吵一万倍自己不还是活了下来。
　　“问题不大，”林渊说，“等放完烟花再回去。”
　　魏燯点头，看起来像是在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怎么的，这么盼着我身体不适？”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你就不好奇我有没有男朋友吗？”魏燯笑说。
　　我管你有没有。
　　台上的外国女人跳完下台了，欢呼声中飞起了一片肥皂泡泡。
　　主持人是个大舌头，说话喔里喔啰：“在场的情侣朋友们，只要接吻就可以拿到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balabala…”
　　“怎么，你真有？”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对热吻的情侣，林渊只得把脸移开，无奈转向魏燯，问道。
　　“没有。”魏燯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行吧，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哈哈。”魏燯放肆一笑，重重拍了下林渊的肩膀。
　　林渊跳起来：“魏燯你他妈…”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女人一边喊着“阿宝”一边急匆匆地挤过来，大概是找不到孩子急了，手忙脚乱中推了林渊一把，正巧摄像头转了过来。
　　一秒，两秒，三秒…
　　林渊：？？？！！！
　　只听主持人激动地说道：“没想到这对同性恋人如此勇敢！愿意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的爱意！让我们为她们的爱与勇气鼓掌！”
　　有人开始大喊：“祝福你们！”
　　魏燯的脸“腾”地红了。
　　“不是…我有点搞不懂…怎么了刚刚？”
　　林渊气若游丝：“第一，你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初吻确定是没了；第二，该过程在大屏幕上循环播了两次，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第三，别人认为我们是同性恋，刚刚是我去吻你的。”
　　“那、那怎么办？”魏燯慌成热锅上蚂蚁，第一次没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都已经这样了。你我就装装相，把礼物领走，可以稍微不算亏得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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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剧情之意外的吻。
魏神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小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