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于秋生》于秋生

12、你猜

　　整栋房子都沉浸在静谧中，静得诡异。
　　嬴狄一路沿着扶梯下来，一手始终擦着扶手，即使此刻隔着皮手套也让人觉得他的触感十分清晰，直到转折之处才微乎其微地停顿片刻，手指轻点，但他很快又收回手，转头看向罗竭那边。
　　“罗竭，像我刚才那样，一路摸着扶手下来。”
　　“好嘞。”罗竭听话搭好，又对陆晋重复了一遍。
　　“哦，人家只叮嘱了你一人。”
　　“少贫，你这不也听见了吗。”罗竭欣然嘲笑了陆晋那有点怨念的表情，“别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跟我争风吃醋呢。”
　　“呸。”陆晋彻底自闭了，连自己是直的都懒得重复，他老老实实照做摸着扶手下来，不想再看这只得便宜卖乖的大尾巴狼了。
　　“话说这摸着扶手下来是不是预防鬼打墙啊。”
　　“不太一样。”
　　嬴狄惜字如金没再多说，显然还有成片迷雾袅绕在眼前尚未散开。
　　罗竭和陆晋跟随着嬴狄不紧不慢的步伐，每一脚或浅或深地踩着柔软地毯而过。兴许是这种借着资本主义的光踩在金钱上的感觉前所未有，罗竭感觉自己的步伐莫名轻快了不少。
　　不争气，真是个俗人——
　　罗竭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念叨着自己，步子倒是仍旧轻快，没半点悔过之意。罗大作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侮辱，好歹是个新时代文人，还算是个被键盘侠“洗礼”过无数次网红，没点自黑精神怎么行？这年头要是心不大想不开、沾不得一点淤泥，也许会秒秒钟赶着自我了结。他也不是没傻过没犟过，只不过太执着是非终究无果，到头来发现自己并不是救世主，做人还是要学会放过自己。
　　就在罗竭思绪飞到九霄云外的时候，门窗紧闭的豪宅中没由来一阵阴风吹过，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厅中，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像是随时准备熄灭，伴随着“滋啦滋啦”的怪声，突然所有的灯同时熄灭，他们三人同时陷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罗竭心头发紧，僵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对黑暗有着莫名的恐惧，会间接性丧失理智。虽然这些年有所好转，但仍改不了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必须开着夜灯才能入睡。此时此刻那种克制许久的恐惧疯狂奔涌而出，逐渐淹没他的理智，恍惚间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闪烁却又始终无法拼凑完整。强烈的不安使他直冒冷汗，心脏几乎要奔出胸膛，同时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窒息而死。
　　……谁能救救他？
　　“我在。”
　　罗竭猛地抬头，朝着嬴狄出声的方向睁大双眼，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这两个字明明说得极淡，却不由分说地砸在他的心上，语气饱含坚定。
　　黑暗中嬴狄准确握住罗竭攥成拳的手，趁罗竭惊愕松开手掌的瞬间十指紧扣，被冷汗浸湿的掌心尚有些凉意，却因此逐渐回温。
　　“你……能听到？”
　　“听到什么。”嬴狄的声音还是一贯平静。
　　我垂死呼救的心声——
　　罗竭勉强一笑，是他想多了吧：“没什么。”
　　此时神经大条的罗竭，没有察觉到嬴狄握着他的手微乎其微地紧了紧。
　　黑暗中，不知是谁搭上了留声机，黑胶唱片转动，悠扬的管弦乐缓缓流出，而交错着的钢琴声就好像给这优雅的调调平添几分忧伤，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静，而这种沉静并未持续多久，突如其来的光撕裂黑暗，三人同时被迫着紧闭双眼，罗竭本就没有站稳，被嬴狄一把扯过去，踉踉跄跄，再一抬头，眼前不再是黑暗，还是那栋豪宅，但景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留声机上的黑胶唱片仍在悠悠旋转，不知疲倦。大厅中的壁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整齐，房顶巨大的水晶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落下斑驳的光斑，影影绰绰，照在摆放了精致西点的一张张餐桌上。大厅中的人逐渐变多，各个从门口进来的时候都是穿着讲究，姿态优雅，西洋小调交叠着人们克制的谈笑风生，有一种来到了某个名流宴会现场的感觉。
　　罗竭、嬴狄还有陆晋三人刚好身处一根柱子后面，还有半垂的纱幔掩护着，两个发小面面相觑，罗竭再一看嬴狄的表情，好像……还是那么冷静。
　　也是，这世上大概还没有嬴狄会急眼的事儿。
　　就算有，他也不知道。
　　“嬴狄，咱们这是穿越了吗？”罗竭本人虽然是本人形百科全书，但显然在嬴狄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主要他现在也潜移默化地养成一个习惯，什么鸡毛蒜皮不能解决的都找嬴狄。
　　还好嬴狄对于罗竭的耐心简直像个无底洞：“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