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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雨(一) ...


  •   何超然父母离居已经十年,虽是他父亲每月都会接济,但何母要强,从来未说过一句软话,何超然也不太与父亲走动,与他母亲话也不多。

      “超然,你有一年没见你爸了吧,这个周末你去看看他,”何母与他在吃饭,她看何超然没反应,又说,“你马上就上大学了,你爸开心得很。”

      半晌,何超然起身就要回房,道:“不去。”

      自己从记事起父母就整天吵架,家长会上别人家都是父母都在,为什么自己却是姑父,年三十晚上都凑不齐一桌。高考填表时,若不是有父亲信息这一栏,他似乎真的就快忘了这个名字.了。他从少年到今,从来就不觉缺父亲,原是他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父亲。

      何超然高中表现优异,从来不让老师烦心,每天回家后除了看书就是夜里骑车吹风。他本想报考远一点的大学,可如今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他还是选择了省内的。不过还好,有陈涛陪他。陈涛是他发小,和他也在一个大学。

      管理系的女生比较多,漂亮的不在少数。走进班级,先到的人都看着他,何超然径直走到了第二排的靠墙位置,双臂交差,闭着眼。

      “哎,你看,那不是以前高四班的何超然吗,奇怪了,他怎么也在这啊。”后排不乏与何超然同所高中的,见到校草和自己一个班纷纷议论起来。

      “何超然!让你等我一起走,你倒先过来了,没义气。”陈涛说。

      陈涛跑过来给他一拍,何超然睁开眼,“别烦。”

      陈涛领了两套书本往何超然桌子上放,“让让啊,我坐里面。”

      “坐里面?”何超然抬头看着他,“不行。”

      “怎么不行啊,这个班我就认识你,你这也.....”

      何超然把书放在他后面的桌子上,“你坐这。”陈涛知道他的性子,不让自己和他坐,自然别人也是,大不了两个人占两张桌。

      人到的差不多了,别人看这两个人架势倒也识趣,就没来这边问过。何超然还闭着眼,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帅哥,我能坐着吗?”

      那问话的男生看起来要比何超然高,清秀俊朗,耳根纹着一个星星。

      “你这不是有个空位吗,让我坐一个呗。”那人虽说是在商求,却已经把书本全抱过来了。

      何超然站了起来,“你坐里面。”他瞥了眼陈涛,后悔没让他过来。

      “我叫沈承,你叫啥啊。”

      “何超然。

      “哦哦,这个名字好,咱以后就是同桌了啊,你几号寝室的啊?”

      何超然不耐烦,“我走读,”话才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 “叶小云”,他母亲。

      何超然没接,给手机按了静音。

      辅导员崔老师乱七八糟说了四十分钟,散会时何超然拿出手机,已经是十几个未接电话了。

      他把显示划过去,刚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想了想,又拿起来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什么事?”

      班级里人走的差不多了,陈涛望着何超然,他从未见过何超然这个样子,眼神茫然无主,手在发抖,半天没有说话。沈承也被堵在里面出不去,看到情况不对也不敢出声。

      “何超然,哎,何超然,怎么了?”陈涛问。

      何超然低头看了眼手表,此时正是九点四十五。

      “我爸走了。”

      他走了出去,陈涛跟着,与其说是跟着不如说是扶着他。

      沈承也傻了,一时呆住。才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况且,还发生在自己同桌身上。

      陈涛陪着何超然回家,进门就看见叶小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何超然吼问着,“我问你怎么回事?”

      叶小云瘫坐在沙发上,“你爸一直想见你,他生病了不让我和你说……”

      “你闭嘴!你一直都在骗我!”

      何超然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位似乎早就不在的父亲,这一次真的永远不在了。他拿起手机就打给父亲,那头,永远没有回应了。

      “为什么不早说?”何超然站在叶小云身前大喊,直到没有力气。

      何超然从医院回来已是深夜了,初秋之际的夜凉飕飕的,晚风吹在身上,和骑摩托一样。他远远看见在外等他的陈涛和周晓安,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就只剩他们了,人这一生走来,总是让最深刻的最先离开。

      周晓安和陈涛是亲兄妹,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在别人看来总是把他们当成恋人,晓安倒是无所谓的。

      周晓安看何超然魂不守舍,叫了他一声,“超然。”

      何超然眼眶湿润,没有话讲。

      “超然,生了病谁都没办法,阿姨也是怕你担心,影响你高考才没有说的。”

      “走。”何超然半天吐了一个字。

      陈涛和周晓安都愣住了,“走”是什么意思,是让他们走,还是……

      “去江边。”何超然回头望他们,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条江穿城而过,水不深,也不算宽。以往的日子他们经常来这里,坐在阶梯上,啤酒配月亮。

      何超然半偎着,看着星和月。江面波光粼粼,桦树叶在响。

      何超然十岁前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十五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没有过一家人一张桌子吃饭的记忆,而现在,一家人永远也凑不齐了。

      何超然一边哭一边吐,什么时候回的家,自己也不知道。

      学得照上,沈承早就到教室了,他趴在桌子上,见何超然来了一时错愕,“啊.... .那个....你来啦。”他让出位子,自己坐在里面。

      何超然眼睛浮肿,虽神色恍惚,但也不至于颓废潦倒。

      “哎,超然,你吃饭了吗,我这有牛奶你喝不喝。”
      沈承拿出牛奶,那杯牛奶却是插上了吸管早被自己喝了一半了。

      “我吃过了,谢谢。”

      何超然看了看表,眼睛闭着。沈承仔细端详着这个同桌,难怪是以前中学的校草,丹唇修眉,美人尖,长得和自己倒有几分相像。

      陈涛才来,没有说话,沈承回头给他使个眼色,“牛奶你喝不喝?”

      陈涛伸手就要,看见那半杯冷炙,翻了个白眼,道,“滚。”这一声“滚”语气颇足,语调却轻轻的,他看了一眼何超然,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

      门口进来了一人,应该是今天才来报到的,说来也巧,全班就剩下陈涛那一个空位了,“同学,这有位,这边。”陈涛向他招手,那人笑着过来了。

      “我叫谢衡,从隔壁班转过来的。”

      “我是陈涛。”

      “我叫沈承,”沈承想了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见过你。”

      谢衡不解,“啊,见过我?”

      “是啊,你肯定不记得了,去年那个省演讲赛,我们是一组的。”

      “这么巧吗,我没得奖,也不太记得了。”

      “没事没事,咱们以后都是兄弟,你住哪个寝室啊。

      谢衡尬笑:“我想在外面租个屋子,我不太习惯好多人住一起。”

      “没事,我有租房子,一起?”何超然突然说话把他们吓了一跳。

      “超然,你租房子?”陈涛问到。

      “嗯,就在学校附近,有两个房间。”

      陈涛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不问。

      课上无聊,何超然还是魂不守舍,沈承心里为他可怜,眼前这个人,这两天硬是哭出了桃花眼。

      沈承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几乎这些年从未哭过,也不知道这些年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个人以后的几年,也让他沈承自己寝食难安。

      “这下倒好,你们三个都住在外面,把我一个人扔在学校,什么天理啊。”沈承说。

      中午在食堂吃饭,何超然没吃什么东西,陈涛也不多说话。

      谢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承趁着买水的功夫和他说,这一说,谢衡却有些顾虑了。

      公寓在谢园路,往南走就是江,这里与何超然家不远,他和母亲也有个照应。几个人进了屋,看得出来何超然已经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谢衡,这个房间空着的,你看,要是可以,你就住这。”

      谢衡有点为难。“我看挺好的,阿衡,你就住这,以后我给寝室待厌了,就来你这,你看好不好?”沈承说。

      沈承进房就躺在空床上,做出要睡觉的样子:“我说谢衡啊,今晚就让我在这睡一晚呗,咱们好好叙叙旧。”

      “男男授受不亲!”

      沈承坐起来,“哎,你以后就知道我的好了,明早来学校你们直接来食堂,你们吃啥?”

      “杂粮粥,小笼包。”谢衡抢着说。

      陈涛想个半天,道:“真的是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吗,早上吃火锅,行不行?”

      “不行,不过嘛,要是超然想吃火锅,我现在就去预定,”沈承看见坐着那的何超然,“何超然,你明早上吃啥?”

      “牛奶。”

      “哈哈哈,我就说嘛,那天早上的牛奶你就想喝了。”沈承笑道。

      “涛,晚上去骑车吧,”何超然拿出赛车服,“好久没吹风了。”

      何超然与陈涛经常晚上去赛车,要多快就有多快,到最后他只感觉双手握着把手,脑子已经空白一片了。一路迎着风,似乎连皮衣也要撕裂,连人也要被吹裂了,差点就要飞起来。

      晚风微醺,夜影疏横。

      赛场上只有这两个人,陈涛把头盔给他,道:“过了今晚,就是明天了。”

      车鸣如雷,宛似两只鬼魅在夜里穿梭。

      这不足道的二十年,随着父亲的去世全都带走了,那些好的坏的,深深埋在心底的东西也全被带了出来,摧枯拉朽,如今他自己是一个战场,没有兵荒马乱,只有自己一人的沙场征战苦。

      何超然瘫坐在地上,时而笑笑,时而抬头看看月亮。

      陈涛摘下头盔,捋了下头发,一屁股坐地上,靠着何超然。

      “超然,你知道吗。”

      何超然转过来看向他,望着他眼睛。

      “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一直都挺羡慕你的,你不愁穿不愁用,人长得又帅,从小到大就招人喜欢,因为和你在一起,别人都认识我了,”陈涛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低下头又抬起头:“你望着我看嘛?”

      “没什么,你好看。”

      陈涛从没见过何超然这样,也从未听过他说种话,一时却不知如何往下接。

      何超然拍着陈涛肩膀:“走。”

      “去哪?”

      “明天还要上课嘞,睡觉。”

      陈涛跟在何超然后面,眼前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原来也不是只会说“不”嘛。

      一年前陈涛和人打架,已经快倒在了地上,何超然一人赶过来,硬是给一个人打的住了院。若不是何父在疏通关系,他们早就被开除了。

      陈涛清楚记得他问何超然:“你来干嘛。”

      何超然虽然瘦,但打起架来不输别人,“来看你跌相。”他扛着陈涛去医院,一声不吭。

      陈涛躺在床上,听到周晓安的声音,迷迷糊糊睡着了。他腿上打了石膏,何超然手臂上也缝了好几针。

      军训十五天,自然要晒黑不少。

      “一,二,三,四……”

      沈承最是受不了这种拘束,教官一走就掏出手机,操场信号不好,闲来无事,却和谢衡玩起了自拍。

      “哎哎哎,何超然,看这里。”沈承把手机对准他,何超然见了,甩了一张死鱼脸。

      “你就这么不配合我,也罢,反正我和校草已经有合照了。”沈承刚准备收起手机,却不知刚才的事早被教官发现了。

      “你刚才在干嘛?”

      “没干什么。”

      “你刚才掏手机出来干什么?”

      “真没干什么....”

      教官与他一般高,可眼神凌厉,沈承只好服软,把手机给了他。

      “不错嘛,你两个挺搭,这样,你也站到后面去,和他一起。”

      沈承回头看了眼何超然,“啊?”

      “啊什么,让你去就去。”

      沈承走到何超然身边,尴尬地笑笑,何超然面无表情。

      “何超然,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沈承蹭了蹭何超然,何超然满脸嫌弃,终于开口说话了:“滚!”

      中午何超然和陈涛在教室休息,天气燠热,风扇不停。

      教官走到队伍中间:“你们辅导员说了,让几个人去领新教材,全部放在班上。”

      “我我我!”沈承举手道。

      “别吵!我自己选,”教官扫了一眼男生,“你,你,你们,还有你。”

      男生差不多都去了,才出操场就突然暴雨,大家全往食堂跑,“何超然,快走啊。”陈涛看见何超然不缓不慢在走,就像没下雨似的。

      沈承看见何超然没跑,自己也停了下来:“何超然,你怎么不跑啊。”

      “跑不跑都会湿。”

      “呃.....我陪你。”

      何超然看向沈承,“我是懒得跑,你能少湿一点不好吗?”

      书本没有运过来,几个人在食堂躲雨。

      沈承看衣服都湿了便说:“要不去寝室吧,拿把伞,换套衣服。”

      “也是啊,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快去拿伞。”陈涛一边催着一边在弄头发。

      “何超然,你陪我去呗,反正衣服已经湿了。”

      “走。”

      何超然走进沈承寝室,“你还喜欢看书啊?”他看见何超然桌子上的一套崭新散文集。

      沈承已经脱了上衣,走了过来:“怎么啦,还不许人家瞎子看榜啊。”

      他想想这样回答不够庄重,又补了一句:“南方多雨,南方人似不以此为苦。”

      “快给衣服脱了吧,我这里有干净的衣服,咱俩应该尺寸差不多。”

      何超然脱下了军训服,全身棱角一览无余,“超然,没想到你还挺壮的吗,”沈承视线移到何超然手臂,“你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打架留的。”何超然快速穿上衣服,见沈承还在磨蹭,“你快点。”

      “催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在擦身子吗。”

      沈承身材干练,原来除了耳根,他腰上也纹了一个星星。

      “何超然,你看我腹毛性感吧。”

      他小腹自下而上长出一道腹毛,干干净净的一条。

      “别人看见了就说我这是毛肚,你看像不像。”

      何超然看了眼,“像。”转眼又说道:“伞呢。”

      “在这,”沈承一次拿出了三把伞,“你要回家了吗。”

      “你一个人有这么多伞?”

      “这有遮阳伞,有雨伞,可不是看起来比较多吗。”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冒无踪迹落下来,直到给路淹掉才罢休,两人走在樟树下,树叶累积的水滴更大,打在伞上,可真谓是住在溪边之感了。操场上的人有的也冒雨回来了,今年下这么大的雨还是头一次。

      陈涛和谢衡已经在吃饭了,沈承见到,“吃饭就罢了,也不给我买点。”

      谢衡笑着说:“哥,你要吃啥你尽管去拿,就当做我赔你的好不好。”

      “我要何超然陪我吃麻辣香锅。”

      何超然没说话,点点头。

      “何超然你不去点菜吗?”

      “不用,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沈承没趣,但还是自己跑了过去,依他的口味肯定全是肉了,果然端过来的满满一锅的里!脊!肉!

      三个人全都看傻了,谢衡和陈涛都夹了不少放在自己碗里,而何超然,把陈涛的饭菜拿了过来埋头吃了起来。

      陈涛看傻了:“我说,你好歹也放两片菜叶子啊!”

      “菜叶子?不行,我让他和我一起去他又不愿意,哎,你看这里面还有别的肉呢,你自己找找。”

      沈承本想和谢衡他们一起回去,一来是这寝室实在无聊,几个室友要么就夜不归宿,要么就是打游戏的,二来是他自己总想去和何超然说话,就算在寝室,也还是在想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请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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