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季没有花（死神）》陌上花HANA

21、遇难的太阳（上）

　　第十八章 遇难的太阳（上）

　　黑色的灵子包围住面前的人，搅动所有棱状的尘埃一起，与所有炽烈的仇恨一并夭折在二人之间。
　　“散吧，千本樱。”在黑尘之中的声音，冰冷的火焰燃烧出灼红的刀刃，倾斜而出。
　　南惊吓地倒吸一口气，花刃飞舞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噩耗一般的声音。她的发丝向后微微颤动了一下，是被死亡、哭喊声死死缠绕而不得脱身的风，低低地呜咽着。
　　所有花瓣快速旋转着以一种威胁的姿势包围着南，一把匕首架在了南的脖子上，她可以感到有猩红的血迹从颈间流出，动弹不得地直立着。
　　“够了。”他冷冰冰的声音旋即也与风缠在了一起，漾满了整个房间。
　　南只觉得天旋地转。

　　朽木白哉的左手拿着那把精致的匕首，他的手再稍稍用力，便可结束面前这混乱的灵魂。
　　一地狼藉的地板上，每一丝细腻的灰尘仿佛都是绝望的碎玻璃，锃亮的月光照在碎玻璃上，绝望变得光芒四射。

　　“就这样吗？”南静静地开口，瞥了一眼脖间的匕首，宸萤在右手上耷拉着头，她僵直的背好像一堵麽无声息的铁墙，一次一次将他威胁的进攻抵挡回去。
　　“就这样轻易就杀了我么？”
　　“这样的把戏你已经用过了。”白哉亦毫不退让地将匕首抵得更死，细嫩的皮肉里渗出鲜红的珍珠。
　　“灵魂分离很痛苦。”她的声音轻轻地回荡着，“能够目睹你的妻子经历这样的场面，你应当会很久都不会忘记吧。”一个戏谑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不对，对于你朽木白哉来说，死在你手下的人无数，也许死亡这种东西，对于你根本无足为悲。”
　　“绯真不会死。”朽木白哉说，他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南冰冷的眸子，仿若深静的琥珀。
　　“可笑！我要她死她便会死！”南忽然大声叫到，失控的情绪跳动不安。
　　“我相信她。”这琥珀却仍然一成不变。
　　白哉想起了那个简单清醒的早晨。她从床边探出的头，发丝耷拉下来，垂到发尖又不安分地翘着，却挡不住她绯红的脸；她在公车上低头轻笑，光角穿透发丝，每一个弧度都是无可替代地令他心醉；她在秋日的落叶中，发丝里陷入了一片干黄的叶子，刚刚被他摘下，软风一吹，又有更多的叶子纷舞在他的视线。
　　他的脑里全部是她，她笑，面若初月般皎洁，眼若星辰般明亮。这样的她又怎么会离开自己呢？这样强烈的羁绊又怎会让灵魂找不到归宿而四处奔散呢？

　　南将宸萤凶狠地一挥，千本樱立刻筑起一堵防御的高墙，她毫不在意那把匕首，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狠狠向白哉挥去。
　　她从他的琥珀中发现了太多美好的东西，太多她失之交臂的东西。
　　所有事情都是如此高傲地戏弄她。
　　“啊！！！！你凭什么说这些！！”她挥刀，宸萤狠狠撞击在千本樱刀身，白哉将花瓣收回原型，两把刀撞击发出尖锐的声音。
　　想要笑的时候没有快乐。
　　“为什么你一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你凭什么拥有这样的气势！”。她挥舞着宸萤，切割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
　　想要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
　　“你这自以为是的气势是因为杀害了多少人才酿造出！你有没有看到过！”南瞬步，砍下去，白哉感到手中的力道非常大，不像是从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发出。
　　想要相信的时候却没有了诺言。
　　仇恨是一个布满荆棘的悬崖，她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她知道，这充满回声的地方，她能听到无数声音响起来延续她的生命。
　　宸萤与千本樱重重撞在了一起。
　　两把刀剧烈地震动着，白哉皱眉，更加用力地握住刀，可是千本樱颤抖的刀身，和宸萤一起震动，将他带入记忆纯白的漩涡。

　　北流魂街。阴云。潮湿的青苔。
　　朽木白哉看见自己，很早以前的自己。头发被高高束起，穿着黑色的死霸装，一手拿着斩魂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个少年面前。
　　那少年摔得蓬头垢面，裤脚卷起三圈也滑落下来，身上的衣服不知有多少块不同的布料组成，他趴在地上低声喘气，没有再做抵抗。
　　然后他杀死了他。血液从他胸口漫出的时候，少年的嘴边忽然裹出了一个笑容。
　　千本樱的刀剑滴着殷红的血。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这片刻死亡的安宁。
　　他收起刀，向回走去。他习惯了拔刀尖利的声音以及遽然倒下去的身体。他习惯了濒死与血的残忍。他作为一个死神，一名贵族，杀戮之事任何时候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朽木白哉看着当年的自己走开。那个尖叫的少女跑去抱住少年，她的表情木讷，用手轻轻环住少年的头，就像找到了什么珍宝。少女看着他平静的脸，他有一口很好的牙齿，笑起来的时候白得剔透，此刻这可恶的两瓣嘴唇合在了一起，她用手轻轻抚过唇瓣，指尖触及到细腻的纹路，她原本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品尝这些细纹的。少女靠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额头宽广而平坦，她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
　　朽木白哉听见空气里滑落的声音。是血液还有理智。

　　南愤愤地将斩魂刀一甩，猛地隔开了朽木白哉。
　　“那个少女就是你。”白哉握住千本樱，站在漆黑的房屋中，他们打斗的声音很大，他散发的灵压已经让家中的人发现了。他听见楼道里跑动的声音。
　　南一步步后退，警惕地用刀防御着。
　　“是的。”她毫不在意地回答，透过宸萤的蓝光，“你杀了他。”
　　“所以你复仇，为他复仇？”楼道里的跑步声越来越近，几名护卫已经跑来了。
　　“不！我是为我自己复仇！”南大声叫嚣，门突然被划开，几名护卫闯了进来。
　　“朽木大人！属下来迟！”说完又赶紧拔刀，却被朽木白哉的手势制止下来。黑漆漆的屋里，所有人都以为面前所站的是绯真夫人，愣在了原地。
　　“哼……”南向墙角退去，警惕地看着陆陆续续堵在门口的人。
　　“你的复仇已经结束了。”白哉举着手中的千本樱，字字如铁。
　　南望着手中的宸萤，她一直握得很紧，汗水细细密密地覆盖在上面。她的确看到了满地碎屑的绝望，就要将她逼得窒息。
　　“那好，朽木白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游魂罢了！”
　　面对南的质问，白哉沉寂了一分，他模糊的记忆几乎已经找不到那个少年的影子。只是那时他身穿死霸装，并不像是执行队务，如若不是队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朽木白哉的脑海里印出了长老的影子。他那时是去杀死一个对朽木府有威胁的人……白哉记不清楚，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确从未将这份差事仔细思考过。只记得一个名字，一个姓。
　　“安西……”他喃喃。“他名为安西。”
　　南的手抖了一下。
　　“这……就是你当初接到的任务？……杀一个名为安西的人……？”她的声音在崩溃的边缘颤抖着，世界仿佛遽然倒塌。
　　白哉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南却觉得胸口一道汹涌的洪流就要倾泻而出。
　　先前斩魂刀所展开的记忆顿时像是一卷发了狂的录像带，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播放着。
　　她看见少年倒下去，这一幕就像电锯切割时那一束一束剧烈的火光飞溅到她的眼睛里。贵族死神漠无表情地离开。她的手指抚摸过少年的干裂的嘴唇，然后把额头靠在少年的头上……

　　所有因果都清晰起来了。
　　“他的名字是加藤秀一。”南盯着自己的手，忽然幽幽地说。
　　白哉眉头紧皱，他感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明晃晃地伸过来，窃入心中。
　　“是我丈夫的名字。”南抬起头来，平平淡淡地看着白哉，仿若一个经历了一切的老妪，老眼昏花皱纹满布，眼中不再为任何事激起一点涟漪。
　　“我才是安西，安西南。我才是那个应该背负死亡的人。”她对白哉说，语气平静，仿佛也是对自己说一样。
　　她应该一开始就意识到的，秀一死的时候是那么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那年的白哉，接到朽木府长老的命令，杀死名为安西的后裔。他拿到了具体的地址，一直向流魂街的北面走去，找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屋。
　　他看见少年捧着一堆柴木，怔怔地望着自己，仅凭那一眼，秀一就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所以还未及白哉开口，他便突然说：“难道你们真的要对安西一族赶尽杀绝吗？！”他所提出的最后一句质问仿佛公然昭示了他的身份，这永远也无法被他知晓答案的质问掩盖在了白哉的刀光剑影之中。朽木白哉干净地杀死了秀一，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所接领的任务有过任何疑问，他只知道，他所接受的，全部都是正义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追究细微。
　　白哉看见了他的笑容，没有什么比死亡的笑容更为残忍。太阳将它的头颅悬挂在西边，缠绕着红黄的云絮，彩霞像是咬破嘴唇的血一样一点一点地渗出来，是一道多么血腥的风景。
　　南从后院里跑出来的时候，整个天空都要被掀起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殷红色带着浅薄的敌意和轻蔑，在黄昏里昏昏沉沉。她的太阳在前往东方的道路上遇难，一切都在此戛然而止。
　　他便这样代她死去了。

　　所有迂回曲折的故事都有终点，所有星罗棋布的梦魇也有醒来的时刻。
　　南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木偶，牵强地站立，艰难地应付，只待落幕的那一刻。
　　朽木白哉拿起千本樱看着这终于安静的失魂落魄的人。这一切竟都是因为他无心的杀戮所造成。时隔如此之久，他忽然对那个任务疑问重重。
　　各自沉思的安静氛围扩散着，一如任何时候的朽木府，空落落的安静。走廊却在这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像是刚从夜色中觉醒，门被忽然拉开，屋外尖锐的景物射进来，南看见尘埃在空中旋转，然后隐匿进了来人的身上，消失不见。
　　露琪亚仿若隔梦初醒，怔怔地站在门框边，只见屋内的两个人拿着斩魂刀，一片凌乱，她的嘴张了张，声音沙哑着从喉咙里发出来：“绯……”
　　与她的声音同时的还有两个人迅速的动作。
　　“露琪亚退下！”是白哉的声音，他瞬步时几乎有些来不及，千本樱的剑尖抵住宸萤想要劈下的刃，露琪亚诧异地看着抵达她眉脚的透明刀刃忽然转变方向砍向白哉。她因为惊吓而躲避得失去了重心，身体向后倒去，白哉躲过攻击。南便趁着这缝隙自二人中间突然瞬步出去。
　　“快！快追！”守卫头子还没弄清楚二人是如何行动的，赶紧下令带着一群人追击，朽木白哉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露琪亚，也立刻追了上去。

　　南在夜空中飞速的逃跑着。
　　她喘着疲惫的粗气，只觉手腕一阵疼痛。她不用去观察也很清楚，那是另一个灵魂一直奋力抵抗的结果。在与朽木白哉对峙的同时，她也与绯真无声地对峙。这漫长的拉锯战一开始就注定不公平。
　　腹部的伤口也的确是绯真所伤，趁着她失神的那一瞬间。
　　两个灵魂的争夺战无非是一场毅力与执念的无声抵抗。南愤愤地咬了咬嘴，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

　　朽木白哉很快就追了上来，果然瞬步不输任何人。南准备拔刀，她感到疲累不已。然而先于她看到朽木白哉，那凛冽绽放的千本樱便先飘到了面前。看来他认真起来了，南用宸萤挡住飞袭的花瓣，背后却又是一丛飞来。
　　可恶，跑不掉了！
　　一阵熟悉的灵压混入战局，南有些兴奋地抬起头来。
　　星月之下，黑川解放的斩魂刀挡住了灼红的花瓣。
　　南望着黑川严厉的眼睛，她不动声色的点头，瞬步跑走。朽木白哉从树丛中出来，千本樱本想再追，没想到黑川的刀刃竟紧逼，两刀相碰，二人都感到愠怒的火焰缠绕上身。
　　“原来如此。”白哉将所有逻辑都连串上线。

　　“朽木队长，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