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戚雨凉

6、鸿门宴

　　听到这个问题，简航的脸明显黑了一个度。

　　他按下大半窗户，任秋日微凉的风吹去面颊和心底的燥热。许久之后，薄唇动了动，“你应该看到了，她与萧帆的关系有多密切。”

　　“你嫉妒？”

　　“不至于。”简航说，顺便接过高嘉信递来的零食，“你别急着吃，前面那个路口在修路，得拐弯。”

　　高嘉信疑惑地看着他，“航哥你不是留学回来的吗？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我大学在这儿读的，从前头那个三号线开始，坐一个小时就能到我母校门口。”

　　高嘉诚一个急转弯，吓跑高嘉信接下来的问话。

　　“要吃东西就好好吃，别三心二意。”高嘉诚说。

　　高嘉信语塞，于是垂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倒小饼干。

　　不到饭点的丰轩记相对冷清，加上萧帆这儿不过就开了七八桌。赵真真一边吃肉一边跟萧帆聊自己在国外的经历，说到惊险处，萧帆还夹给她一根鸭舌头让她压压惊。

　　“人都觉着外头好，可在外头待久了，还是感觉国内最舒服。”

　　“可你过些时候还得出去。”萧帆切着羊腿肉，把模样最好看的放到赵真真碟子里，“如果可以，我也想出门看看。不过，每年申请，每年都失败。”

　　“都说你们公司内部推介不靠谱了，明眼人都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而且，你缺这份钱吗？”

　　萧帆耸肩。

　　赵真真用叉子把羊腿肉夹在配套的烤饼间，刷上餐厅特制的辣酱，一口咬走大半，“还是这儿的酱带劲。你是不知道，我在外头每天都吃辣酱拌饭，吃到后面邻居都以为我是偷渡来的。”

　　“觉得你穷？”

　　“可不是。后来还有人报警，我真是……要不是他们老英人总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料理，能出来这样的误会么？而且，我听说还不止一次，之前还有住客因为咖喱还是其他重口味的食物被投诉了。”

　　萧帆笑着摇头，又给她铺了两层羊腿肉。

　　高嘉诚前去停车，嘱咐简航帮弟弟搬行李。两人刚进高家客厅，就见高妈妈正和一位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孩坐在沙发上热络地说话。

　　简航偏头低声对高嘉信说，“来了。”高嘉信幸灾乐祸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高妈妈发觉两人，猛然哎哟两声，忙起身过去，“简航，你看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妈，这是我的行李。”

　　“……”

　　“那还不快点拿回房！居然还让客人提重物，忘记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了？”

　　简航好笑地看着这对母子，随后跟着高嘉信上楼放行李。

　　高嘉信的房间自他出国后就没有变动，且每日都有专人前来打扫。这日高妈妈还特意买了束香水百合放在房内，风过之时，散出浅浅的香气。

　　“航哥，你随便放，随便坐。剩余的我睡前自己会收拾。”

　　简航点头，将行李堆在不容易绊到人的位置，而后拉过一张小木椅坐好。

　　“那个真真姐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简航正翻阅一本侦探小说，似乎没有听到问话。

　　高嘉信又问了一次，这回被恰好上楼来躲人的哥哥劫走话头。高嘉诚道：“大人们的事，你总这么好奇干什么？”

　　“你不也是？”

　　“咳。”

　　简航咳嗽一声，合上书本归于原位，“阿姨在喊吃饭了。”

　　兄弟俩对望一眼，妈的嗓门依旧这么大。

　　三人下楼时，高妈妈和那个女孩已然坐定，他们见状，极为默契地列好队，由高嘉诚打头，依次坐在她们对面。高妈妈皱了皱眉，冲高嘉信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这儿来。

　　高嘉信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们，斟酌半晌，还是认为母亲下手更狠，于是换了位置，与高嘉诚成了对座。这样一来，那女孩正好就挨着简航。

　　高嘉诚骤然发觉老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登时捏了下简航的胳膊，用只有他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鸿门宴。”

　　“我知道。”

　　“可看样子，你才是刘邦。”

　　“……”

　　没等简航思考对策，就听高妈妈开了口，“刚才比较匆忙，忘记跟你们介绍。这位陈予鸢小姐是我远房亲戚的女儿，论资排辈算嘉诚嘉信的小姑姑，书香门第出身，今年刚研究生毕业。读的什么专业来着？”

　　“现当代文学。”

　　简航一听，问道：“哪个学校？”

　　“临山大学。”

　　“那你认识萧帆么？草头萧，帆船的帆。”

　　陈予鸢愣了愣，缓慢点头。

　　“航哥，你，你干嘛呢？”高嘉诚示意他看自己老妈黑得能用来写金字的脸色。

　　简航拍走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冷静地说：“她是我女朋友。”

　　在场的无一不震惊。

　　“简航，你不是一直都单身么？怎么突然又跑出来个女朋友了？可别故意玩阿姨啊。”高妈妈尬笑两声，连喝几口温水定神。

　　“这事说来话长，但萧帆的确是我的女朋友。不，应该说是未婚妻。”

　　他淡然的话语在表面平静的饭桌上砸开颇大的水花。除他以外的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而话语中提及的当事人，此刻正啃着排了大半个小时才排到的红豆饼狂喊加油。

　　“就差一点，一点。耶！”她火速捏紧纸袋，叼着半个红豆饼，伸手快速抱了下赵真真，从对方手里接过可爱的熊宝宝。

　　“果然还是你靠谱，就我这破技术，花几百都夹不到。”

　　赵真真抹一把额上因精神高度集中而沁出的汗，笑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熊娃娃？我觉着边上那个小黄鸭也挺可爱的。”

　　“可爱吗？不过确实有点丑萌。没办法，我这人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容易变心。”

　　赵真真眼神微微一紧，但见萧帆这般高兴，只好重新拉出个笑容，说：“我记着你们家不是有个半人高的熊娃娃么？听阿姨说是你一个邻居哥哥在赶集时打来的。不在了？”

　　“在啊。”萧帆喜不自胜地咽下红豆饼，“可是我想凑个小熊家族，不然它一个人待家里多孤单。”

　　“好吧，那我再给你抓两个。”

　　萧帆欢呼一声，又凑到机子前助威。

　　高嘉诚把礼盒一股脑儿丢到后座，钻进车时对系好安全带的简航说：“果然也就只有你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我妈。你是不知道，她洗碗的时候都巴不得把那些碗给砸个痛快。”

　　“该考虑买个洗碗机了。”

　　“有个全新的。我就用过几次，被她送去仓库养老了。”

　　简航看一眼仓库的方向，开始选择车载电台频道。

　　“那姐姐，咳，萧帆真是你女朋友？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我想过在身上挂个复读机，但这会影响玥玥的形象。”简航一本正经地回应，“况且，除了任琪，我身边也没出现过其他追求者。”

　　忍笑忍得头疼的高嘉诚努力把注意力投放回前方路程，纠结老半天，问道：“为什么是玥玥？她那些同事，对，还有赵小姐不都是喊她帆帆或者类似的昵称么？”

　　“专属称呼。”

　　“好，我明白了。”高嘉诚当机立断选择停止这个话题。

　　不然简航又要开始讲他和萧帆的故事。如果有新内容，他倒是乐意听，可目前来看，全是倒带。

　　坐在专车这一路，萧帆的嘴角就没下移过半分，不是摸摸这个娃娃的头，就是握握那个娃娃的手，看上去就像个刚刚吃过糖的小孩。

　　赵真真还在回信息，感觉到身边动静，随口道：“下回我们可以再去，估摸着节假日的时候，那儿的玩具会更多。”

　　“今年的节日可就只剩下万圣节和圣诞节了。”萧帆认真想了想，就着路过的灯光看娃娃身上的标签，忽然想到什么，对赵真真说：“真真，我得跟你报备个事儿。你听完别生气。”

　　赵真真比了个手势，表示但说无妨。

　　萧帆长话短说，把自己借钱给冯梓妮的事全盘托出。赵真真实在太聪明，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谎话，更何况，她也不想撒谎。

　　说完之后，萧帆缩了缩脖子，屏住呼吸等待审判。

　　“就这？还有吗？”

　　摇头。

　　“我一个包就差不多这价格了，没事。你要是觉得负担重，我可以先帮你还。当初给你副卡的时候就是希望你能没有顾虑地花。不过，用信用卡提现借钱？你还真是够大方。”

　　萧帆呼出口长气，“事态紧急，只能这么做。”得知赵真真没有生气，她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要是因为两万块失去这么好的姐妹，那就真是得不偿失。

　　“吃饭时吞吞吐吐的，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萧帆猛力点头。

　　“小事而已，放宽心，晚上好好睡。”说完这话，萧帆所住的小区已近在眼前，赵真真又道：“要是觉得孤单，随时联系我，我手上还有点闲钱，应该能全款买套这儿的房。”

　　“好好留着。”萧帆关好车门，叮嘱司机务必小心开车，这才挥手目送车子转头驶远。

　　刚走了两步，怀里的玩偶就开始有下落的趋势，她往上一撑，边上的就蠢蠢欲动。

　　早知道就向那边讨个袋子了。她心道。

　　惴惴不安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快要跨进小区门时，一个身影行色匆匆，直直往她这儿撞来。

　　含糊地说一句对不起后，那人很快闪躲到一边离开，而萧帆怀里的熊宝宝则因撞击掉到了地上。她环着剩余的娃娃艰难蹲下，就在快要够到熊宝宝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率先拾起。

　　“谢谢。简总？”

　　简航含着笑，准备把娃娃交还，但见萧帆这狼狈模样，便提议帮她分担。萧帆起初推脱两句，可身体一放松，怀里其他娃娃也落了地，只好接受建议，尴尬地跟在简航身边进了小区。

　　“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个。”

　　萧帆忙道：“即便人到了六十岁，也可以保持童心。”

　　“我没有贬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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