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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宫苑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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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冷落鞍马稀……”
“可怜黄昏独自愁……”
“大叔,你念什么呢?”
“唉,为何没人吃饭来……”
扬州,今天也是热闹非凡。
朱雀街。迎鹊阁。
不大不小一间茶馆,两层楼,上面是客房。老板姓袁,字秋,两个伙计,一个小三一个小四,都是老板的儿子,二十上下,孪生兄弟。此时,小三正抱着那宝贝的上上上代皇帝御用杯,用一抹布狠狠地擦着;小四一边招呼为数不多的客人,一边忐忑不安地瞄着小三,一看、二看,终于忍不住向老板怯怯开口:“爹,还是让我来擦吧。”“你?”老板吊起眉毛,“你小子毛毛糙糙,什么东西在你手上都只能拿半个时辰!哪里及得上小四小心?”小四犹豫一下,又怯怯开口:“爹,我……我就是小四……”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
还,还没拿到半个时辰啊,应该还来得及啊……袁秋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心疼地浑身哆嗦,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小三仍就抱着那只御用杯,倒是店里唯一的丫头小凡撅着嘴,俯身看着满地茶杯碎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袁秋冲上去握着小凡双手,老泪纵横,感激涕零。
“还好不是御用杯啊,我的招牌多亏了你才保住啊……”
小凡莫名,随即浅笑:这人老了,就糊涂了,跟他计较干吗?
袁秋抹一把眼泪,“这个给你!”
还有奖品!!小凡笑眯眯,看来老板还没糊涂!
低头看:一把铜制大水壶。
袁秋摇头晃进柜台:“这下碎不了了吧?”
“哐铛”
……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迎鹊阁,仍旧是朱雀街上唯一的茶馆,白道人士的聚集地,但是,却有人发现,关公象旁边的御用杯,比原来的小了一圈……什么,那像脸盆?店里唯一的丫头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你:不,那是痰盂……
扬州,热闹的一天将要走向尾声……
马蹄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一匹,是许多匹!
近了,近了!停下了!
停下的地方,是迎鹊阁的大门。
一个紫衣男子跨进门来,一群人跟着进门。小凡迅速抬头,由上到下打量一番:脸棱角分明;衣着富贵;佩剑… …
小凡往后缩了缩:有杀气啊。
紫衣男子径直走向小凡……身边的桌子,坐下,一群人跟着过去。立在旁边。
“有些什么?”
“啊?”
男子不满抬头,哗,近看那一眉一眼真长得不错。不过,少一点点盛气凌人也许会更好……
“你看什么?”
完了,暴怒了!小凡吓得花容??失色。
“我问你有些什么吃的。”疑问句改肯定句。
“有有,招牌菜!”小凡条件反射地一抬手,把手上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
……
“你给我铜壶做什么?”
小凡尴尬地笑两声。
一柄剑“啪”一声啪到桌上:“你戏弄我?”
“没有没有。”小凡赶紧摇手,“这是招牌菜!”
“嗯?”
“这叫‘不归鹊’!”
“鹊呢?”
“不是没回来吗?”
……
……
这叫“病急乱投医”。
房内的空气已经紧张到极点,而很多转机,都是在极点发生的。
一个灰衣小子跳进店,三步两步窜到紫衣男子跟前,低声叫了一句:“爷,有人在玄武街上看到过长得相象的,或许就是……”
最后几个字吐得极轻,让人都禁不住怀疑竖着耳朵的紫衣男子有没有听清。可是显然担心是多余的,一瞬之间男子已经直起身来,一挥手,一群人就齐刷刷退了个干净。
店里飘着一种“乌云散尽是晴空”的感恩之情。
在这股感激涕零的温暖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仍就站在原地的小凡嘴角勾出的调笑:
太子……他们找太子啊……
祸从口出,这个理儿没人能比小凡体会得更深刻,出口就是散之于外,难保没有意外。就如那个灰衣小子,又或者那个更似高明紫衣男子,或许都认为如此小声已是万无一失,却不知道这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迎鹊阁里,有这么一个耳力极强的女子。
也正是太明白这一点,所以看见了紫衣男子刻有将军纹饰的剑,听见了找寻太子的话,猜到来人的身份和目的,小凡也没有开口说出来,她只是想想而已。而想,是谁都无法从别人心里挖出来的。
但也因为此,在别人眼里,恐怕是这个一天到晚闯祸的丫头又在犯傻吧……
而小凡的得意、的工作,也基于此。
一天终于要结束,迎鹊阁关门,小凡本该晃悠着回家,两只脚却拐了个
弯,向着玄武街走去。没有在神侍居前面转悠,也没有往开元堂看一眼,更没有和不归斋的老婆婆打声招呼,两只脚一直走到被称为“气”的华宅门口,突然不见了。
当然不是凭空消失的,轻功强过她的当然看得见她的动作,只可惜当今江湖,轻功能赢过她的,已经不多。
走过回廊,迈过前厅,从左往右数有……一间房。房门虽然有两个大,可是……毕竟只有一个。
迎鹊阁丫头的身影晃过门口珠帘,掀开纱幕,走进房间。纱幕重新坠下的时候,那粗糙的服饰包裹着的,已是一张绝世面容,清秀精致,似水佳人。
“颜玉?今儿有空到我这来坐坐?别不是娘又养了什么新宠物吧?”
长垫上飘来一句音儿,一个女子懒洋洋地起来,红衣红装,媚态天成。
可是仔细看看,你会发现,这两个人,长得很像。
其实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
因为他们,是双生姐妹。
地下情报局的老板,金家的主人。
不属□□,亦不属白道,只要给钱,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情报。
……
而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常有两人住却只有一间房的原因。
古者,以右为大,故贬职有左迁一说。而这对姐妹……争当姐姐争了二十年,至今尚无结果。既无大小,房间当然不能有左右之分,甚至床都只有一张。我知道这很叫真,可事实如此,我身为旁白也只好实话实说,要说变态你就去找那两姐儿……啊,我我没说什么,真没说什么……颜玉!惊鸿!啊~~~
(惨叫声,旁白就此飞走)
……
“惊鸿,娘倒是没有养新宠物,倒是你养了一只吧?”颜玉(小凡)笑眯眯地靠过去,“啊?一只可爱的小宠?”
“养了啊,今天捡回来的。放在肖婆婆那里了。”惊鸿满不在乎。
“不归斋里?”颜玉嘟起嘴,“喂,你说,多少钱卖掉?”
“下午不是叫你打听一下有没有丢了孩子的吗?他们出多少?”
“皇家的太子。你猜,那位镇远将军愿出多少?”
“皇家啊?那钱不好赚了,算便宜些,三百万两。”
“惊鸿你好好哦。”
……
“啊——啊——嚏——”
不归斋。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皱着眉忍着恶心擦着酒碗,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一打,“砰当”一声,今天的第十只碗光荣打碎。
厨房口立刻露出肖婆婆笑得像一朵小白菊似的脸,慈祥地说:“没事,反正已经扣除下个月工钱了……”
……
而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发生的时候,一墙之隔的玄武大街,正接受着镇远将军狂风暴雨般的怒气。
镇远将军,十七岁领兵,北抵戎狄南退百越,靠的就是他敏锐的洞察力。
只可惜,在他领兵十年之后,在这一条说宽也不宽所长也不长说偏也不偏的玄武大街上栽了平生第一个跟头。
颜玉曾说:镇远将军成也敏锐,败也敏锐。
因为他踏进玄武街就能在瞬息间找准不归斋,也因为他立刻发现酒色财气四家暗中关联而分兵搜寻。
人不是神,心有旁骛,便不可能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而只要这一点分神,厨房里的少年就能被换了人。
惊鸿也曾说:落入金家的,就绝不吐出来。
……
当晚,镇远将军放弃了搜寻,连夜写了一封拜帖,送往西华街。
在西华街朱漆大院中,接待他的,是帘幕中惊鸿的侧影。
“太子的下落?”娇媚女子冷艳一笑:“三百万两,签约吧。”
一张薄薄的契约书轻飘飘地飞出内室,稳稳当当地落在镇远将军的手上。
而在一街之隔的朱雀街上,两重小楼内,安抚少年的重任自然落在颜玉的肩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认出我是太子?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少年即使居于人下也依然问得咄咄逼人。
颜玉在心里哀叹第一百三十二声。镇远将军心思缜密,怕给他听出声音相似只能让惊鸿捡了个便宜,而如今,颜玉却宁愿自己去应对将军。
这个小鬼太难缠了!
虽然怨愤得不吐不快,但长久养成的习惯却仍是让这句话烂在了肚子里。
“太子殿下,我倒是想问问,你皇宫大院不待,跑这扬州朱雀街上做什么?”
“皇宫大院?哼,那种地方也是好待的吗?”
“哦?不是好吃的好玩的伺候着吗?殿下又不是怨妃,难道还有人欺负你冷落你不成?”
“你……”少年的脸腾的红了,“我还当你猜着我的身份有些头脑,却不料你跟那些人是一样的!锦衣玉食就好了吗?皇宫里处处机关时时算计,稍不留意就是杀身之祸!那地方……”
颜玉笑问:“那我的太子殿下,你自走进这楼里,洗了几次手?”
少年一怔。
“不过是在不归斋沾了些油腥,你不就不舒服了?”颜玉忽然敛了嘲讽之色,淡淡一笑:“出生的烙印是掩饰不了的,皇族就是皇族,平民就是平民。你该有你的高贵,也当然该承担身份带来的责任,就如同山野小民有他的自在,也为生活奔忙。各有得失,各司其职。这种道理,街边的村妇都懂得,你倒不清楚了?”
“我……我倒宁愿去当那山野小民去!”少年扭过头,透着些他该有的孩子气。
颜玉不禁笑出声来,声音微微温柔了些:“是吗?可是太子殿下,你既然有办法从皇宫里偷溜出来,一路走到了扬州城,有这样的手腕,如果你真是想再不回去,只怕是谁也找不到你吧……耍了脾气,发了火气,又给宫里那些心怀险恶的人留下了个不顾大局毛糙乱撞的印象,放松了他们的戒备,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少年的身子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颜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笑道:“我……姓金。”
扬州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