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戚雨凉

4、熟人

　　萧帆端详他几秒，并没有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对上号。

　　于是露出礼貌的笑容，说道：“下班之后可以一起喝一杯，现在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青年连忙点头，正襟危坐，开始背出他准备充分的说辞。趁此机会，萧帆重新再浏览一遍他的简历，小自己几届的计算机系学弟，难怪没什么印象。

　　“鑫昱，我能这么喊你吗？”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萧帆继续说，“你之前的工作岗位是JAVA工程师，而且已经有近三年的工作经验。可为什么会突然选择来应聘总裁助理？这似乎与你的专业大相径庭吧？”

　　方鑫昱道：“能说实话么？”

　　“当然。”

　　“我想学习如何跟人相处。”他真诚地说，“严经理与萧主管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吃的是经验。正如萧主管说的，我有三年工作经验，算是有一定的奋斗资本。可是，每天对着那些枯燥的代码，我总觉得好像跟这个世界脱节了。不瞒二位，身边挺多人都觉得我疯了。但我觉着，人毕竟只能活这一次，不能让自己太委屈。”

　　严经理听完，郑重点头，复转头看向萧帆，“我暂时没什么问题，你呢？”

　　“我们开的工资与招聘公告上写的基本无差。按照业内标准，比你原本工作低上很多。你真的能接受么？”

　　“我……”方鑫昱想了想，“我能。”

　　萧帆又是一笑，“我没问题了，回去等通知吧。”

　　方鑫昱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会议室。

　　“我还挺喜欢他的。”严经理说，“有点像年轻时的我。”

　　“年轻人有冲劲确实挺好的。不过长相的确显年轻，我还以为是刚毕业的。”萧帆好笑地摇了摇头，嘱咐群一请下一位应聘者。

　　面试一小时后宣布结束，严经理揉揉有些酸痛的腰，率先出去贴膏药，留萧帆与群一收拾尾声。

　　“那个八号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他。”群一关好灯出门时说道。

　　八号？萧帆疑惑。

　　“就是那个方三金。”

　　萧帆恍然大悟，“没事，我在群里的备注是真名。他应该会顺着那边加我，今天辛苦了。”群一回以一笑。

　　正如她所想，在回座位不久后，方鑫昱果然从群里加了她。

　　【学姐你好，我刚才有点紧张，希望没有发挥得太糟糕。】

　　萧帆回了他一个笑脸。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只要发这个表情，对面必定不会再发信息来，因为这笑脸瞧着实在有点瘆人。至少在年轻人眼里，它算不上是什么好寓意。

　　然而，方鑫昱压根儿就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刚才有一瞬间，学姐真的好像当初面试我的简航学长。】

　　简航？

　　萧帆重新抽出他的简历查看，只见校园经历一栏赫然写着‘曾任临山大学信息学院学生会秘书长’，而曾就职的公司她再熟悉不过，是她闺蜜赵真真家的。

　　【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可以请学姐吃个饭吗？】

　　萧帆回了句今天不方便，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专心处理她手中的文件。

　　经过人事部全体成员的协商，在下班前得出结果，留下五人作为拟录用员工，由萧帆整合完毕提交至简航的工作邮箱，让他做最后抉择。

　　就在后勤部例行来问今晚加班人数时，萧帆收到了回复，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名字。

　　何筠燕，方鑫昱。

　　萧帆回了个表情，将名单转到部门工作群。章芸茵看完信息起身前去倒水，路过萧帆办公桌时凑近哈哈笑了两声，说：“没想到总裁好这口。”

　　“什么？”

　　“何筠燕好像是两个孩子的妈吧？就吃饭时不停给家里发语音，让孩子们好好吃饭的那个姐姐。”

　　萧帆回忆一番，道：“可她的工作与生活经历也确实是其他竞争者无法超越的。只要不把私事带到工作上来，十个孩子的妈都没关系。”

　　“这倒是。”

　　不过萧帆着实没想到，简航会选择方鑫昱。倒不是她对这个人有什么偏见，只是担心对方会不会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毕竟无论怎么看，他都像个关系户。

　　她的脑子骨碌碌地闪过许多想法，最后还是沉下心通知他们这一好消息。

　　因临近周末的缘故，越靠近下班时间，大家就越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当挂钟指向六点整时，早已收拾好的员工们拎包关电脑，动作一气呵成，连后勤部出了名的飞毛腿都抓不住他们。

　　“帆帆，我们晚上打算去吃火锅，你来吗？”财务部主管迎上前，忽然又压低声音，“我妈朋友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也会来。”

　　这是想让她去相亲了？

　　“我最近有点上火，没看我额头冒了两颗痘么？下次。”说完，她背上包跟着章芸茵出去。

　　章芸茵出门后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每次都夸得天花乱坠，结果来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好了，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不是说要赶动车回家吗？楼下班车可快到了。”

　　“我天！帆帆，我先走了，咱们周一再见。”

　　萧帆笑着同她挥手。

　　新一班电梯到达，她跨步进去，挨着角落站立。握着的手机忽然振了两下，可解锁一看，什么都没有。

　　自打之前修理过一回后，这机子就会时不时发出这样的故障。赵真真劝过她几次，还买了与自己同款不同色的新款手机送给萧帆，但萧帆还是执拗地使用这个老机子。

　　她自始至终都有种奇怪的预感，一旦抛弃了它，她就会彻底与某样东西决裂。

　　简航按灭屏幕，倒在床上，抬手遮挡透进来的丝缕日光。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充盈着，酸酸涩涩的，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良久，他重新摸来手机，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高嘉诚推开酒吧木门入内时，简航正对着一杯褐色液体发呆。他缓步上前，点了杯同款，挨着对方坐下，道：“请竞争对手喝酒？就不怕我套走你们的报价？”

　　“不妨试试。”

　　高嘉诚接过杯子饮进一口，登时脸色大变，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他用力咽下，瞪大眼睛说：“这居然是凉茶？而且还没我家门口那个凉茶铺煮得好喝！”

　　“知足吧，一瓶三百块。”

　　怪只能怪简航点背，一条酒吧街，家家都不允许自带酒水，而他偏偏选了罚款最厉害的那家。

　　“既然想喝茶，为什么不去茶馆？”高嘉诚的眉头因这凉茶皱得更紧，最后还是跟吧台要了一杯波本威士忌。

　　简航回答：“想点歌。”语气异常得理直气壮。

　　“……”

　　如他所愿，驻唱歌手弹唱起他期望的那首，他的手指随着歌声轻轻在桌上打节奏。

　　“大哥，你醉凉茶吗？”高嘉诚看着他愈发湿润的双眼，忍不住问。

　　简航扫他一眼，没有回答，仰头灌了口凉茶。

　　“我拜托你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高嘉诚摩挲着杯壁，收敛起笑容，“一个大制作，一个高端杂志封面。”

　　“挺好。”

　　“我就想不明白，”高嘉诚捻着一颗爆米花，“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任琪？还不惜去搅黄她的资源？我可听说她过几天要去你们公司拍广告，恕我直言，我闹不懂你想干什么。”

　　“选她是市场部的意思，性价比不错。”简航往杯里添上一半茶水，“让她不好过是我的决定。还有疑问吗？”

　　“理由呢？跟你不惜放弃继承家族企业，再难都要挤进Z&Q有关？”

　　“Z&Q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至于那个女人，因为她差点害死我深爱的人。”简航眼里闪着犀利的光芒，令高嘉诚不禁颤了颤身子。

　　“她失去的只是资源，而我们差点失去至亲。你说，这理由充分么？”

　　高嘉诚没有，抑或者说他不敢回应，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这样的简航，自Z&Q中国区负责人争夺战后，他就不再见过。他一如既往地好奇，那个能让向来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简航燃起杀气的女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萧帆偏头打了个喷嚏，伸手关上窗户，把晒得香喷喷的衣服一股脑儿丢到床上。再按照花色、大小折叠好，放到衣柜指定的格子里。等全部归纳完毕，电饭煲也滴滴作响。

　　萧妈妈准时准点地打来电话关心女儿的生活情况，萧帆一手接电话，一手举着勺子吹她的煲仔饭。

　　腊肠是萧帆同学自己家腌制的，说是送她尝尝鲜，萧帆过意不去，当即跟对方下了一单。无论怎么说，用电饭煲做煲仔饭可比平日里炒菜来得方便，

　　“如果觉得累了，就回家来。收收房租喝喝茶，不比现在挤地铁来得舒服嘛？”即使把通话音量尽量调小，萧妈妈的大嗓门也不见得有半分减弱。

　　萧帆舀进一口饭，嚼得满嘴油花，“说得我好像不回家，房租就不是交到我这儿似的。”她边说还边在盘算，自己的房租与收来的租金基本上持平，对还卡债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反正听妈妈一句话，只要不想干了，就马上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带着三四块充电宝，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不会错过我宝贝的电话。”

　　“好好好，那下回我就在半夜的时候给您打凶铃。”母女俩一齐大笑。

　　唠家常十多分钟后，萧妈妈才因为突如其来的业务依依不舍地与女儿告别。

　　撂下电话的萧帆笑意不减，抬指点开被停住的美食纪录片。

　　几分钟后，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她看都没看手机屏幕，接通后笑道：“又有什么事呀，大美人。先说好，我真不回家。”

　　听筒里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宝儿，想我了吗？过两天我就回国啦。”

　　萧帆捏着手机的手忽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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