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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甲鼓夺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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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奕清瞪了他一眼,喝道:“朝雨,别胡闹!”
齐琰也道:“你别冲动。”
杭朝雨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他早打定了主意,就算寒症再发,也一定会亲自夺刀。
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雪竟越下越大了。云弋台周围全是三人合抱粗的桂树,此时虽无花叶,那细枝上落了雪,像是生出银色的花叶,也甚是好看。
以往这样的雪景杭朝雨没机会好好欣赏,总是待在门窗紧闭四下暖炉的屋子里面。现在看来,美则美矣,就是有些孤凉之感。他咳了一声,感觉嘴里有些血腥之气,闭嘴咽了咽。
杭奕清看他脸色不好,怒道:“你站住,不用你去!”
莫折黎黎其实更担心,思虑了一会,还是拦住杭奕清道:“你让他去吧。”
母亲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杭朝雨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上云弋台的阶梯。
千回秘法在脑子里面过了千百遍,以杭朝雨的天赋,夺刀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他现在有些气短胸闷,从背脊处传来阵阵刺痛感,要十八面甲鼓全都敲响,并没有十乘十的把握。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次。
“少公子——”
刚走上台阶,听见有人唤他,杭朝雨回头一看,竟是穆隐。
穆隐从南面亭阁处缓缓走来,面色无波无澜,却带着傲然高雅之态,这种姿态好像是他生来就有的,没有半点造作与违和,正是恰到好处的淡然之态。
穆隐走到杭朝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拿了那件裘绒大氅,缓缓给他披上,又从袖口拿出一乳白色的玉瓶,递给他道:“少公子,你的药。”
杭朝雨看着他,“你不是说明日才能回来吗?”
穆隐没答,杭朝雨心中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着接过药瓶,半点犹豫都没有,打开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药如同烈酒一般,喝下去时嗓子都快着火了,可下了肚之后,唇齿间就只剩下苦涩之味,没一会,胸中的血气就消退了,脊骨传来的刺痛之感也渐渐散去。
杭朝雨瞬时觉得经脉顺畅,从未像现在这么顺畅过。他对穆隐点了点头,道:“多谢了。”便是起身一跃,直接跃上了云弋台,体内运气发力,拽起第一根朱红长带,向空中一甩,借力发力,甩向鼓槌,第一面鼓发出“咚——”的一声。
第一声鼓响还未散去,他气走全身,翻身发力,抓住了第二根,紧接着,第三根,第四根……越来越快,高台之上那些红色绸带接连飞起,在空中如同烟花一般散开,每一根鼓槌都恰好击中甲鼓中央,十八面甲鼓之声纷纷敲起,响彻云弋台。
待绸带都松了之后,千回刀没有了束缚,直直落了下来,杭朝雨一个飞身,稳稳接住。
待鼓声渐渐散去,台下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的运遍全身之气,所有身法招数都毫无阻碍,杭朝雨十分欢喜兴奋,当即拔出了千回刀。
杭奕清脸色大晴,得意道:“好!”
掌门说好,自然又是一片欢声喝彩。方磐长老黑了脸,不再多话,杭木汣脸色也很难看,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无法接受。
杭朝雨下了云弋台,给杭奕清与五大长老行了礼,传刀之礼便算是圆满结束。
齐琰上前贺喜道:“你小子可以啊,这下名正言顺,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夏夏也忙不迭的送上热茶,道:“公子,喝口热的驱驱寒。”
杭朝雨接过喝了一口,转眼看了看,问道:“穆隐呢,怎么不见他人了?”
齐琰道:“给你送了药他就回去了,说是雪太大,院子里的药草还没收。”
夏夏点点头:“对了,穆医师说,等宴会结束后让公子去找他一趟。”
杭朝雨放下茶杯就走,不用他说,杭朝雨也肯定会去找他的。
‘花生’是这座小院的名字,取生花之意,莫折黎黎把穆隐安排在此处,离弥藏阁只一院之隔。杭朝雨此时的身法快如风一般,让夏夏不必跟着,一溜烟就奔去了‘花生’小院。
穆隐正在院子里筛药,架子上都被雪覆盖了,他仔细拣出药草,放进手中干净的小筐之中,一身霜色素袍的他,在雪中更显孤高。
杭朝雨看他认真的模样,偷笑了一声,突然心中使坏,从地上搓起一个大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过去。
穆隐听到动静,转身闪过了这个雪球。还没等他再躲,杭朝雨又是一个雪球砸了过去,正巧砸在他肩头,雪花四溅,溅的穆隐发上脸上都染了雪粒。
“哈哈哈哈…”一通大笑,杭朝雨跳进院子里,手里又多了二三个雪球,不由分说,纷纷砸向穆隐。
穆隐想制止,可见他这么肆无忌惮,身上已挨了几个大雪球的攻击,心中涌上些许不甘,慢慢放下药筐,也捏了个雪球朝杭朝雨飞过去。
杭朝雨早已笑弯了腰,这一下没来得及躲开,恰好飞在他脸上,砸的他一懵。
这下可好,两个少年都不服输,起了玩心,只见小院中雪球肆起,战事激烈。这边雪球也不搓了,直接捧着雪就掀过去,那边药筐也不整理了,连着药草飞了过来。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气喘吁吁,满身满脸的雪花。
杭朝雨宣战道:“穆隐,你等着,看我再做一个绝世大雪球砸晕你!”
他还没说完,穆隐已经做好了一个巨大的,比杭朝雨头还要大的雪球,蓄势待发。
杭朝雨立马退了两步:“等等等等……穆大哥,等一下……”
穆隐面容满带笑意,可雪球已经扔了过来,杭朝雨连退了几大步躲开,却没注意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穆隐眼中一惊,伸手想拉住他,可刚抓住他的袖子也被带得脚下一滑,同他一齐摔了下去。
还好后面是一片被雪覆盖的花丛,只是穆隐刚好绊在杭朝雨身上,两个人的距离近的有一点尴尬,杭朝雨也顾不上摔的屁股疼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轻喘着气,一时都呆了一下。杭朝雨每日都能见到穆隐,却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他,他长眉入鬓,棱角清隽,眼中泛着暖色,靠的这么近,才发现他右眼眼角下还有一颗浅痣,他的长发就落在耳边,身上隐隐散发着药草的味道,看他眉角沾了雪花,杭朝雨自然而然的抬手帮他拂去。
就是这个动作,两人都惊了一下。
太过逾越和奇怪了……
先开口的是穆隐,“你不能受寒,别躺在雪地里。”说着,首先起身。
杭朝雨也忙忙点头,“哦好。”也爬了起来,猛的拍了拍身上的雪。
夏夏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在一片狼藉的小院里各自拍着身上的雪花。
“公子,穆医师,你们这是…摔跤了?”
穆隐道:“快扶少公子回去,备下热水沐浴,稍后我去诊脉施针。”
夏夏哦了一声,便扶着杭朝雨回了弥藏阁。
他哪里受寒了,出了一身的汗。
回了弥藏阁,将千回刀放进屏风后的机关墙中,杭朝雨坐着发了会儿呆。
沐浴过后才算彻底冷静了下来,房间里点了好几个暖炉,杭朝雨靠在软靠上,被暖意烘的眼睛微眯,疲累之感缓缓袭上来。
应该是那药的药力过了,杭朝雨想,刚才云弋台甲鼓夺刀,回来又和穆隐狂打了一场雪仗,那股打通全身气脉的力量已经完全消散,此时全身酸痛,胸中血气又渐渐翻涌上来。
还好没过多久,穆隐来了。
一进门,见杭朝雨脸色不好,穆隐直接打开了针袋,在他合谷穴上扎了一针。
“今夜难熬,你忍忍吧。”穆隐道。
杭朝雨心中了然,道:“是那药吧。”
穆隐搭上他的手腕,探了探脉,嗯了一声:“那药是火耆,能暂时压制住寒症,帮你通经舒脉,但药性过了,你之前用了多少力,都会加倍还你。”
杭朝雨看着他,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穆隐道:“这办法舍本逐末,本不划算。”
杭朝雨道:“对我来说是丢卒保车,反正有你在,我死不了。”
穆隐看着他,顿了顿,道:“你就不怕那瓶是毒药?”
杭朝雨面色惨白,唇上也没了颜色,额角渗出些汗珠,顺着鬓角流到脖颈,没一会领子就湿透了,刚才打雪仗摔的屁股疼劲儿也上来了,他顺了顺呼吸,翻了个身,道:“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是毒药,我也要吃。”
听他无心一句,穆隐有些微怔,而后又蹙眉垂首,似是有些愠怒。
从脊骨传来的刺痛感如同针扎,一下子扩散到后背和胸腔,杭朝雨没忍住,咳了两声,果真咳出血来。
穆隐又给他施了两针,转身从药盒里拿出个小瓶子,倒出两粒丹丸喂他吃下,良久,道了句:“傻子。”声音轻的无法辨清
杭朝雨却笑道:“别以为我听不到。”
穆隐微叹:“刚才不该与你打闹,徒增痛苦,抱歉。”
杭朝雨摇了摇头,道:“别这么说,从小到大我只见过别人打雪仗,自己还从未打过呢,这个生辰是我十五年来过的最痛快的。”
穆隐提前回来,还带回了火耆露,想来他此次出门寻的便是此药了,可用这药怕是有违穆隐的医者本心,却还是给他送去用了,杭朝雨的心中除了感谢,其实还有一丝感动的。
将药艰难的喝下之后,杭朝雨渐渐有了困意,没一会就睡着了。
夏夏忧心道:“穆医师,公子他没事吧?”
穆隐走到几前坐下,拿起一本药录,道:“今晚我就在此处看着他,放心。”
夏夏自然是信服穆隐的医术的,收了药盘就退下去了。
杭朝雨半夜里迷迷糊糊醒了两次,隐约觉得有人帮他施针喂药,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