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悸》彼岸罂粟.

14、竟相执手问情谊（四）

　　天，黑了。
　　皎洁的月光，水一般轻柔流动着，如闪电般急速，带着影子般的宁静，掩映着，摇曳着。
　　前方，阴森的包裹着一座悠悠的木房，木房微微有丝烛火的亮光。
　　漫天繁星，闪亮的，耀眼的，暗淡的，点亮了前进的灯。
　　初画婀娜的身影突然从角落走出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初画这次放聪明了，她知道，以她一己之力斗不过他们的一唱一和。
　　月朦胧，星隐现。风卷起了一地碎片，碎了初画若有若无的讽刺。
　　初画闪过一丝意外，出神似的凝想着，转瞬眼睛忽然发光了：“看来，你们很喜欢这份礼物，怎么样，隐堂的礼物是不是很特别。”
　　紫熙黑仁如夜空一般深邃，浩瀚，弯起独属于紫熙的微笑：“初画，火药是你准备的吧，你算好了子辰会牺牲自己，算好了我会过桥。你是想看看性命悠关之际，我是逃之夭夭，还是看着子辰尸骨无存的模样。”停了停，她勉强笑道：“如果我逃之夭夭，你就会嚣张的把我带来这里，让我看看地下的火药，让我永远活在愧疚中折磨自己，初画，你好狠，你好狠！”
　　初画维持柔美的波纹：“喳喳，欧阳家主不愧是欧阳家主，真聪明。”瞬间她一闪一闪地现出冷厉寒光：“狠，欧阳子言，跟你比起来，我还不敢当。”
　　一声欧阳子言，把紫熙惊起了，很好！她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倘若让初画知道她只是异世人，她的下场可谓惨无忍睹。
　　没价值的棋子，初画绝对有本事死命地折磨，她，如今还没有自己的势力。
　　子辰恢复了冷漠，那瞬间的柔情消损了。
　　紫熙和子辰似乎只有独自相处时，才是真实的他们。
　　初画眨眨眼轻轻笑道：“欧阳家的人还真是有默契。”她诡异莫名一笑：“欧阳子言，同为女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后悔！”
　　紫熙轻轻弯了弯唇角：“我从来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初画微微耸了耸肩，凝视了紫熙片刻又天花乱坠地开颜：“喳喳，喳喳，真爽快，欧阳小姐，第一份礼物想必你很喜欢吧，放心，隐堂什么不多，就是礼物多了点。”
　　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熙画顿时闪过一个计策。
　　初画，作为对手，我佩服你。
　　可是作为敌人。我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子辰的手紧了紧，虽然脊背只刹那僵硬，紫熙轻易的感受到了。
　　她自信款款的放开了子辰的手，走近初画，状似不经意“啊呀”一叫。
　　一条软软的手绢从她身上落下，手绢字迹清晰可见，“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子辰惊异一闪而过，那条手绢是兰贵妃临死前留下的，他从未想过：紫熙的小心到了这种地步。
　　初画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惆怅噎满腔，她想尽力的遗忘，遗忘兰贵妃逝世的悲伤，却毫无用处，紫熙抓住了她的弱点，那条手绢有兰贵妃没日没夜亲手编制而成的，而她在一旁亲眼目睹，亲眼目睹兰贵妃无奈与凄凉中的坚定，那条手绢是她和兰贵妃的心血。
　　紫熙看见初画的难受与悲伤汹涌而来，零落一地凄凉，自信又重回她身上了：“初画，你知道这条手绢为什么会到我的手中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却有种吸引力，如旋涡般狂卷着初画，大大小小地在初画身边诱惑着。
　　她，就是要初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初画忽然睁开了眼，目光失神，有丝丝呆滞，满载落叶飘泊的苍桑。
　　这哪里还是平常千变万化的隐堂杀手，她，只是为亲人逝世而伤感的可怜女子。
　　初画靠近了紫熙，双手触碰上手绢，轻轻的一下一下轻触，忽然颤抖的收回了手，又有丝留恋的目光。
　　这条手绢，是兰贵妃存在世上唯一的证明了。
　　想必初画焚烧兰院，目的之一，就是断了她悲伤的根源。
　　那么决绝无悔的把曾经的回忆焚尽土里。
　　紫熙忧伤地想如果此时她是初画，她也会控制不住情绪。
　　只因为…那是亲人存在世上的证明，那可是曾经朝夕相对的亲人！
　　倘若，倘若她没留一手，她和子辰迟早被玩死，这个隐堂杀手有特殊的恶趣味。
　　她瞬间坚定不移：“初画，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兰姐姐临死的遗言吗！”
　　一声兰姐姐，道尽了初画的真情实谊。
　　手绢，手绢只是条导火线。
　　她要的是初画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靶子。
　　作为主导者，最高的一步不是隐而不露，而是光明正大地让敌人跳入陷阱。
　　而她，显然是高明的阳谋家。
　　初画有一刹那雪亮了双眼，紫熙有把握地开口：“想必你早已调查兰贵妃的遗言，可惜的是你来不及查了，初画，你说我说的对吗。”明显的陈诉语句，显示她毫无疑问的自信。
　　初画低下头，不敢再看，可惜手绢已伤了她的眼睛，她发出悲怆的呐喊：“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她抬起她迷离的双眼，深深注视着紫熙，又娇笑开来：“恭喜欧阳小姐，我的弱点的确是兰姐姐。”
　　这一刻，初画的脸颊写满了倔强与无悔，她傲然地屹立，抬眸之际，勾勒无双的华美。
　　义无返顾，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义无返顾。
　　子辰的心灵微微颤动了，能在敌人面前，坚定地承认自己的弱点，初画算得上一个奇女子了。
　　烛光将三人投影在窗台上，如水中波纹，海市蜃楼的梦幻美。
　　茫茫人海中，相识又相知的人实在是少，可是紫熙却透过初画看见了她，看见曾经的她勇敢的跨越心灵，握着紫晨的手背在人生路上肆无忌惮地奔跑，累，却累得心甘情愿。
　　紫熙望着漆黑夜空中璀璨的繁星，那闪烁着的星星仿佛带领她遨游在那浩瀚的宇宙，飞翔在她编制的美梦里，那里有紫晨，有她们的家。
　　似梦丝幻的回忆瞬间支离破碎，飞溅的碎片冷寂一片清秋。
　　紫熙如水一样平静，安宁，那水却是红色的，用尖锐包裹自己，那双眼洞察了世事冷暖：“初画，我们作比交易吧。”
　　明明是疑问的语句，她说的无庸质疑。
　　初画心中激荡着，锋芒划破空：“交易，我最喜欢作交易了，只是不知道欧阳小姐的消息需要多少价码？”
　　紫熙目光如细雨般绵长，她知道，这是场没把握的仗，筹码太高，她会跌落崖底，筹码太低，平白浪费了难得的机遇。
　　于是她选择了中间价码：“我只需要你做三件事。”
　　初画染起一丝嘲讽：“三件事？欧阳小姐是在说笑吧。”
　　紫熙尽情地挥洒睿智如画的黑眼珠，果然，初画的嘲讽消失了：“有没有告诉过你，欧阳家的人从来不爱说笑。”她展露自信：“三件事，只需要办成轻而易举的三件事，你就可以实现兰贵妃的愿望，兰贵妃在天之灵就能得以安息。”
　　初画还想说什么，紫熙先接了口：“初画。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传说死后如果魂灵有强烈的怨念，怨念会凝结她的七魂六魄，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信神佛，而紫熙从来是位无神论者，她只相信科学论证的事实。
　　神佛,神佛又如何，挡在前方，她照样遇神杀神，遇佛斩佛。
　　初画的思想停伫在紫熙引领的方向，通向黑暗的尽头,她静止在那深黑的地狱中徐徐道着：“在我允许的范围内，我答应你。”
　　紫熙以最美的姿态深吸一口气，她的眉眼轻轻扬起流线型的光芒：“第一，让子辰离开隐堂。”
　　子辰看了紫熙一眼，有丝犹豫与无奈，却没开口说话。
　　初画了然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月光静静地将皎洁的光芒洒向三人，隐约投射着斑斓的光晕，漫天大大小小的清冷，一圈、一圈，又一圈。
　　朦胧让紫熙有一刹那错觉，不知是庄生之梦为蝶，还是蝶之梦为庄生。
　　恍惚瞬间被紫熙摇出脑袋，她，要的只是清醒与理智，她冷冷一瞥三人交错的影子。
　　如果没有了清醒与理智，没有了执着，她的前方便如夜空般，永无尽头的漆黑。
　　幸好…幸好…她还是叶紫熙！
　　回家的念头此时异常的浓烈，紫熙轻轻吮吸了黑夜的气息，安宁她狂燥的想念：“初画，作为合格的主人，你是不是应该带我好好参观参观隐堂呢。”
　　初画流露佩服赞扬地激赏，她“咯咯”笑着：“隐堂邀请欧阳小姐一游。”
　　紫熙透过初画仿佛看到了她自己，不同的是她用淡淡的目光淹没了真实的自己，而初画却用她的娇艳掩埋了空旷的悲伤。
　　紫熙自信再次凝聚了：“第三件事，我现在还没想到，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初画的唇角僵硬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思被人挖空了，一阵任人摆布的傀儡感袭来：“欧阳子言，你不要太过分了。”
　　紫熙的目光如水波，徐徐而漾，泛起了一道到波浪：“初画，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作违背恩义的事，何况…我从来不喜欢触犯别人的底线。”
　　初画静静地开口：“难道你不认为你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
　　紫熙模拟两口，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模糊的语气让初画猜不透紫熙的心思，她不知该如何接口，猛然意识到被她们忽略的子辰，她诡异一闪而过：“欧阳小姐，想必你们兄妹有话需要好好谈谈，初画先告辞了。”
　　初画一运功，一溜烟功夫，人影已无踪迹了，就如她来时的寂然，她走的也不带走一丝风尘。
　　紫熙知道初画是想让他们发生争执，可惜的是她根本不了解子辰，子辰绝对不是她们所见的那么简单。
　　她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子辰的感觉，他是把利箭，稍不留神就可以轻易地刺伤别人。
　　…
　　紫熙迈起步伐，靠近了子辰，她知道子辰在等她解释，即使他懂，他也需要她亲口说。
　　难道这就是常人所说的情人间的坦承吗！
　　沉吟片刻，紫熙懒懒地说道：“子辰，你回欧阳家对我们都好，你也知道此时朝廷的情况，所以欧阳家需要一位能作决定的当家人。”
　　子辰也学着她那副懒散地样子，一副无赖的嬉笑着：“可是紫熙为什么不回去。”
　　紫熙撇了撇她，一脸不满道：“你明明知道…我对欧阳家根本一无所知。”
　　子辰抚了抚紫熙微倾的眼角：“紫熙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细细地告诉你。”
　　紫熙倒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子辰：“子辰，我现在怀疑，我被你设计了。”
　　子辰懒懒地接近紫熙，此时的他哪还有一幅疲惫的样子，他轻轻点了紫熙的鼻子，笑道：“紫熙，你还是那么敏感。”
　　他脱口而出的语气似乎他与她已认识了千万载。
　　紫熙一脸无奈道：“你早知道桥上有火药。”
　　她突然拿起了子辰腰间的匕首，往子辰身上重重一刮，没有血涌出：“果然，你身上穿了护甲。”
　　子辰的目光有着穿透力，如同紫熙往常般勾着唇角的弧度：“紫熙，我一向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
　　紫熙突然一问：“子辰，你是如何知道桥对岸有火药的？”
　　子辰宠溺的揉着紫熙的青丝：“紫熙，身为欧阳家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会功夫呢！”子辰突然奇异的望着天空，烟雾迷蒙了他的双眼：“你太理智也太聪明了，如果没有遇到危险，我想你永远不会承认你的真实身份。”
　　紫熙把玩着子辰纶起的细丝，似真似假道：“虽然我非常喜欢设计别人，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他人设计了。”看了看子辰怔忪滑稽模样，花颜绽放了。
　　子辰反握住紫熙的手，一脸郑重说道：“紫熙，就是因为了解你，我才会让你轻易发觉。”
　　紫熙泛滥真实的灿烂：“子辰，我发觉你最擅长的是将计就计，如果初画知道她的计策是如此成效，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顿了顿，突然淡漠异常摆了摆手，凉薄笑道：“子辰，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不是无情之人，而是利用感情的人。”
　　她不喜欢别人利用她的感情，同时也不喜欢利用别人对她的感情，这是她的原则，也是她的底线。
　　子辰了然点头笑道：“紫熙，这是你的第二个承诺吗？”
　　紫熙一脸淡漠的颌首：“恩。”
　　子辰耸耸肩，聚精会神的专注盯着紫熙：“紫熙，你是怕我没安全感，对吗！”他诚恳地看着紫熙：“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可能超过你妹妹的，但是我会努力，努力让我和她站在一条线上。”
　　月光清冷的弯着，停泊在历史的古船，沉淀了紫熙和紫晨的那份过往，她们以最美的姿态在对方深处留下的烙痕。
　　昨日繁华渐渐褪色，记忆却不会因时间流逝而遗失。
　　紫熙黑仁闪过深深的墨色，不留痕迹的闪烁着朦胧的憔悴，冷浸一天星辰：“子辰。”她手指心跳处：“这里已装得太满，只剩下一点狭隘的空间了。”
　　这是她的回答，她的心里早已装进了一个人，她一生的奋斗，一世的目标，就是让她和紫晨维持她们之间的温情。
　　子辰没了答复，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他迟的不是心意，而是时间，紫熙追忆的过往深处，没有一个叫欧阳子辰的男子。
　　同样，他苍白的回忆里也没有叶紫熙的一丝痕迹。
　　紫熙看着屋外撩乱的景物，仿佛洞悉了事事无常的漠然：“初恋是爱情纯洁的开端，可是时间总会磨平，也许以后，你会忘了一位叫叶紫熙的女子，也许你会偶尔回想起她来，那时的你只会一笑而过，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子辰寂静无声的短暂空白，恍惚过后说道：“紫熙，或许…或许…你的答案是最真实的，可是如今的我只想抓住点点滴滴，至少我不想记忆泛白的只剩下屈服。”
　　紫熙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子辰，像幽咽泉水“丁冬丁冬”的清脆感，倾吐着绵延的舒缓：“子辰，也许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
　　恋爱对以前的紫熙无疑是增添了一份负担，那时的她，除了紫晨，只余下深深的责任感，那是她身为叶家子女的职责。可是，如今的她，空无一物，她在挣扎，与命运斗争。
　　她是人，是女人，可是她不是弱者，所以她梦想过能在恋爱中找到遗失的激情，遗失的青春。
　　她不需要一生一世，她只希望他们能在灿烂光阴中尽情挥洒，直到他或她感到厌倦，好聚好散！
　　她不会挽留，只会理智的面对，这便是她，理智到残忍地步的叶紫熙。
　　子辰，希望我们都能绽放属于自己最美的风景！
　　沉重的天幕拉开了璀璨的星星，不知不觉，星星已隐匿在浮云身后。
　　子辰望着辽远的天空，他的目光也是那么宽阔：“紫熙，我确定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
　　情切切，意绵绵，刻骨铭心！
　　月夜，风渺，这份情，魂牵梦萦！
　　谁沉浸了谁过往的苍白…谁诱惑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