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戚雨凉

1、新总上任

　　部门经理领着新总裁熟悉办公室的时候，萧帆正在训导新一批的实习生，一共十二人，一半以上是女性。

　　“萧帆！”经理遥遥隔着几张办公桌喊她，萧帆无奈地叹口气摆手让实习生们离开，撇撇嘴走到对方面前。

　　“萧帆报道。”

　　经理是个中年男人，身上总是带着一次性染发剂的味道，染过的头发被梳得光光的，颇有上海‘老克勒’的韵味。他是萧帆的领路人，萧帆于他来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没有之一。

　　“小帆，我等会儿要出门办事，你暂时接替一下我的工作。”萧帆知道他口中的事，无非就是回家煮饭送孩子上辅导班，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经理又压低声音，“新总裁是国外回来的，可能有点开放，要是他表现得热情了些，你也不要太忌讳。”

　　萧帆愣了一愣，勉强地点头。

　　Alex，中文名是简航。

　　新总裁的自我介绍很简单，令萧帆有些猝不及防。

　　说好的热情呢？

　　我叫萧帆，没有英文名。

　　简航轻笑，“你这介绍也是有点意思。”果然他骨子里头还是带着中国人的传统和淡然。

　　“彼此彼此。”萧帆眉眼弯弯，颇有清晨森林中漫步的小鹿性状。

　　她带着简航在公司里逛了一圈，每到一处都能迎来一大束冒着粉红泡泡的视线。

　　“这是茶水间，也称军机处，是本次公司之行的最后一站。”萧帆进去倒了两杯咖啡，顺手递给简航一杯，简航接过杯子笑望她，“导游小姐，我原以为最后一站会是员工餐厅。”

　　萧帆抬头瞥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二十，她嘴角带笑，“看来简总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呢。”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可以在九点钟吃早餐，在十点半吃午餐。”简航说这话时，眼里是满满的柔和及怀念。

　　萧帆呵呵笑了两声，“是个厉害的女孩，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

　　简航深深看她一眼，先前的柔情转为淡淡的沉郁，低声道，“总是有机会的，只要你愿意的话。”

　　这话不知是同萧帆说，还是同他自己说的。

　　“嗯？简总你刚才说什么？抱歉，我一时有点走神。”

　　“没什么。”简航看着外头忙碌的员工们转头说道，“公司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剩下的时间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回去工作吧。”

　　“好的。”

　　简航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帆慢悠悠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打开实习生群，就被持续不断的信息看花了眼。她移动鼠标，从头一路看下来，他们聊天的话题天南地北，从自我介绍到对新总裁的议论，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表情包。

　　萧帆逐张保存，最后将桌面上的实习生手册转发到群里，临了加了个可爱的笑脸。

　　先前热络不已的群忽然安静下来，几分钟被‘收到’二字刷屏。萧帆实在有些疑惑，怎么这十二个人能聊出百人的气势？

　　她轻笑一声，最小化聊天窗口，重新点开工作文档。

　　下午的平和时光很快就在枯燥的表格以及持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结束，落山的太阳散尽最后一丝夺目光芒，化作天边绚烂的香槟色晚霞。

　　后勤部的实习生们跟在前辈身边前来统计今晚加班的人员，好去楼下餐厅点菜。

　　等走到萧帆这儿时，主管忽然招呼实习生去询问边上的同事，自个儿趴在她桌边，低声道：“晚上加不加班？”

　　“没关系，你可以大点声。”萧帆笑，“她下午请假了。”

　　坐在萧帆旁边的同事出了名的难搞，自己不爱说话，还要求靠近自己一米的人也不许说话。在她工作的时候，边上绝对不能有任何动静，尤其是咀嚼的声音。

　　当初同部门的章芸茵就是因此被投诉到经理那边，临时更换了座位。萧帆这人没心没肺，即便其他同事再三嘱咐不要与这个女孩多接触，她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在休息时间与对方搭话，还捎带她的份买点零食和文具。

　　久而久之，全公司上下也就只有她能和这个女孩多说上几句话。

　　“简总晚上可加班呢。”后勤部主管说。

　　萧帆抬眼瞧了瞧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可我真没有加班的必要。要不，等明天？”

　　“行。”

　　在下班时间过去十分钟的时候，萧帆保存好表格，仔细检查几回，确保无误后与工作日报一齐传到经理的工作邮箱，得到对方的回信后，这才打开手机软件签退。

　　刷好卡走出大厦，外头已是华灯初上，过路的人与车皆行色匆匆。萧帆拉紧自己的外套，以挡突如其来的晚风。刚走了几步，就发觉身后有辆车在隔着点距离跟随，于是侧到一边让路。

　　车子当即开走，停在前方路口。

　　“附近的商场是歇业了吗？”清朗的嗓音自车内传出。

　　萧帆一愣，竟是简航。

　　“简总，您不是……”

　　“现在不是晚饭时间么？”简航笑问。

　　萧帆很快回神，“最近在装修，如果您要吃饭的话，得拐到再前头去。”

　　“顺路么？我可以载你一程。”

　　萧帆本想说不远处就是地铁站，但想到简航初来乍到，肯定会依照导航指引，到时候绝对会被绕到头晕。

　　帮人一忙，胜于建造七级浮屠。

　　想到这里，萧帆果断打开后座的门跨了进去。

　　“没关好。”简航看了眼驾驶座前的小屏。

　　萧帆又重新关了一回，这才安稳上路。

　　“不怕你笑话，刚才我解了副驾驶座的门锁。”简航从后视镜里看正一眼望窗景的萧帆，“你家住哪儿？”

　　萧帆猛然回头，恰恰捕捉到他慌忙收回的一丝视线，“我家就住在那家商场附近。”

　　离开拥挤的下班车流后，不出萧帆所料，简航果然打开了车内自带的导航。

　　“简总，它指的都是大路，大路的情况您也见着了。等开到复兴路的时候我给您指条小路，从那过去快得多。”萧帆很快又补充道，“需要步行。”

　　“可以。”

　　除去开头那段拥堵到可怕的路程，接下来倒是比较顺利，很快就到达复兴路。

　　简航在附近停好车，跟在萧帆身边走那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更像是条巷子，巷子两旁每五步就有一户人家，门前种着不少盆栽，楼上则悬着好些衣物，他们经过时，还有阿婆举着杆子往回收衣服。

　　巷子不长，大概路过十来户人家，便抵达出口，再走个两分钟。崭新的高楼大厦以及繁华的街景一览无余。

　　“我第一次走这条路时也很惊讶。”萧帆停在人行道前等绿灯，“谁能想到里外会是两个世界呢。”

　　“你住那儿？”简航问。

　　她连连摆手，压低声音说，“那儿不租的，都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们养老的地方。之前还被纳入文化保护区域，开发商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简航认真点头，与萧帆一起跟着熙攘人群走到对面。

　　因是饭点的缘故，商场门前的人只多不少，萧帆指了入口的位置，说道：“目的地已到，导游小姐的任务完成了。请您安心购物，一定记得跟他们要发/票。再见。”

　　“等等。”

　　她疑惑回头。

　　“以示感谢，我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谢谢您的好意，但家里已经做好饭了。”萧帆鞠了一躬，“下次吧。”

　　简航礼貌微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路边。经过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走进商场。

　　另一头的萧帆同楼底下搓麻的大爷大妈们打了个招呼，听他们埋怨几句某个不道德的租客，后坐电梯上了十二楼。

　　房子是年前租的，错开金九银十的高价期。因着帮房东的孙子补习功课的缘故，房东婆婆还免了她第一个月的房租，算是解了那时刚换工作后钱包的燃眉之急。

　　萧帆随手将包和外套丢到沙发上，系好围裙开始做菜。预约工作的电饭煲已然飘出浓郁饭香，她想了想，可不就是已经做好‘饭’了么？

　　就在她就着妈妈寄来的五谷杂粮饭配番茄炒蛋和酱牛肉时，简航等候的人也抵达了餐厅。

　　“刚回来就请日料？发财了？”男人拿过桌上的消毒毛巾好一顿擦拭，“点菜没？我快饿疯了。”

　　“已下单。”简航咽下乌龙茶，上下打量他，“你被抢劫了？”

　　高嘉诚狠翻一阵白眼，“快别提了。我哪里晓得这里的路这么难走。导航一通乱指，我绕了大半个小时都没绕出来，可不得气得抓头发。”

　　“喝口茶消消火。”简航把盛得半满的杯子推过去。

　　高嘉诚接过杯子，咕咚咚灌下大半，“搁在平时，你铁定也要抱怨。今天居然这么淡定？祖国的山水让你学会爱与和平了？”

　　“我有帮手。”简航神秘一笑，挪开茶壶好让服务生们上菜。

　　高嘉诚啧啧两声，低头喝汤吸面。不久，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任琪又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个名字，简航的笑容霎时全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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