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季没有花（死神）》陌上花HANA

22、遇难的太阳（中）

　　第十八章遇难的太阳（中）
　　夜色中的山被隐匿了棱角，只有深深浅浅的树影，像是裂开的一道一道深楚的口子。一场还未睡醒的初冬的雾，泛着朦朦胧胧的紫色搭在山腰上。无名的野花长在山脚，杂草在这里异常茂盛，大雨来到的时候，所有的草就都无声地倒下去，像醉汉的眉毛一样杂乱。
　　南跑得够远，已经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到黑川的灵压。她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倾述，有流血有牺牲，是十分糟糕又迫不得已的一场倾述。而现在她渐渐地从疯狂变得平静，静得像是陪在秀一身旁的一尊石碑。
　　她曾经花了太多的时间来揣测未来，然而迫近眼前的事物仍是无可预料的突兀和伤人。她的生命已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舞蹈，而舞曲即终，艰难地应付到谢幕之时，她才终于想起她的舞步。她像是一个无限制吞下屈辱与疼痛的皱巴巴的海绵，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吸纳了所有迎向她的事物，原来她是要把一世的苦痛都攒起来，只待此刻全部挥洒出去。然后她的生命便能变得轻飘飘的了。

　　干瘪瘪的枝头颤动了一下，庞大的巨树干净地被拦腰斩断，树干连同枝头倒地时发出拉扯与撕裂的声音，伤口崭新而整齐。
　　刀光剑影之中，朽木白哉的千本樱灵活地追逐着黑川四处躲避的影子。他腾腾的杀气就像一条从阴间甩下来的锁链，紧紧地勒住了黑川的喉咙。
　　被拦住去路显然让朽木白哉很恼火，而比他上任六番队时间还要长久的黑川十三席，以他从未有过的灵活与实力将所有追击的人堵在了当前。南的灵压已渐渐远去，捉摸不定。白哉的千本樱刚逐到黑川的脚跟，黑川突然转身，斩魂刀砍下，花刃被分割成两部分。
　　黑川敏捷地落地。他抬起头，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面色蜡黄，眼睛在黑框子眼睛后面，显得时分幽深，像是两块陨石的碎片，但仍带着炽烈的温度。
　　“放弃逃跑了么。”白哉亦平稳地站在他的对面，持续了一阵的高速运转暂停了下来，空气里散发着诡秘的安静。
　　“一开始就没准备逃跑。”黑川将刀举在胸前，表情好似黑漆漆的钢铁。
　　“……”白哉安静了一番，想理清脑里的思绪，“那么是换你来继续复仇吗？”
　　“杀死你就算复仇？”黑川讥讽地一笑，“这仇恨未免也洗涤得太轻松了一些。”
　　白哉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天之内出现了两个与他似乎结有深仇大怨的人，突然间他就要承担一份他从未知晓过的罪责。
　　“你也是强行进入的黑川的身体另一个魂体吧。”无数杂乱的线索中，白哉只抓住这一个毛茸茸的线头。
　　“呵……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明白呢……”黑川将脸昂起，傲慢地讥笑。月亮不经意地钻入云层，林间只有不知何处而出的阴森森的蓝色光斑，“拥有占领身体，操控灵魂能力的，这世上只剩下南小姐一个人了。”
　　白哉的脸沉下来。
　　黑川握着剑柄的手露出一截胳膊，枯黄的皮肤上像长了荒草一样地植满了土黄色的汗毛，如同从陈年的醋缸里泡久了刚捞出一般。他的手指粗壮地环住剑柄，能够看见明晰的骨骼脉络以及凸起的血管，仿若干枯的大树标本。白哉这才发现，这个在六番队待了一百三十年的死神其实已经很老了。
　　“黑川。黑川中村。”白哉将音调提高了一丝，“你是何时开始背叛尸魂界的？”
　　“从未背叛过。从一开始我就未曾效忠过尸魂界。” 他坚定地说，仿佛自己是一位勇敢赴战的英雄一般，“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安西一族。”
　　“安西……”白哉喃喃，这迷一般的名字又突兀地出现在了夜幕里。
　　“这禁忌的名字竟也不让你知晓了。也罢也罢，一开始这些忘恩负义的贵族们不就是打算这么做么……”黑川把玩着漫不经心的语调。
　　白哉眉头微微一蹙，他的嘴唇在严肃的时候就会绷成一条线，张弛有度地封缄着。
　　“朽木白哉，你可曾有想过，你如此尊贵的身份到底是谁赋予你的特权？”黑川居高临下地说着，仿佛一个识破玄机的高人，这份咄咄逼人的傲慢令朽木白哉感到非常厌恶。
　　“朽木、志波、四枫院、凉山……每一个贵族都是如此自以为是的忘恩负义……”
　　白哉向前走了一步，灵压缓缓渗出：“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盯着黑川闪闪的眼瞳，里面有幽深如无可猜测的时光隧道。
　　“知道为什么当年朽木府会派你刺杀名为安西的人吗？”黑川的脸上印出点点似霉斑一样的星光，“因为安西一族的存在会对所谓的贵族造成干扰。”
　　“干扰……？”
　　“尸魂界最初本无贵族平民之分。有相同能力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成为一个又一个家族。安西一族的能力就是操纵以及侵入灵魂。渐渐几个壮大的族群便想高于一等。朽木、志波、凉山以及四枫院便在那时与安西一族签订了一个秘密的协定……”
　　黑川眼中的时光卷带开始缓缓向后退去，穿越冗长的隧道。他的一字一句像是这个即将来临的陡峭冬天的第一场雪一般紧紧糊裹住白哉。

　　五人约定利用安西的能力，控制了大把大把的灵魂，构建了贵族的阶层。
　　贵族家族不仅有出众的能力，更有平民根本不可享有的高贵待遇。在一开始，贵族们保护尸魂界，然而浮华令人颓靡，高傲令人盲求，时日渐久，当初和善的谈判开始决裂。
　　如若安西可以帮助四个家族成为贵族，那么它还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掌控高权……掌控本应当是属于这四大贵族的独权。尸魂界的平衡与否全权被掌握在了这五个高贵的名字上。
　　于是四族约定，将安西一族以及那可以颠倒秩序的能力全部从尸魂界抹除。
　　这残酷的杀戮便悄无声息的展开来。安西一族无论如何反抗，仍不及四大贵族冠冕堂皇的追杀。在仇恨以及逃避中，鲜血洒落在这肮脏的过去，当年秘密的约定也被四大贵族的长老们尘封。
　　安西的首领在一个夏日处刑。流魂街里挤满了不明所以地看热闹的人，宣读了“扰乱尸魂界秩序”罪责的死神将火点燃。那个在火焰中的男人抬起头来，明晃晃的阳光下，没有比他面前麻木不仁的游魂们更可悲的存在。谎言随着越烧越旺的火焰一起，全部被镀上了真实的外壳。
　　火从脚踝处缠住了他。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舔上去。
　　黑色的骨架矗立在空中，像一柄不屈服的宝剑。

　　“白烨！白烨！醒醒！”蹲在床边的甄，手急促地推了推睡着的白发少年，不敢大声说话，她的声音便沙哑地在喉咙里冲撞着。
　　“嗯……”少年显然非常不满大半夜有人吵闹，翻过身子将被子挡住耳朵不耐烦地呜咽着。
　　“白烨！！醒醒啦！”加大手中的力气。白烨就如同滚筒一般在床上来回地翻动。
　　“吵死了，甄！”仍然是背对着床外，声音闷闷地从被窝里传出来。
　　“快起来啦！跟我出去一下！”甄拍了拍白烨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丝质良好的睡衣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的皱褶。
　　“什么事……”白烨仍是一动不动，他的肩微微耸起，再缓缓松懈，看来是一个无声的叹息。
　　“白烨，我感到了栀上的灵压。”

　　南走向祭台。
　　她轻声说：“我来实现您的愿望了。父亲。”
　　这个词终于在尘封多年后再次从南的口中说出。它已经锈迹斑斑，如同这荒芜的祭台一般，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注定辜负了漫长而无望的希冀，怎么也无法救活那颗被仇恨与痛苦濯蚀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