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梨花春事了》沐寂

2、离家(一)

　　“小姐，我们这是要往哪儿走呀？”清竹拿出浅绿色手帕，先用溪水湿了湿，再递给洛水璃。
　　正是早春时节，柳树才刚刚抽芽，清澈的溪水还带着凉意，放眼望去，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洛水璃自心底发出一声感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这一刻，似乎所有烦恼统统都被这大自然的美给冲散了。常有人说醉心于山水之间，自己一直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可今日却深深地体会到了。这样宏伟的山，这样明媚的水，怎能不让人醉心于其间呢。
　　久久不见回音，清竹溪完脸，转过身来，看见洛水璃微眯起眼，慵懒犹如在阳光下午睡的猫，不禁轻轻扬起嘴角，又回到溪边，用双手捧了少许溪水，蹑手蹑脚的走近洛水璃，飞快地撒了下去。
　　“啊！”洛水璃被猛地一惊，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清竹已蹿回溪边，对着溪水佯装洗脸，不过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洛水璃心中有数，也不急，缓缓走到溪边。
　　因着清竹背对着洛水璃，又在强自忍着笑，倒真没注意到洛水璃已站在了她的背后。洛水璃看准机会，两只灵巧的手指就往清竹的咯吱窝上招呼。
　　清竹既惊又痒，连忙大声道：“小姐小姐，饶了我吧。”
　　洛水璃看着清竹笑得大喘连连，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缓了一会，洛水璃慢慢的站了起来，道：“清竹，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可是小姐，我们都走了三天了，这到底是要去那儿呀？”清竹口里虽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却也不马虎，很快就收拾好了。
　　“去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得离开洛城，越远越好。”洛水璃说着，眉心不由得渐渐拢起。这个时候，洛家人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了，不知爹爹有没有看见自己留下的那封信，若是看了，又会不会听取里面的建议，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无论如何，还是不要让爹爹知道自己的消息为好，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一出洛府开始就拼命的赶路。这机会，一生只会有一次，若是无法逃离，那么自己就会永远的被禁锢在洛府里或是皇宫之中，这一点，洛水璃清楚。

　　天刚擦黑，文阳镇上的云来客栈却已是人声涌动，一副热闹样子。文阳镇是由中原进洛城的必经之路中的一个繁华小镇。这里云集准备进洛城做各种买卖的生意商人，常年商旅往来不断，虽说因此带动了小镇的经济，却也使这本单纯的小镇渐渐变得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而洛水璃选择在这里落脚，却正是看上了这一点。
　　试想，在这样一个繁忙的小镇上，谁又会去注意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洛水璃呢。

　　“二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眼尖，看见两位清秀的公子站在门口，马上热情招待他们进来。
　　“一间上房。”洛水璃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一路她跟清竹都是女扮男装走过来的。两个年轻的女子结伴而行本身就很引人注目了，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又是如此的特殊。
　　“好嘞，客官可要先用晚餐吗？”
　　洛水璃想了想，道：“也行，清竹，那你就看着点两个菜吧。”
　　清竹看着洛水璃，似有些不解。她们这种身份，本该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怎么小姐反而要在大厅里吃饭？
　　洛水璃本与清竹是一样的意思，可眼下她迫切需要洛城内的消息，而饭堂，则是打探消息的绝好去处。
　　洛水璃看了一眼清竹，示意她放心，便在大堂中最热闹的地方寻了一处，坐了下来。
　　旁边的一桌，围着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嗓门特别大，嚷道：“哥们几个没看见，那真是，那些娘儿们个个都美得跟天仙似的。”
　　另一个插嘴道：“那当然，人家那是皇帝的准妃子，哪儿还能差的了？”
　　洛水璃一听，有些心惊，忍不住插嘴道：“几位大哥讲的，莫非是当今圣上选妃的事？”
　　她这一出声，惹得一桌六七个人都回头看着她。洛水璃毕竟是大户人家长大的，没见过这阵势，一下子有点惊慌，脸上也微微泛红，又说道：“在下见几位大哥说得十分有趣，不禁也有些好奇，可否劳烦这位大哥给在下讲讲？”
　　洛水璃因为心急，一下忘了控制住声音，自己也没察觉。而这桌上几位大汉却听呆了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都心说这小公子的声音可真是清脆悦耳，听着让人特舒服，若是真有神仙，也就该是这样的声音吧，温和清冽，直直落到人心坎儿上。
　　洛水璃显然不知道自己声音的魅力，她看一桌人都没反应，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却也无法，只得轻轻咳了两声。
　　“小兄弟也对这事感兴趣？行啊，想听什么说就是了，大哥包管你听得尽兴。”一开始说话的大汉似乎反应过来了，看上去对找到一个愿意聆听的人感到十分满意。
　　“嗯，我想听一些皇帝选妃的趣事儿。”洛水璃道，选妃三日前暴毙，也该算是趣事儿吧？
　　“趣事儿嘛，多了，你且容我慢慢道来。。。”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洛水璃被迫听了李尚书家的小姐是如何与刘侍郎家的小姐为一块选秀用的丝绸争破了头，又是如何在张尚书的小姐包里放了癞蛤蟆，张小姐的叫声让官府以为出了惨绝人寰的大案，这才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说到惨案，还真有一出。你们不知道吧，洛家大小姐在选秀三天前得了急病，死了！”
　　大汉说着，还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可惜了，那么个美人啊。”有人接口道。
　　“怎么死的这么突然？”另一个发问了。
　　“说是急病，可谁知道呢，唉，红颜薄命啊。”这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汉子。
　　“可仁兄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洛水璃问道，心想莫不是自己的死讯已是人尽皆知？
　　“洛府第二天就发了告文，错不了的。再过几天就该发丧啦。”

　　回到房间，洛水璃靠着窗，若有所思地望着夜幕下仍显喧闹的小镇，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一语不发。
　　清竹见了，也不说什么，自顾自的将油灯点上，又叫来小二，要了一桶洗澡水。
　　小二动作倒也快，没多久就将澡盆里的水倒了个七八分满，又说了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又忙去了。
　　洛水璃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恍若置身于世外，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并不能影响她分毫。她静静的站着，任凭清冷的月光抚上她秀丽的脸庞，微凉的夜风习习，带动她漆黑的发，却也不能打扰她的沉思。
　　清竹早已了解洛水璃的习惯。她知道，除非她的小姐把问题想通了，否则她是很有可能在窗边站上一晚上而不自知的。
　　“小姐。”不出所料，一点回应也没有。清竹摇了摇头，笑着走近洛水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姐，洗澡水已经打好了，水温正合适，你快去洗吧。”说完，也不等洛水璃反应，便拉着她朝屋内走去。

　　袅袅白雾自水桶中升起，洛水璃缓缓捧起一把水，又让它从指尖慢慢落下，直直盯着溅起的水花，换了一会儿，道：“清竹，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清竹弯下身，铺开床上厚厚的被褥，道：“有啊，小姐问这干嘛。”
　　洛水璃仍拨弄着桶中的水，“说呀，你想去哪儿？”
　　清竹稍直起身来，放下床边的蚊帐，“清竹，清竹想回老家看看。自打六岁时进了洛府，清竹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了。这么些年，也很是挂念。可是小姐，清竹的老家离洛城并不远，老爷要是找起来，恐怕。。。”
　　洛水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滴水珠从她发间落下，“他不会再找我们了，洛水璃已经病死，他又如何会去找一个已经往生的人呢？”
　　奇怪，这明明是自己所期待的结果，爹爹彻底的放了自己自由，却为何，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这空落落的感觉居然让洛水璃感到眼睛有点发酸，来不及多想，她将脑袋深深的埋入水中，不去理会清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