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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死海(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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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行和火锅店两头跑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谢衡没余下多少钱,电脑也不打算买了,但是换了一部手机。
还有二十几天才开学,但谢衡觉得已经过了两年。
山川请了人来帮忙,魏安稍微闲下来,谢衡进店,室外酷暑难耐,而店里还是熟悉的冰窖感觉。
“无名氏,要不我们去云南吧,大理、丽江这些地方,可以吗?”
“挺会选啊,那里比咱这凉快。”
“但是你有时间吗,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
谢衡只是随口一说,如果魏安真的没时间,那他一个人打死也不会去的。
“店里高峰期已经过了,正好月底和你出去走走,也算是我给自己放个假。”
“OK,我先回去了,”谢衡才走出门又回头,“差点忘了,该还你钱了,连本带利500,够意思吧。”
魏安见状道:“别这么猴急啊,到了云南,你请我吃点东西,也就抵掉了。”
“有钱不要,别反悔。”
夏天高湿多雨,但无论是哪一次雨后都再也没有那天从小镇回来时的畅快。
谢衡待在山上,有时他睡着之后会被暴雨吵醒,小屋周围全是高树,雨打在叶子上,和那天一样,哗啦啦,溅起一颗颗水珠。
傍晚时分,尤其是雨后,天边总会横亘长虹,七彩俱全,似乎真的是鹊桥。
气象站就要拆除另用了,于谢衡来说倒也无所谓,山上可以常来,但不必常常来。
“无名氏,你说我怎么不早点认识你呢?”谢衡和魏安在去值机的路上。
“什么意思?”
“如果早点认识你,可能就是千日冲刺了,那样也许会有更理想的结果。”
魏安笑着说:“一切都是刚刚好。”
“刚好啥啊?”
“到了,下车,别废话了。”
飞机飞过天空,透过窗户往下看,薄薄的一层云,以及微缩的城市和山川,谢衡有些恍惚,他正在天上,或者说,他逃离地球了。
谢衡在江边躺在地上放空时,天空也会飞过一架架飞机,轰鸣声荡在耳畔,而飞机看起来却小如苍蝇,而此时身处平流层的他,一切都反了。
旁边的无名氏已经睡着了,他斜侧着面向谢衡,谢衡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他,眼前这个人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眉宇间还可以见到学生模样的残存,但较之学生,魏安脸上与生俱来的忧愁,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可怜起来。
“还睡,马上到了。”
谢衡睁眼,见魏安已经在收拾背包了。
“靠,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知,反正睡得比我死,”魏安看了眼手表,“饿了吗?待过要不要先去吃点?”
“不饿,直接回酒店吧。”
人在出租车里,但云南的天高云阔就已经让谢衡吃惊不已。
“小伙子,你们还是学生吧,暑假出来玩?”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
“是啊,暑假出来玩玩。”谢衡看向魏安,心想,难道司机师傅把魏安也看成了高中生,抑或是说,把自己当成了大学生,无论哪种可能,好像都是魏安占便宜。
“你们这几天打算去哪玩啊?”司机问。
“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地方,苍山,洱海,还要去丽江。”谢衡说。
“这几个地方相距不近呀,需不需要接送?”
“不用了,我们待会自己租一辆车,这样更方便一点,谢谢师傅了。”魏安说。
下了车,去往住宿点还有一小段路要步行,谢衡走在前面想起刚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要租车?”
“小谢同学,你还是涉事尚浅呐,那司机的话你没听出来吗?”
“听出来什么?”
“他刚想着给我们推荐生意,吃回扣呢,所以我才这样说,让他没机会开口。”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租车。”
“不是,搪塞他是真,租车也是真。”魏安说。
“我靠,够拽啊你老魏。”
“待会儿细说,到民宿了。”
谢衡进店才发现这是民宿,房间在二楼,很宽敞。
“哎,大哥,我的房间呢?”谢衡问。
“就这啊。”
“那你的呢?”
“也是这啊。”
谢衡不解,他进屋的的确确只看到一张床,“一张床?”
“是啊,豪华大床房,你也不看看这有多宽,三个人都够了。”
“这……”谢衡看着眼前的大床,“确定不加一张?”
“确定。”
“好吧,我的睡相可不好看,先打个招呼,指不定睡着了还会踹你一脚。”
“没事,”魏安打开行李,“终于到了,恍如隔世吧?”
“是有点那种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世界。”
“稍微休息一下吧,等天黑了再出去,我请客你买单。”魏安一边说一边在找香烟。
黄昏时分,谢衡看向窗外才发现大理古城的街道和熙攘人群,抬头看,暮色与家里的别无二致,而不一样的,是现在与半年前完全不同的心境。
半年前,在那座小城里,谢衡无时无刻不想着摆脱出去,无形隔阂的父母,失和的姊妹,设防的同学,以及街头巷尾垃圾桶里散发出的恶臭。他只有把自己藏起来,山上,顶楼露台,还有夜晚中心广场的密林深处。
奇怪的是,谢衡却从未想过离开那里,即使现在身处异地,但在他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寄萍一棵,而那座城才是他的家。
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是李阳发来的,谢衡回了一句。
“我到大理了,勿念。”
“傻逼,谁念你。”
“……今晚休整一下,明天再去逛逛。”
“啥时候回来啊你?”
谢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他转头问魏安:“哎,咱哪天回去啊?”
“待定,玩够了再说,”魏安把残烟按灭,“走吧,去垫下肚子。”
“哦,好。”
谢衡草草给李阳发了条语音:“先不和你说了,吃饭去了。”
初来乍到,谢衡不知道吃什么才好,乳扇、饵块、米线……街道两旁的食肆又实在太多。
“吃过桥米线吧。”魏安说。
“行啊,吃哪一家的?”
“这个,”魏安指着街对面的一户店铺,“这家店里客人多,应该不会太差。”
店里空位不多,等了一会才腾出来一张两人桌。
“扫吧。”谢衡说。
“呦,这么客气啊。”
谢衡也随即扫码点餐,却看得一头雾水,“哎,怎么点啊,咋感觉和麻辣烫一样?”
“差不多,但步骤方法稍微不同,你想加什么菜就点什么。”
餐食很快就上桌,两人点的东西在面前摆满了,汤底、米线、还有各色配菜。
“怎么吃啊?”谢衡说。
“之前没吃过?”
“吃过,但都是煮好了的,这咋还是生的就上桌了。”
“那你之前吃的不正宗,真正的过桥米线都是一碗热汤一组小菜,你想吃什么,自己烫的,用余温烫熟。”魏安说着就做了起来。
“靠,能熟吗?”
“你再晚一点放就不能了。”
谢衡把肉类全倒进去,“这肉也太薄了,简直堪比兰州拉面的牛肉。”
魏安道:“不是,兰州拉面的牛肉薄是因为店家舍不得,而过桥米线的肉片,却是不得不薄,不然就烫不熟了。”
“懂得还挺多,对了,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魏安抬头看向他,我吗?忘了和你说了,我没读大学。”
谢衡放下筷子,有些吃惊,“没念大学?啥意思啊?”
“就是没念啊,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出来了。”魏安手指叩着桌面,“嗒嗒”几声响。
“为什么呢?”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要是读了大学,应该现在也才毕业。”
“总得有个理由啊?”
“这些硬骨头就不要讲了,差不多可以吃了。”
谢衡准备下筷子,“还记得上次烤土豆,你也是说差不多了,然后第二天……”
“少来,你那次根本就不是吃坏肚子的。”
吃着米线,谢衡心里还是很吃惊,无名氏竟然没有读大学,那个一直督促着自己努力学习的人,却早早辍学了。谢衡想知道隐情,可魏安不想说,再问也没用的。
吃完饭,两人在古城闲逛,两旁林立的各种风情小店,工艺品,小吃,酒吧,驻唱歌手。
城楼下,有人唱起了《心照》。
“一开心仿佛满地尘埃都跳动
一伤心仿佛背后湖水亦流干
……………………………………………
从感情出发现实梦境穿插
不必百分之百如实去记低那份平凡
人生如画
我有我的温柔手法
……………………………………………”
魏安在一旁听,“唱得还行。”
“你听得懂粤语?”谢衡问。
“会听不会说,我很喜欢这首歌,你不懂,当年的学生有谁不迷郑伊健的。”魏安靠在墙边点了一支烟。
“我知道,古惑仔,是吧,”谢衡用手肘碰了下魏安,“可以点歌哎,要点一首吗?”
“算了,走吧。”
“去哪?”
“去浅喝一杯。”
大理从不缺酒吧,魏安带着谢衡拐进一条支巷,一个普通寻常的清吧,名字叫“清欢”。
“这里?”谢衡问。
魏安没有回话直接往里走,谢衡跟在后面,店里灯光不算太暗,零散的座位,三两成群的酒客,还有抱着吉他唱着诗和远方的追梦人。
“坐那。”魏安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位置,虽然在旁边,但可以看到整个店子的动静。
坐定,谢衡随手翻看酒单,“我不会喝酒啊。”
“没事,一杯不会死人的。”
魏安点了一杯威士忌,谢衡的是龙舌兰。
“这家店你不会是之前来过吧?”谢衡问。
魏安环顾四周,“不错,几年前来过,一点也没变。”
两杯酒很快就来了,一杯色深,一杯色浅。
“这是你的,”魏安给一杯推到谢衡面前,“龙舌兰兑了苏打水和雪碧,度数很低了。”
“那你的呢?”
“纯威士忌加冰。”
谢衡看着杯中烈酒,“这家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物美价廉,不是假酒。”
魏安喝了一口,可能是太久没喝,差点呛到。
第一次来云南时,魏安才工作不久,彼时不像此时,他还只是一位小小的导游,白天照顾游客,忙到深夜,很累,却睡不着,他误打误撞进了这间酒吧,威士忌加冰从此就成了他的保留节目。
之后只要来大理,魏安总会来清欢喝一杯,其实这里的酒并不好喝,只是,当他对这里熟悉之后,便不愿再另寻其他了。
当初谢衡选择来云南这件事让魏安心中舒了一口气,和清欢一样,若换成另外一座城市,可能会有其他的惊喜,但对于他来说,陌生的地方让他不安。
“还行,还挺好喝的。”
“不然呢,你这大半杯都是苏打水。”
半杯下肚,虽不至于酒醉,但谢衡的脸还是红了。
“真的菜哎,就这点也能上脸?”
“操,我又没醉,上脸要你管!”
魏安拿起杯子把剩下的两口喝掉,“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事多着呢。”
“明天去哪?”
“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