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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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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穆意看着府中的下人们不停地忙活,一路从房间溜到厨房,看着桌上一盘盘菜,边点点头:“嗯,菜做的很不错啊。”
“小姐,您来厨房做什么,别让这烟熏着了,快快快,快些出去!”婆子忙推着穆意离开。
“哎,婆婆……”
穆意被婆子推了出来。
“怎么?偷吃不成被赶出来了?”
穆意惊道:“诶,哥哥,你怎么在这?”
穆子苌笑道:“每年这个时候你不都会来厨房么,我来看看你偷到什么没有?”
“爹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请李婆婆来呢,谁不知道她做菜好吃啊?”
“就为了这个所以每年来偷吃?”
“……”
“真没出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和父亲亏待了你。”
“……”
“走,”穆子苌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
大年三十,各家的孩子都要守岁,依照传统应该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等着更夫报完新年。
“哥哥,快看。”穆意指着天,穆子苌抬头看去,漆黑的夜空中,一朵一朵的白矾绽放开来。
他走到穆意身后,拿下她捂着耳朵的手,把自己的大手放在她的耳朵上,穆意回头笑眯眯地看他。
穆子苌看着她的笑,突然觉得十分满足。
穆华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对儿女,也同他们一起看起烟火。
“老爷,秦老爷带着夫人和两位小姐来了。”管家说道。
穆华道:“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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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穆华拱手。
秦康回礼:“穆大人。”
一帮人互相问了好,穆华带着他们来到后院。
穆意刚在树上挂了个平安符,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穆子苌站在她旁边,侧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穆意睁开一只眼睛看穆子苌,凑到他身边:“诶哥哥,你不许愿吗?”
“我方才许了愿了。”
穆意睁着大眼睛:“你许了愿?许了什么?”
穆子苌指着胸口,缓缓道:“在这里,你要听听吗?”
穆意不怀好意地贴上去,这边耳朵贴到他的胸口,那边双手就覆在他的腰间,轻轻一挠,穆子苌吃痒,往后躲着她,穆意就往前一步接着抓他。这幕落在穆华眼里,眼中满是欣慰,但有客人在,只得“咳咳”两声,院中打闹的两人停下:
“爹爹!”
“父亲。”
穆华有些尴尬地看向自家这一双儿女:“秦老爷来了。”
穆意快步走到穆华身边,看着秦家一帮人,甜甜笑道:“见过秦老爷、夫人,两位小姐好,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穆子苌走到穆意旁边,并未说话,只拱手行了一礼。
“好孩子,不必多礼,”秦夫人上前拉住穆意,笑道,“这穆家丫头真是讨喜,我这才第一次见就喜欢上了。”
穆意看着秦夫人:“若是夫人喜欢,我便天天去秦府,可别怪阿意叨扰啊。”
“来,子卿,秋月,你们三人年龄相仿,自是能聊到一起的,多相处相处,也好互相学习学习。”
穆子苌看过去,秦子卿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小衫,白色的绒毛衬的小脸更是娇俏,反看秦三小姐秋月,却是穿着十分干练有神,与其姐反差极大,穆子苌饶有兴趣地多看秦秋月几眼,又看看穆意,觉得阿意与那秦秋月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嘴边勾起一抹笑来。
穆华也十分赞同:“来来来,今日是大年三十,自当是要守岁的日子,子卿、秋月和阿意年龄相仿,不如一起守守岁,多相处相处也是好的。”
穆意从小性子大大咧咧不怕生人,听到穆华的话兴奋得很,忙道:“不如今晚子卿和秋月留在穆府好啦,就和我住一屋!我们说说话,今夜就不睡了!”
“你呀!”穆华敲敲穆意的脑袋:“天天总想着玩!”
“哎呀……爹爹!”
几个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
守完了岁,穆意带着两个姑娘回房去了,穆子苌随着父亲把秦老爷和夫人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远去,穆华开口:“秦康不是傻子,他不会莫名其妙到府上来,恐怕这次,又是那秦二小姐的心思。”
穆子苌笑道:“秦老爷的确是个聪明人。”
盛国民风开放,即使是在外留宿过夜也无不可,但是秦家两位小姐都留在了穆府,民众听到自然是想的歪些。
“秦二小姐虽知书达理,但是心眼多的很,我不喜欢这丫头,你也别给我沾花惹草。”
“父亲放心,秦子卿不会嫁进穆府的。”
“哼,”穆华冷哼一声,“想用百姓舆论来压我,老子那么多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
“父亲英明。”
“还有啊,你也别给我闲着,阿意的婚事赶紧张罗着点,物色几个好人家,去给你妹妹找门好亲事!”
“子苌晓得。”
“最后一点,你需知道,你会娶妻她会嫁人,虽说你们兄妹关系好我很欣慰,但是也要有个度,万万不能越了界,你可知晓?”
穆子苌一愣,低声道:“知晓。”
“有些话不用明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话我本不该与你说,你自然是懂得的。”穆华说完,进府去了。
穆子苌吐出一口气,寒意从衣服渗了进来,他打了个寒颤,回房去了。
——
连着几日,穆子苌都没见着穆意,问下人她去哪了,下人只说好像是约了秦家三小姐出去了,一早就没了影。
穆子苌笑着走了,这丫头还真是,自来熟啊。
傍晚的时候,穆子苌坐在前院,穆意若是回家一定是要经过前院的。老远穆子苌就看着穆意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他喊道:“阿意!”
穆意一愣,抬头。
“怎么,这才出去玩了几天,回家都把我忘了?”
穆意站在走廊上,看着穆子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开口,嗓子竟都哑了:“我累了,先回房了。”
穆子苌目送着她离开,笑意凝在嘴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穆子苌来到穆意房门口,喊来一个丫鬟,道:“进去看看小姐。”
丫鬟应声,推门而入。谁知刚进去,就听那小丫鬟大喊一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少爷!……”
穆子苌赶紧跑了进去,里头的一幕叫他触目惊心,穆意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周围都是血,在穆子苌跑到穆意跟前时,穆意仍在呕血。
他冲过去,扶起她:“阿意!阿意!你怎么了?”喊了几声发现穆意已经昏迷,忙抱起她往外跑,一路飞奔到医馆。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穆子苌一进门就大喊。
“来了来了,”医师模样的人跑了出来,一看穆子苌满身的血,又看看穆意,忙道:“快快快,抱到后头来,怎么会这样的……”
“大夫,帮帮忙看看家妹。”
大夫坐下给穆意诊脉,紧皱着眉头,摆手找来学徒给穆意煎了碗止血的药,缓缓道:“穆少爷大可不必担心,穆小姐这是患了急症了,莫急莫急。”
穆子苌蹲在穆意旁边,握着她冰凉冰凉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在发抖的,他把头埋到穆意的手心里去,一时沉默。
真是没用!
穆子苌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他抬头看着穆意发白的脸,心道这病为何不是自己得了而要让阿意去受这样的罪!
“子苌!阿意如何了?”穆华听了消息闻讯赶来,一进门就开口问道:“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无碍,急症而已。”
穆华看着穆子苌抬起的头,面色蜡黄,毫无血色,眼睛里都是血丝,浑身都是血,讲话时嗓子都是哑的。他走到穆意床边,摸摸她的脑袋,心疼道:“可怜我这宝贝阿意了。”
“阿意不会有事的。”
穆华看着穆子苌缓缓道:“你……且先回去吧,换身衣服洗个澡,我来看着阿意。”
“父亲您先回去歇着吧,我来就好。”
“我不想等阿意好了你又倒下!回去!”
穆子苌没动。
穆华突然就来了气:“穆子苌,你听得到没有!我让你回去!”
“父亲,您就让我守着阿意吧……”
穆华一怔:“你真要守着她了?”
“嗯,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穆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背影孤寂。
——
穆意昏迷了三天,刚醒就听到哥哥在喊自己,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穆子苌扶着她坐起来,端起旁边的茶杯:“来,先喝点水。”
穆意边喝着水边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心里阵阵发酸。
“阿意……”
穆意摇摇头。
感觉嗓子好一些了,她缓缓开口:“哥哥,你回去吧,我想爹爹了。”
穆子苌笑道:“你这丫头,醒了就找爹爹,我可是看了你三天呢。”
穆意笑笑没说话。
“等着,”穆子苌摸摸穆意的头,“我去找父亲。”
穆华在穆意房中待了一个时辰,穆子苌想了想,先回房洗洗漱睡会觉,反正这会儿阿意也已经醒了。
第二日下午,穆子苌来到穆意房中,先是敲敲门,穆意在里面喊了声:“请进。”穆子苌笑笑,推门而入。只见穆意站在桌边,手上拿着毛笔,却迟迟没下笔,浓浓的墨汁顺着笔尖滴在泛黄的纸上,点出一滴斗大的墨汁。
“拿着这样大的毛笔是要画画吗?”穆子苌笑道。
穆意放下笔:“是啊,我和父亲商量过了,我要开始学画画,请秦三小姐秋月来当我的老师。”
“秦秋月?”穆子苌想了想,“和你性子差不多那个?”
和我性子差不多?穆意笑了笑:“就是那个,秦三小姐。”
“不错,”穆子苌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若是她愿意教你,你可要好好学啊。”
“好。”
穆子苌总觉得,大病痊愈的穆意安静了许多,他一直都觉得穆意是个孩子,而现在却突然觉得她长大了。
心里一阵不舒服,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
过了一月有余,穆意的画画的越来越好,连一向不夸其他女子的穆子苌也夸起了秦秋月,秦秋月笑笑,说还是阿意孺子可教。
这天穆意没来,倒是穆子苌先来到凉亭,看到秦秋月抱着琴和秦子卿从外头走过来,秦秋月笑道:“穆少爷来的好早!”
秦子卿行了个礼,笑着看穆子苌。
穆子苌回礼,看向秦秋月,道:“听说今日你要教阿意弹琴,所以特意过来的。”
秦秋月笑笑,先把琴放下,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三杯热水,倒完之后拿起杯子晃了两圈,再递给穆子苌,道:“开春凉,喝些热水吧。”
穆子苌看着她的小动作,笑道:“你这动作倒是与阿意一样。”
“嗯?”秦秋月颇为意外:“什么?”
穆子苌端起杯子晃了两圈,看着秦秋月。
秦秋月笑笑:“这个啊,是我小时候就有的。”
“你和阿意还真是有缘啊。”
两人正聊着,穆意走了过来,喊道:“秋月。哥哥。”
秦秋月笑道:“这刚说你呢你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穆意道:“就会打趣儿我!今儿子卿也来了?”她又看着秦秋月,“快来说说,今日要教我些什么?”
秦秋月道:“今日,学《高山》。”
穆意疑惑道:“这《高山流水》难道不是一首曲子吗?怎的还要分?”
秦子卿却接过话来,道:“高山,巍峨雄壮,‘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学完《高山》,自然是要再学《流水》,流水叮咚有致,‘志在流水,言智者乐山之意’。高山分四段,流水分八段,我当时与秋月学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教的。”说完,冲着穆子苌笑了笑。
“不一定,虽然我与二姐是分着学的,但若是阿意学的快,一日教完也无不可。”
……
穆子苌坐在旁边,看着秦秋月教穆意学琴,只觉得这一切美好的不像话,他想了想,乘着两人练琴时的空闲时间,道:“秋月小姐可会琴曲《相思》么?”
“也会一些,但弹的并不好。”
“穆某也不是很会……不过今日应景,我刚让人把我的箫拿了来,想要和秦小姐合奏一曲,秋月小姐意下如何?”
秦秋月余光看到秦子卿变色的脸,笑道:“合奏不能说,切磋学习还是可以的。”
穆子苌点点头:“可以。”
穆意起身坐在秦子卿旁边,把琴让给秦秋月。
秦秋月刚坐下,穆子苌的箫声就起了,秦秋月也不着急,手轻轻地在琴弦上拨了几个音,然后跟着穆子苌的箫声弹起来。
穆子苌看着穆意,眼中有说不清楚的东西,穆意别开眼睛,把玩起桌上的杯子,听穆子苌和秦秋月奏完这一曲《相思》。
世间最熬是相思,世间最苦爱而不得。可怜这世上有情人,大多都要受如此折磨。
曲终,穆子苌笑道:“秋月小姐弹的不错,很少有人能跟上我的调。”
秦秋月也夸道:“穆少爷也不错。”
穆意和秦子卿坐在旁边,一时无话。
——
“阿意,你莫不是生气了?”穆子苌走在穆意身后,“我与那秦三小姐只是应景而已,况且这还能激励你好好学琴,你生什么气啊。”
“哥哥!”穆意停下来,“我没有生气啊。”
“还说没有,你这小嘴都能挂油壶了!”
“真的没有!”穆意皱了皱眉,“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穆子苌无奈道:“好好好,我相信你,可以了吧?”
穆意想了想,问道:“哥哥,秦家这两位小姐,你更喜欢哪一个?”
“秦子卿和秦秋月啊……秦子卿小家子气,秦秋月更大气些。”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我啊……喜欢阿意这样的女孩子。”
穆意一愣,笑道:“那就是秋月这样的了?也是秦子卿这个人,我也不是很喜欢。”说完停了一下,接着道,“你若是喜欢秋月,那就早早地去父亲那求了去,别到时候秋月许了人家了你再来后悔啊,还有啊,你若是娶了妻了,还能待阿意如从前一般好么?”
穆子苌伸手准备摸摸她的脑袋,穆意却躲开了。
他笑道:“当然,若是你不放心,哥哥就陪着你,我不娶,你不……”
“哥哥是在说笑,还是对妹妹没有信心呢?放眼这氾州,相貌堂堂的才子也有许多,我是不可能不嫁的。”
穆子苌没说话,两人道了别,各自回房去了。
穆意的嗓子坏了,开始时只是哑了几天,到后来却发现竟然说不出话来,穆子苌急的不行,到处给她找药,找了不少,却都没用。
反倒是当事人,一点儿都不着急,还真有几分穆子苌“皇上不急急太监”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