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残照满山(一) ...
-
莫折黎黎虽然醒了,但一下床走路就天旋地转,所以暂时安养在床上。她这些日子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和杭奕清商量过后,专门安排阿那去大月找一个人。
四月初十是杭木汣的生辰,千回派正是多事之秋,需要办一场喜事来冲冲晦气,是以虽是堂公子的身份,也张罗的甚是用心,连着几日从山下运上来的货品络绎不绝,整个千回山又张灯结彩的。
不过杭木汣肯定没想到,这两日会接连大雨,而且这雨把山上那些红绸彩灯都淋的仿佛烂面条似的,看的杭朝雨心里忍不住想笑。
穆隐今日脸色不好,昨夜他去院中收拾那些药草淋了雨受了凉,今早咳了两声。给他施完了针,杭朝雨让他快去卧房休息,自己乖乖喝了药,泡了药浴,倚在窗边的榻上看书。
阿卯做了几样点心送来给他吃,是杭朝雨最爱的鲜肉酥饼和桂花凉糕,就着茶吃了好几块,没一会就睡着了。
谁知,这一觉,睡了好久。
杭朝雨再睁开眼时,四周异常安静,安静的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他先唤了一声夏夏,没人应,又唤了阿卯和穆隐,依旧没人应,他想起身去看看,可一起身才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手脚都抬不起来。
杭朝雨心里一紧,发觉自己应该是被下了药。
可他明明躺在自己的弥藏阁,睡前,穆隐、阿卯和夏夏都在,没道理会有人有机会给他下药。
又急唤了几声,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不过,终于听见了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余光一看,是阿卯。
“阿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动不了了。”
阿卯并未回答他,只是过来将他扶起来,拿了一件大氅给他披上,从墙壁上拿了他那把洛如刀,将杭朝雨背起。
杭朝雨急道:“你干什么?”
“少公子还是别问了吧。”
“……你到底做什么,拿我的刀干什么?”
阿卯笑道:“放心,等出了千回山就还你。”
阿卯平日说话都是温润柔声的,此刻却十分干脆果断,甚至还有一丝冷漠。
杭朝雨问他:“夏夏和穆隐呢?”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杭朝雨见他说话的样子,一下反应过来,“……是你给我下的药?”
阿卯不答,将他背起出卧房,杭朝雨现在使不上力,用全身仅剩的力气死命抓住玄关前的书架,有气无力道:“你要带我去哪?他们人呢?”
阿卯嗤笑:“你还有空关心别人?眼下这里不太平,若是不想死就乖乖跟我走。”
杭朝雨怒道:“放我下来!”
阿卯顿了顿,道:“现在放你下来,药就白给你下了,放心,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害你,此去就是为了躲灾。”
杭朝雨疑道:“灾,什么灾?今日不是杭木汣生辰宴么?”
阿卯无奈的笑了笑,“少公子要是再问,我只能再喂你吃颗药丸了。”
“……你!”
阿卯似乎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不再应他,决然背起他走出这里,去了便院的小厨房。
杭朝雨全身无力的靠在阿卯身上,没力气抬头环顾四周,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房内空无一人,心下感觉更不好了。
走出偏阁直通小厨房,厨房很乱,像是被火药炸过一样,阿卯用脚将那些东西踢到一边,把西墙的厨架移开,轻轻一推,竟推开了一扇门,门里面有一条暗道,黑漆漆的。
杭朝雨十分惊讶,他从来都不知道弥藏阁的厨房里有这样一扇门,门后还有一条这么长的暗道。现在看来,完全可以想见,阿卯每日都来此做各种吃食,除了他再无旁人。
杭朝雨心里匪夷所思且极度不安,但是现在阿卯丝毫不给他问话的机会,而且杭朝雨此刻根本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逃跑了。
“……忘恩负义。”杭朝雨缓缓道。
阿卯一听这话,脚步稍稍顿了顿,终是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是杭木汣故意安插在我这里的奸细?”
阿卯呵了一声:“他不配!我救你一命,是报答当初千回湖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并不算是忘恩负义。”
杭朝雨呼出口气,道:“我不用你救,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卯背着他在密道里前行,无奈道:“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其实杭朝雨也能猜出七八分,毕竟杭木汣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如今阿卯忽然一反常态,也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杭木汣的生辰宴本就是一场谋篡掌门之位的骗局。
只是阿卯现在这么急着带自己出去,难道杭木汣已经得逞了?
“我要回去!他们都在千回派……”
“他们?谁,你父母吗?千回派作恶多端,个个手上都沾满鲜血,理应付出代价,尤其是你父亲,更应该不得好死!”
杭朝雨先是一怔,而后道:“你住口!我不知他做过什么,但他是我父亲,我若这么说你父母,你作何感受?”
阿卯冷道:“我?我的父母,亲人,朋友,都死了,全死在你们千回派手里。”
“……”
杭朝雨愣了好一会,良久,道:“那你为何还要带我走,让我回去。”
阿卯没有回答他,只是嗤道:“我让你也体会一下,自己孤身活在这世上的感受。”
“……”
杭朝雨从未想到,平日最是温顺和煦的阿卯会如此狠戾的一面,但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只想快回去看看父亲母亲到底如何了,还有穆隐和夏夏,他们又去了哪里。
大概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出了这条密道。
打开那道机关门,夜幕已经降临,杭朝雨看了一眼,一下认出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风林。
这条密道竟然直通风林,而且是风林后山,阿卯脚力十分厉害,一路不停,直接走出了风林,穿过一片湿地,连行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出了千回山。
脚力再厉害,他也是个人,是人就要休息。行至城郊时,阿卯找了间废弃的破屋,随便整理了一下,铺了些干草,把杭朝雨放了下来。
阿卯也坐在他身旁,喘了口气,问道:“渴么,我带了水。”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平日那个温润的样子,可是杭朝雨现在看他这样更生气。
阿卯从腰间拿出一个皮水壶,打开要喂他。
杭朝雨别过头,道:“你总不能一辈子给我下药,你能拦我多久?”
阿卯拿回水壶,随便喝了两口,道:“至少这两日,你都别想动了。”
阿卯也有些倦意,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杭朝雨却根本睡不着。
已是深夜,所以歇了没多久天就亮了,杭朝雨想用力动一下,果然还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不知阿卯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虽只停了两个时辰,阿卯却已歇够了,拿出个馒头,递给他道:“吃点东西,接着赶路。”
“……”
不管他吃不吃,阿卯背起他就走,到了春和城直接雇了一辆马车,终于离开了千回地界,到了一座名为沛城的地方。
他们歇在沛城一个小客栈,阿卯让伙计送了饭菜到房里。杭朝雨一直睡着,也不起来吃,阿卯也不管他,不吃东西刚好没力气和他挣扎了。
吃过了饭,稍作休整,又准备出发时,阿卯忽然腹痛难忍,跑了七八次茅房,脸憋得通红。
杭朝雨却可以下床榻了,虽然不能完全使力,却能走动了。
阿卯难以置信,看着他道:“你…”一句话都说不完,又要去茅房了。
昨日阿卯背他出门时,杭朝雨一把抓住玄关的书架,顺便抓住了那瓶浮生散,刚才到客栈勉力吃了两颗,没想到真的解了一些药性,可剩下的半瓶,趁着阿卯去付钱时,扎扎实实的倒在了那些饭菜中。浮生散无色无味,阿卯吃了许多,当然会下痢不止。
阿卯皱着眉头,强忍着腹痛,也想到了是怎么回事,竟然嗤笑一声,道:“以牙还牙,杭朝雨你真是好样的。”
杭朝雨没说话,走近将他身上的洛如刀拿回来。
阿卯额角留下豆大的汗珠,腹中又有下痢之感,还是强忍着道:“你非要回去……就等着送死吧”
毕竟阿卯确实没有害过自己,没有必要追究他什么,说来应该是千回派欠他的。
所以杭朝雨并不与他争辩,只道:“你走吧,既然千回派出了事,你就别再牵扯进来了。”说罢,拿着他的洛如刀转身离开。
阿卯在他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你回去不会有好结果的……”说完语气又弱了下去,要追不追,最后还是先转身去了茅房。
杭朝雨身上药力未散尽,所以跑不快,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走多长的路,从小到大他一直养在千回山上,自然身上从不带银钱,想着刚才拿回洛如刀的时候,顺便从阿卯身上拿点钱就好了,现在连雇马车的钱都没有。不过半瓶浮生散起码要让阿卯下痢几个时辰,他应该不会再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