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于秋生》于秋生

65、遇神12

　　人心到底是最不可丈量。
　　燃灯回头一看嬴狄昏倒在地，乱了心神来不及思考，朝林沧海挥去冰刺，加持了渡灵咒也对吞下嬴狄灵元的林沧海起不了丝毫作用。
　　“没用的，木已成舟。”林沧海的灵体状态在一点点修复，伤痕也在慢慢愈合，“啊……不愧是极品灵元，真舒服。我现在可不是普通的鬼魂了，你的超渡起不了作用，神佛大人！”
　　“是吗？”燃灯用冷若冰霜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尔等杂鬼，既不可渡，亦不可镇……”
　　“怎么？那不就没法了呗。”林沧海得意道。
　　“既不可渡，亦不可镇，便弑。”燃灯说着以血拭因果，长刃锋芒毕露，梵文间流淌着朱红之色。眨眼间燃灯便执刃立于林沧海面前。
　　“原来普渡众生至高无上的神也会杀人啊？要杀的还是你的信徒。你知不知道我曾没日没夜地向你祈祷，诚心诚意地发愿渴求，可你从来没有听到过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在这一刻抵住林沧海的灵体核心，迫于神威情不自禁下跪，不知是不是燃灯故意的，林沧海刚生出来的膝盖又磕碎了。林沧海还没疼完又重新被长骨头的痛感折磨一遍，他无措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有灵元了怎么会……”
　　“仙者听令，交出灵元，不得违抗神命。”六界之中虽以神之言倡导平等，但说白了各界还是分个三六九等、高低先后的。人鬼神仙妖魔，以神为六界之首，其余五界并无明确先后，共同点是必须服从神命。燃灯这是生平第一次使用神命。
　　林沧海表情瞬间痛苦到了极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林沧海此时得意笑起来，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恕难从命。灵元已融合，由我体内的群鬼共享，他们早将灵元分食得稀碎！啊……是仇恨的味道、是新生的味道……他们十分满意，我也是。”
　　“那我便将你撕碎。”燃灯挥舞因果一刀刺中林沧海。
　　“啊！！！”林沧海口中同时传出几十个惨叫声，重叠在一起震耳欲聋，“就算你杀了我……我们……你也救不了这臭小子的！他没了灵元就会永远变成恶鬼，茹毛饮血、六亲不认，只会为祸六界！神佛大人倒不如放我一马，别让他的灵元白白牺牲，待我位列仙班之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嘛。”
　　“大可不必。脏了的，配不上他。”燃灯说罢转动因果，收刃而回，“永生永世，封于冥界。”
　　林沧海的灵体开始分崩离析，新生的肌肤又开始溃烂，嘴边又开裂，惨叫声不断，脸上身上不停闪现转换不同的面孔，每一个都异常狰狞。突然林沧海身上掉下一枚佩玉，这就是他花空心思在秋生殿内找到的东西。林沧海顿时慌乱，伸出手要去捡那枚佩玉，眼神是那么焦急热切，可惜冤魂四散，他的灵体逐渐不稳固，朝地面扑去，终于指尖触到了佩玉一角。林沧海将那佩玉拾起紧握在胸前，望向天空，嘴里轻声呢喃着：“陛下……沧海完成不了陛下的心愿了，冥界一路而来也没觅着陛下的踪影，怕是你也在怪我无能，不想见我罢？“
　　林沧海在被嬴狄杀死的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眼前出现的记忆都像是走马灯，一幕一幕地断断续续出现。
　　是因为，真的要死了吗？
　　林沧海望某处流泪痴笑，此刻作为看客又遍历了他自己的一生。其中他最怀念的闪闪发光的不过是与嬴祁朝夕相伴的日子。
　　林沧海自言自语道：“即便亲眼所见我也不愿承认原来我在你身边真的渺小如尘……”说完他闭上双眼用最后的力气将嬴祁的佩玉吞入腹中，灰飞烟灭了。
　　燃灯刚松了口气却又迎来一阵眩晕，以因果为支柱强撑着稳住身形，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锐痛，因果有些虚化忽闪。燃灯单膝跪地转过头看着身后双目嗜血的嬴狄，眉头微蹙笑道：“没关系，这刀，是我欠你的。”
　　嬴狄一点反应都没有，浑身上下都被煞气萦绕，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毫无知觉地用黑化因果捅向燃灯。当素白衣衫被鲜血浸污的时候他还咧嘴笑了起来，准备听从内心阴暗的声音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
　　“小狄……”燃灯以神力压制嬴狄暴走，转身面对嬴狄，揉了揉他的脑袋，“果然还是个孩子，直性子犟脾气，没了灵元更是一点儿都控制不住了。就知道你怨我，应该的。”嬴狄又将手掌覆于嬴狄心房的位置，“这里很不好受吧？”
　　嬴狄龇牙咧嘴挣扎着，似是被戳中了心事恼怒到想毁灭整个世界。
　　“再忍忍，很快……很快，你就会好了。”
　　燃灯将因果变回短刃的模样，手把手交到嬴狄手中，嬴狄只能动弹不得配合动作，凶狠地瞪着燃灯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天地昭昭，神恩渺渺，以吾之力，以神之命，献神力，寄神魂。天地洪荒，命途极乐，降尔神格，重塑灵元。”燃灯双手捧住嬴狄的脸庞，然后依次轻柔吻过嬴狄的额头、眉间、眼睫、鼻梁、嘴唇、下巴，紧接着深深看了眼嬴狄，微微一笑，“醒来吧。还有……”
　　血月当空，来自亿万光年外数不尽的星辰布满冥界的永夜。忘川河畔悬崖之上，一位神明用手遮住少年的眼，另一只手握住少年的手，在吻过嘴唇时将短刃直刺心房，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神力猛然涌向少年。刹那天地失色，一只白色巨鸟自天边飞来，盘桓在结界处疯狂冲撞结界，震得黑白无常闻声赶来。
　　“还有……再见。”燃灯的嘴唇越来越苍白，整个人面色都变得苍白如纸但注视着嬴狄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
　　在燃灯抽空神力逐渐倒下的那一刻，嬴狄恢复意识慌乱伸手往前一抱却抱了个空，视线渐渐清晰，嬴狄孤身一人呆愣在原地，思绪一片空白泪水却夺眶而出。他又伸手抓了抓空中细小的尘埃，喃喃自语：“小白……？”
　　重塑灵元来自上古神明毕生之力过于强大，就算有了神魂加持，嬴狄这脆弱的躯壳也根本不能迅速融合它，只能服从支配陷入昏迷。
　　少年眼角泪痕未干，手里从始至终紧攥着一根平平无奇的菩提发簪。
　　结界终于自动解开，白翎飞到嬴狄身旁用嘴狠狠戳了嬴狄几口，最终目光触及到他手中的发簪后还是把人叼起来丢进红莲了。之后白翎扑腾着翅膀体型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黑白无常立于红莲前面面相觑，白无常率先开口道：“兄长，你可有听到燃灯神君最后传于你我二人的神谕？”
　　黑无常一脸凝重地点点头，随后扶额长叹：“燃灯神君还真是丢了个大/麻烦给我们，这小子强升神格实为恶鬼，很容易失控暴走，虽说是以牙还牙，手上也沾了鲲鹏一国核心的人命，神界那帮家伙肯定不认他的存在，六界不容啊六界不容……这要帮神君照顾起来实属不易。”
　　“兄长莫烦忧了，念在你我生前生后都受过神君不少恩惠的份上，再难，也认了吧。”白无常陷入回忆，接着说，“我们兄弟二人生前就被人谩骂唾弃。多亏有燃灯神君来渡，是神君的恩惠，你我才能像这样千百年来永不离散。”
　　“可是……”黑无常神色哀痛，“燃灯神君他不会再回来了。等这小子醒来了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发疯，凭他现在的实力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白无常沉吟：“我想他已经知道了。”
　　生在悬崖峭壁的地狱之花顷刻间颓靡衰败，独留一支红莲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