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志青年的难熬岁月》啼不住

3、少年不知愁滋味

　　李安家院子的大门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锁头。
　　他父母是来疆的打工大军中普通的两人，接了活路，在离县城极远的乡下干活，有个大他八岁的姐姐，早已工作，住在外面，很少回家。
　　开锁进了大门，院子中挨着屋子的一小半打了地皮，靠着围墙，堆着几乎和围墙一般高的木柴，没有被地皮或是柴火覆盖的地方，长着齐膝高的杂草。
　　大门正对着的地方，水泥地皮的边上，有一口压井，旁边放着一个烂铝壶，里面装满了水。
　　大家走得身上发热，见了压井，明宣拿起铝壶，把引水倒进压井，紧慢紧慢压了手把几下，呼啦啦，还带着寒气的地下水，被抽了上来。
　　大家卷起裤腿冲脚，赵玲一看明宣脱上衣，骂了句，脸红着进屋往厨房去了，我冲完脚，也跟着进去。
　　厨房里，李安蹲在地上清理，看看有什么菜，运气不错，冰箱里有一只宰好的鸡，土豆白菜辣椒洋葱这些菜，都是西北常备菜，在厨房的地上，挨着墙，摆了一地。
　　“做个大盘鸡，下点面条，赵玲先帮我合面！”李波站了起来，喊赵玲帮忙。
　　我靠着门框问道：“要我帮忙不？”
　　“滚，别踏进这个门，就算帮我大忙。”李安一手拿着盆，一手拿着面袋子里的小碗，指着厨房的门槛说。
　　“八抬大轿都甭想叫我进来！”
　　不要就不要呗，这下有了赵玲帮忙，哪里还需要我，我也就不再自找没趣，到他的房间里，翻了喜欢的磁带，放进随身听里，拿到堂屋中的桌子上，按下播放键。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 ,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 是为祝褔我俩而举行 ……”
　　大家都沉醉在周蕙的歌声里，厨房里李安的大唱，伴随着赵玲的格格清笑，大家就不乐意了，纷纷进厨房去打扰他和赵玲两人相处。
　　张林是个眼睛闲不住的主，早把李安的书，武侠故事会什么的，都搬了出来，我和他坐在桌边，看得津津有味。
　　一只鸡，一盆土豆，加些洋葱辣椒，大家吃得满头冒汗，把合的面全都扯开了煮，煮好捞进井水盆里一凉，再捞起来，扔到剩下汤汁里拌匀，全都吃光光，只留下沾在盆子里的汤汁，大家还意犹未尽。
　　赵玲去洗了碗，李安明宣擦了桌子，把方桌搬到院子里去，拿出扑克，准备继续大战，依旧是李安赵玲对家，明宣郭飞一伙，我和张林则拿了椅子，坐在他们旁边，晒着太阳，继续看小说故事。
　　之前我落了水，体力消耗大，这一吃饱，瞌睡就上来了，看着看着，就靠着墙睡着了。
　　太阳渐渐落山，大门被推开，是李安的姐姐李静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白衬衣男人，一手抬起胳膊，上面搭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另一手提着许多塑料袋，里面装着芹菜、豇豆等等。
　　李静带着男人，进了屋，李安刚才还笑得开心之致，突然就黑下了脸，把脸上的白纸条，一把全拉了下来，站起来推着催促大家离开：“明天再玩，明天再玩！”
　　李安和他姐姐的关系，不怎么好，明宣郭飞张林赵玲都走了，只有我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我在李安家住过好几次，并不怎么怕他姐姐。
　　晚上的饭菜是李静和她男朋友准备的，几个小菜，都炒得很好，刚吃完，李安就拉我，回他屋里，关上门。
　　李安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书，他翻了几下，从一堆杂乱中，准确地拿出了一本四开的杂志。看他这熟练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他一脚踢回箱子，扑到床上翻开杂志，一个身着寸缕的美貌女郎，立刻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女郎左手扶在石头上，右手搭着眼棚，暗黄色的秀发被海风吹拂，笑脸盈盈，古铜色皮肤细腻干净，曲线柔和，背后是蔚蓝的大海。
　　“啥？”我爬过去，压住他，“啥东西？你咋有这个？”
　　李安死死压住杂志，低声嚷道：“再大声些，让我姐听到！”
　　“对、对！嘘~”我对他做个手势，对着美女面红耳赤，大流口水。
　　早上醒来，已是十点多，李静姐姐的男朋友已经走了，她搭了条长凳，烧了热水装在盆中，弯着腰，在院子里洗头。
　　她穿着明黄色的圆领短袖，里面没穿文胸，向前弯着腰，一对玉兔就那么明晃晃地，撞在我眼里。
　　这……这可比昨晚的杂志，刺激多了……
　　我感觉喉头阻塞，呼吸艰难，身体一阵燥热，立刻转过头去向大门走去，不敢回头。
　　李安起床后，到厨房转了一圈，出来问他姐：“中午吃啥？”
　　这才刚起床，就开始考虑中午吃啥了？
　　眼窝里的眼屎都还没擦掉呢。
　　李静没好气地匆忙扭干头发，盘在头上用毛巾包住，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拿出一把零钱：“我有二十二大毛，吃啥？”
　　李安没说话，我看李静手里，有五元、两元、还有好些一元的，原来她说的大毛，是块，二十二块，吃啥不够呀，就接口道：“二十二大毛……”
　　李安在院子里找了个大铁桶，见我搭话就推我往院外走去：“理她干啥？”
　　李安家南边两公里，就是车尔臣河，在这之间，是同班王婷婷家的鱼塘，十几方鱼塘周边，有不少野塘，再加上几条排碱渠，里面跑了不少鱼苗，已到深秋，长得也有中指长了，李安打算去摸点来，裹了面粉炸着吃。
　　离李安家最近的一条排碱渠，挖了有些年头了，清晰见底的水中，长满了半尺来高的不知名水草，绿色、褐色、红色、黄色……在水底一簇簇、密密地舒展着。
　　水草内外，一群群小鱼穿梭，可爱至极。
　　水有半米来深，我俩卷起裤管，下了水，艳阳高照，排碱渠里的水是死水，被晒得温温的，一点不凉，比在空气中的上身，还感觉稍微温暖些。
　　李安慢慢弯下腰，双手伸进水里，十指张开，向一颗水草按去，轻轻地将水草按住，手掌再慢慢摸索，脸上一喜，“抓到了！”
　　他双手握紧捧了起来，手掌一大一小两条鲫鱼，被大指姆按住，挣扎不止，活蹦乱跳。大的有中指长，小的只有指尖肚大。
　　我赶忙将水桶按进水中，打了一些清水，李安将稍大的扔了进去，小的直接扔回水中。
　　我们就从这头，一直摸到排碱渠的另一头，不过排碱渠越往另一头走，水就越深，水深过大腿，摸鱼就变成运气，李安早早在水没过膝盖时，就去了野塘里，而我则在深水里游泳。
　　野塘和排碱渠不同。
　　野塘里长着芦苇、矛蜡、水草，水不深，刚过脚背而已，可水下的黑泥，一脚踩下去，水面直达膝盖，而且抬起来，黑泥就沾在小腿上、脚上，还不容易洗掉。
　　我嫌脏，不去，就在最深的地方边耍边摸，小鱼抓了有满满一桶，摸不摸得到，都无所谓了。
　　突然李安大叫到：“过来！过来！”
　　“咋了咋了？”我爬上岸，跑到野塘边张望，李安在离岸边十几米的地方，弯着腰，双手按在水里。
　　“咋了？被蛇咬了？”
　　“毛，我抓到一条大鱼！”
　　“扔上来！”
　　“抓不起来，过来帮我，我踩住了！”
　　有鱼？有大鱼？
　　有大鱼我就不计较泥黑了，下了水，野塘黑泥被翻动，植物被水泡烂的那种，特有的腥臭味，直往上冒，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三两下冲到李安身边，把放在一边的水桶，提到李安身边，“哪呢？”
　　“我脚下，我从这边，你从这边。”
　　用水桶把芦苇压倒，放稳了水桶，顺着李安的左腿摸下去。
　　“摸到没有？”
　　手指碰到了鳞片，这鳞片不似小鱼的细密，随即双手都抓住，很大，道：“抓住了！”
　　“好，抓紧，来，起！”李安松开脚。
　　我俩四手紧紧抓住，从黑泥底下，捞出了一大团黑泥，在水里晃两下，一条和小臂差不多长的胖鲫鱼！
　　扔到水桶里，将整个桶，都占满了！
　　我提着水桶上岸，喊李安：“走啊！还不够啊？”
　　“我再摸摸，看看还有没有。”
　　我蹲在岸边，看桶里水浑浊得不行，在排碱渠里换了水。
　　李安又摸了十几分钟，才直起腰来，道：“没有了，我看下那条鱼。”
　　李安把水桶拿过去，捞出那鲫鱼来，鲫鱼背部漆黑发亮，腹部雪白，李安啧啧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
　　“可能是鱼塘里跑出来的，这要长，估计得好几年，才长这么大吧。”
　　“管他呢！一大盘啊！”李安把鱼扔回桶里。
　　门上锁头半挂，李静出去了，李安进院子找了一个大盆，打起压井水来，我一条一条，把鱼从桶里，捞到盆里。
　　“小的还搞不搞？”
　　“还搞毛啊，我们吃大的，小的等我姐回来弄！”
　　李波见盆里水能没过大鲫鱼 ，才用破铝壶接了引水，放在一边，同时说道：“我去蒸饭，你把鱼鳞刮了。”
　　“就吃了？”
　　“不吃留着养？有那闲心！”
　　鲫鱼太大了，加上昨天的剩菜，我和李安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扔在冰箱里。
　　吃完饭，我在外面看武侠小说，看着看着，又靠着墙壁睡着了，李波自个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睡梦里，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持续了半个多钟头。
　　醒来仔细一听，还真有人在哭，就在房间里。
　　我跑进房间一看，李安全身捂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我一把掀开被子，他怀里抱着电话，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哭，眼睛肿得像个红核桃。
　　“滚！”李安用脚踢我，拉回被子。
　　又过了一个钟头，李安的电话才算打完，眯着红红眼睛，走出房间，走进了下午的阳光里，伸着懒腰说：“小兰给我说，她喜欢我。”
　　“你哭个毛？”
　　“我不喜欢她。”
　　“你哭个啥？”
　　“她哭我也哭，我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