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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惊变(四) ...


  •   二楼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单人床,靠窗是书桌,看起来有一阵子是没人动过了。

      “沈承,真有你的,这在还有个据点,深藏不露啊。”谢衡打开窗户,一抹光照进来,打在桌子上的干花上。

      两只绣球花已经完全干枯了,伸手轻轻一碰就可以掸下来几片花瓣。沈承在铺被子,这张床两人睡有点挤,好在只睡一晚上,弄完后他躺在床上,“你也休息一下,待会出去还要爬山。”

      “爬山,又要爬山?”

      “你再废话,晚上还想不想吃好的了。”

      谢衡心想,说是见两位故人,余太太应该算是一位,那这第二位也就在山上了,事情早结束了也好,明天还可以好好玩一天。

      坐车兜兜转转来一偏僻处,路牌道是薛岭山,沈承没说话一直往里走,谢衡越看越不对劲,这里貌似是一座墓园。

      “沈承,你带我来着干什么?”

      “没事。”

      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处墓碑前,碑上刻的人名叫做贺一凡,从出生年月算起,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岁。

      墓碑前有三束花,应该之前已经来过人了,沈承蹲下轻轻说道,“别来无恙。”

      谢衡觉得真晦气,来哪不好来这里扫墓,偏偏还是下午过来,若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那可真的得不偿失了。

      “沈承,这....”

      沈承回头,道:“谢衡,很多东西,真的很难有头有尾。”

      沈承眼眶盈泪,闭上眼,一下子回到四五年前。

      下午沈承骑车回学校,车停在学校旁边的库棚里,他刚准备从侧门进去就听见有声音在大喊:“沈承,沈承,快和我换件衣服!”

      贺一凡冲过来,沈承不知何故,见贺一凡如此慌张,二话不说,两人迅速换了外衣,贺一凡立刻跑了出去,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沈承纳闷,怎么要上课了他还往外跑。整个下午,贺一凡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

      “沈承,你还不知道吗,高三的那个贺一凡惹事了。”

      “惹事?惹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听别人说是和职高的混混干了一架。”

      沈承这才明白为什么贺一凡急匆匆要换衣服,好一个金蝉脱壳,他此刻却一点也不担心贺一凡有没有没打死,只是觉得“换衣服”这一事,实在是高明。

      回家路上沈承往贺一凡家里瞅,静悄悄,贺一凡自行车也不再院里,应该是还没回来。

      沈承回到家就和沈母说:“一凡今天又和别人打架了,你看我穿的是谁的衣服。”

      “又打架啦,他也是真不让他妈省心,哎,他打架,你穿他衣服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他换一身衣服跑走,职高的不就认不得他了吗。”沈承把衣服脱下了准备送去贺家,但想到若是贺家还不知道这事,自己去不是添乱吗,干脆明天带到学校再想办法给他。

      “喂,干啥呢。”半夜里沈承发了条信息。

      贺一凡秒回:还能干啥,躺床上养伤!

      沈承:咋样,断了几条腿?

      贺一凡:三只脚。

      沈承: .....

      贺一凡:他妈的今天寡不敌众,吃了亏,待我整顿一番,改日再战。

      贺一凡比沈承大几岁,从小是一起玩到大,也从小就惹事,每次都听得见贺家鸡飞狗跳的声音,如今贺一凡也还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第二天课上到一半,沈承被叫到了教导处,站在里面的还有贺一凡和其他几个人,还有贺一凡的班主任。

      “一个一个说!”等了半天,没一个人说。

      贺一凡,你说!”

      “我?”

      “就是你。”

      贺一凡站了出来,低头间对沈承使个眼色,“昨天中午左右,职高有几个流氓在我们学校门口徘徊盘踞,游手好闲,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去说了两句,说好话不成,他们就要动手,我总不能躺在地上给他们打吧?”

      班主任在一旁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么讲你还是做好事了是吧?”

      “我可没这样说。”贺一凡说。

      班主任从桌子上拿了一根板子,贺一凡见状心知自己少不了一场皮肉之苦了,只好抬起左手,闭眼受罪。

      第一板子下去,贺一凡手掌微曲,跟着手臂往下降了些,班主任用板子把他手抬高,又一板子下去,旁 边的人气都不敢出,再抬手,最后一板子下去,贺一凡已经要死了。

      大课间,沈承在桌上睡觉,班主任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往他头上一拍,沈承惊醒,一脸错愕。

      “昨天下午你干什么了?”

      没干啥啊,一直在教室啊。”

      又来了一巴掌,“还不说?”

      “我真的一直在教室!”

      班主任看见沈承死不承认,又问他同桌:“他下午在教室?”

      “报告老师,他昨天下午真的一直在桌子上睡觉。。。。。。”

      打错了人,作为班主任实在是太丢脸,沈承满脸委屈,班主任手又伸过来,沈承刚想躲,那手却放在沈承头上,轻轻揉了两下。

      沈承心中抱怨:白受两巴掌,天杀的贺一凡,自己惹事还连累了自己,这件衣服真的不该换。

      中午回家,贺一凡在车棚等着沈承,“哎,你班主任没为难你吧?”

      沈承把衣服扔给他,“托你的福,我的手可没肿。”

      “你还把衣服带来啦,走,回家。”

      “回什么家啊,我还没吃鸡柳呢!”沈承到校门口炸了一份鸡柳,一路看见贺一凡左手红肿,笑道自讨苦吃。

      这天是贺一凡生日,他的朋友多,自然少不了请客喝酒,中午在外,晚上在家,家中是几个邻居发小凑合的一顿。

      “我说沈承,你能不能喝啤酒啊,别喝醉了回家阿姨要骂死。”贺一凡说。

      “谁说我不能喝,啤酒不是和水一样吗。”

      房间内摆起一张小桌子,火锅热气腾腾,几个人围在一起,窗外漆黑,屋内暖意盎然。

      沈承一个劲地吃菜,“一凡,你只要以后少惹乱子,还有,尽快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女孩,我也就放心了。”

      “你少贫,欠揍吧你!”贺一凡想用筷子打他,突然肚子剧痛,但很短,没几秒钟。

      “咋啦?”

      “胃不舒服。”

      沈承道:“胃不舒服你还吃火锅,早上不吃饭,晚上熬夜,你胃不被自己弄坏都是怪事。”

      “滚蛋!”贺一番若无其事地说。

      “一凡,你大学想在哪念书啊?”沈承想到今年贺一凡就要毕业了,还是有些失落的。

      “厦门,我想去厦门。”

      “别搞笑了,厦门大学,你?”

      贺一凡道:“去厦门非得是厦大吗,厦职就不行?”

      夜深人静,贺一凡揉着胃躺在床上,恍惚间马上就上大学了。春天的夜隐约可见远处的山,一条蜿蜒的山成为最后的屏障,这山前面还有山,一条比一条低,最下面是城市,是灯火,天空繁星无数,窗外的人还在踌躇。

      贺一凡走到外面,过了这么久手上的肿痛还没消掉,耳畔响起刚才沈承说得那些话,“真正找到一个爱你的女孩”,他多么想告诉世人,贺一凡喜欢的女孩出现了,可是感情这东西怎么能有一厢情愿这种道理呢。

      那女孩也明白贺一凡的心意,始终不表态,贺一凡找她说话,她也回答,也会笑着回答,但这种笑太礼貌了。

      也许是因为高三,她想先考上大学再说,说不定毕业后就答应了呢,贺一凡一直这样想。女孩说她要考厦大,贺一凡也只好拼一拼了。

      不过,人是可以感知遗憾的。

      后来,女生没去厦门,而贺一凡却独自一人留在鹭岛了。

      暑热天的下午经常会有雷暴,雨大惊人,落在屋顶上会溅起水雾,不远处的天边,挂着几条明晃晃的闪电。一场雨下来院子里会积水,贺一凡望着窗外,玻璃上泪痕纵流,天色暗了下来。

      “宁愿天天下雨,

      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屋内烟气弥漫,二十岁的忧伤,不过如此。

      “一凡,记得想我啊?”沈承给他送到车站。

      贺一凡除了提一个箱子,其他的全都寄了过去,“高中不比以前,你也要好好读书,”贺一凡刚准备进站,又想到什么,“你也记得想我。”

      列车往南开,终点站也是南方。

      这两年风平浪静,贺家再也没有听过自行车撞开铁门的声音,沈承也很少吃鸡柳了,贺一凡站在南普陀前双手合十愿,他看着旁边的厦大,人海茫茫,那一个人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六七月的凤凰树正在开花,椰风寨暮色沉沉,海水蓝中映黑,沙滩上的每个人都在说话,每个人都在说不同的话。

      贺一凡像往常一样睡到中午起床去吃饭,随着一阵剧痛摔倒,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等到有人来开门,已经是他父母了。

      贺一凡办了休学手续,转回家养病住院,家人也不打算回避病情,说是胃部肿瘤,再无他话。

      “高考前和大学不是都做过体检吗?”贺一凡很吃惊,怎么会是肿瘤。

      贺爸摇摇头,“那种体检有什么用,结石都查不出。”

      贺一凡躺在床.上,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可怜了他父母和妹妹,贺一凡妹妹贺一惠才七岁,她看见哥哥睡在床上,问:“贺一凡贺一凡,你怎么天天睡在床上呀。”

      贺一凡未说话,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

      主治医师给的建议是尽快化疗,化疗一次,人就会弱一次,本来就是胃部肿瘤,每次化疗,都会吐上一阵。

      “那时候就让你注意吃饭,这两年你在学校都是怎么过的,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沈承一肚子话想说,可是眼前人已经这样了,又怎么再忍心说下去。

      “你想吃什么吗,除了辣的。”

      “阿承,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贺一凡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经常暴怒,一点小事就大吼,发完脾气后就通哭一场,医院的空气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化疗后本就想吐,闻着这味道,吃的什么都吐出来了。

      两个月下来,贺一凡完全瘦了,这年秋天来得早些。

      院子里的银杏眼见着变黄,沈承有时经过贺一凡家,总能听见他类似于挣扎的嚎叫。

      “何必呢。”沈承坐在床边,贺一凡见他来了,都会刻意压制情绪,只不过眼泪是藏不住的。

      “现在已经开始复习了,每天都有很多题目要做,昨天晚上睡的迟,房里灯一熄灭,发现外面真的是漆黑了。”沈承打开一叶窗户,秋风进来,垂下来的床单微微摆动。

      贺一凡望着外面,“好久没有骑车了。”

      沈承不知不觉流了行泪,“贺一凡,我有点害怕了。”

      “这有什么怕的,谁不会生病,谁不会死啊。”

      贺一凡看着他,“以后你帮我多陪陪一惠,她还想去看海。”

      “我小时候放学了就待在姥姥家,等我妈下班接我回去,外婆家有一盒花生糖,方方正正的,又甜又香。”贺一凡突然想到幼时。

      那时候他妈妈下班回来,再接贺一凡,只要一见到妈妈就会很幸福,一直很幸福。

      贺一凡想着往事,嘴角微笑许久未见的笑。

      “那时候啊,我说我要养兔子,第二天就来了一对,没过一年就生了十几只,长到巴掌这么大的时候又全死了,给我哭的。”贺一凡说。

      “你要吃花生糖吗,我去买。”沈承问。

      “别,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贺一惠跑进来,沈承见状问,“阿惠,你喜欢我多些,还是喜欢贺一凡多些。”

      这种问题早就问烂了,“我喜欢妈妈多一些。”贺一惠说。

      “好啊你,真是白心疼了,一惠,哥哥要出去好久,到你长大了才能回来,你可不要忘了哥哥啊。”贺一凡笑着说。

      “出去好久,那你要去哪啊?”

      沈承想了想,说到:“你哥和小王子一样,要去好多好多地方,每个城市他都要去,你知道他去干嘛吗?”

      贺一惠摇头。

      “他去找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朵玫瑰花,等你长大,他就会回来,把它送给你。”

      “那可别让玫瑰花枯萎了。”贺一凡说。

      沈承沉思,转过去看向贺一凡,笑道:“因为人有记忆,所以十二月还有玫瑰。”

      贺一凡吐血,不久后又昏迷,一切来的太快,院子里的银杏叶子还没有落完。沈承按部就班,每天都是满课,早上六点半就开始了,他只有中午去医院看看。

      “学校门口的鸡柳店没了,不知道哪天没的,以前咱们还帮他看店,这算不算是物是人非啊。”沈承说。

      “你现在还吃那个吗?”贺一凡面色枯槁,但每一句话都是很平稳的语气。

      “不吃了,早就不吃了。”

      沈承哪里是爱吃这个,只是那时候他不愿太早回家,先买点东西耗些时间,再和贺一凡路上慢慢回去,每天也就这段时间是最快乐的。

      这年春节,依旧如往常一样,腊八,除夕,守岁,元宵,一样都不能少。贺一凡一家四口,真的是烧了好多菜,客厅的灯很亮,冬天一点也不冷。

      贺一凡右手上全是针孔,握拳会痛,也没有力气,拿起筷子很吃力,他尽量自然点。

      贺一凡小时候最憧憬的就是过年,尤其是下雪天的年,零八年那次大雪,几乎家家户户都不能出门,虽是被关在屋子里,但家人间的交流也是最多的一年。外面越冷,家里越暖和,窗户上结了一层水气,贺一凡最喜欢在上面乱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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