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中的花》余又又

23、二十三朵花

　　“你还有别的衣服吗？”江暖看着纯白衬衫上的印记越发碍眼，“要不你待会回宿舍换下来，我给你洗一洗，这个天气很快就能晾干，晚上就能拿给你。”

　　末了，她怕引起误会，补充一句：“我们班的小朋友可不认识你，我只是代替他传达一下感谢。”

　　“既然是你代他……”

　　傅嘉洐微笑，走近一步，明晃晃地看着面前这人纯洁清澈的眼睛，微微扬了扬面孔：“洗衣服就不用了，我记得某人说过——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江暖无语凝噎，他果然听见杜青华那天的打趣以及自己若有其事的回答。“那你想要什么感谢？”

　　“我想知道……”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你最近喜欢听什么？”

　　“嗯？”江暖愣了。

　　她本来以为会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比如帮他代节课、看会儿班，又或者是帮他抄写一下听课记录，实在不行就是帮他打水。虽然她后知后觉打水这件事显得两人很熟，但如果他提出了要求，自己也不好再矫情下去。

　　结果，结果，他问了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真是一时摸不到头脑。

　　江暖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傅嘉洐低头，沉默了几秒钟，而后温柔又别扭地说：“你知道的，我弹钢琴是因为热爱，而不是为了考级。现在每天准备考试，需要背很多钢琴谱，这已经超过了我热爱的极限了……”

　　说的好像有理，但这算什么理由。
　　江暖轻笑：“所以呢？”

　　“我想要一个听众，但又希望我弹的曲子能带给听众快乐。”

　　江暖打量着他难以启齿张张嘴的表情，忍住了心里的笑意：“好啦，我明白了。不过，你参加过这么多比赛，难道还缺听众呀？”

　　“那不一样。”傅嘉洐解释，“我是说，至少在这个学校里，我还缺少一个听众。”

　　江暖想起上一次两人午休时在办公室遇见，自己只是简单轻哼了几声，他就听出了《翼》里面那首bgm，甚至还弹了出来。

　　那时她还在心中欣喜，难得遇到了共同的爱好者。他一定也看过《翼》这部动漫，欣赏过其中的音乐。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傅嘉洐抬头，认真凝视。

　　江暖颔首，“梶浦由记的这首曲子，每次听，我都会感受到里面坚定的友谊和感情。最近每次上完自习，我都会边听它边回宿舍。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傅嘉洐思索几下，点点头，表示同意。

　　江暖呵呵笑，打着哈欠准备离开，临出门时，又回眸招手，“如果这就算是感谢，那我乐意奉陪，等你什么时候想弹了，找我当听众就行——我一定会使劲捧场的！”

　　傅嘉洐只笑不言。

　　其实这些天，他早已经在微博上看见这家伙分享的音乐。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听歌，或者说她真的很喜欢自己听的这些歌，因为每一次分享，都带有长篇大段的评论。

　　只是他想，听她亲口向自己分享而已。

　　——

　　回宿舍时，其他实习生都已经睡着了。江暖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插上充电器。手机慢慢开机，打开微信，宋老师果然回消息了。她刚离开医院，随便买了个煎饼果子充当午饭，正在坐公交车往学校赶。

　　原来程睿早晨起晚了，没有吃早饭，匆匆地赶来上学。而他最近这些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妈妈给他报名了架子鼓和播音主持的兴趣班，每天晚上下课回家就要九点多了。回家之后程睿爸爸还会检查一下他的功课学习情况，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恰巧今天天太热，程睿又身体虚弱，难免会晕倒。

　　现在的小孩子呀……真是太累了。参加这么多兴趣班，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真正的兴趣。

　　同样，父母也累。这些兴趣班需要大量的金钱，也许家境不错的人不当回事，但是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要想培养孩子额外的兴趣，确实是一笔不少的花销，这些都是从父母身上压榨出来的。

　　但是，看到程睿除了学习生活之外，还有额外发展的兴趣空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

　　她从来没有上过兴趣班，父母也从来没有想着要培养她什么兴趣爱好。她能做的，只有学习和刷题。

　　而妹妹……
　　她似乎什么都有。

　　江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送的礼物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晚上，江暖照常来到一班上自习。

　　手机上下载了很多复习资料，内存都不够用了，为此卸载了不少软件。她也没有买平板，平时都是使用电脑看网课。

　　她登录微博网页版，突然发现自己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激动地点开。

　　-“同学你好，非常开心你要报考我们专业。不好意思，这些天比较忙碌，一直没有看微博。如果在复习上遇到问题，可以加我的微信*********”

　　太好了！那位B大上岸学长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

　　江暖心情忐忑地发送好友邀请，等待他通过。

　　暂时没有回应。

　　他可能在忙，江暖心想，研究生生活一定很忙，她还是继续复习吧。

　　天空渐渐暗下来。

　　最近天热，杜青华还有体育老师他们没有在操场上打球，外面十分安静，只有树叶轻轻地发出丝绸般“沙沙”的摩擦声。

　　江暖背书背得有些头昏脑胀，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得大了些，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朝着天空望去。

　　快到中秋节了，月亮越来越圆，洁白明亮。今年很巧，中秋节和国庆节是同一天。因为要复习，她并不打算放假回家，但其实除了今年，过去大学三年的节日假期，她同样没有回过家。

　　九点半了，学习时间结束，她还是千篇一律的那套动作——收拾书包、关窗、关掉电源、关门、离开。

　　走廊里没有人，漆黑一片。

　　江暖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在她心里，学习这件事情是孤独的。就像现在，这条路是黑暗的，但只要坚持走下去，上完楼梯，就能回到明亮的宿舍。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突然，驻足停下。

　　楼上传来了钢琴声。
　　仅仅几下，她就听出了是什么曲子，太明显了。

　　51234565……
　　51234567……
　　她跟随声音，在心里默念着好不容易记住的几句简谱，迈上漆黑的台阶。

　　琴声悠扬地飘荡在教学楼内，一个个音符跳动着，将江暖的思绪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忍不住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近了。

　　原版的「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并不是纯钢琴演奏，而是小提琴和钢琴混合在一起。

　　应该是小提琴吧？江暖不懂，不会区分，但那音调太过深情，太过温暖，一下一下拉在心里。小时候她曾幻想，将来在婚礼上，也要播放这首曲子。

　　但是，似乎在婚礼上播放也不合适。
　　它太过深情，听着听着，笑容溢出，却又陷入淡淡的哀伤。这就是这首曲子的魔力。

　　现在只有钢琴弹奏，缺少了小提琴的震人心弦，反而更多了些柔情，将原来特别强烈的情绪变化调整地更加细腻。

　　跟随音乐，她走到了三楼，走廊深处左拐，是音乐教室。

　　江暖站在门口，闭上了眼睛，思绪沉浸在这场无声的交流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动漫中纯粹的情感流动，丢失的羽毛，失去的记忆，无法记起的爱人，奋不顾身的守护，和未结束的旅行……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幕，琴盖合下的声音响起，思绪拉回现实。

　　微信收到一条新的消息，她点开。

　　-傅嘉洐：听到了吗
　　-傅嘉洐：感觉怎么样[加油]

　　江暖抿嘴笑着，这家伙，她没学过钢琴，专业的评价她可不会。
　　隔着教室门，她在门外回复他的消息。

　　-暖洋洋：你好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一个音不错的弹下来，佩服佩服！
　　-暖洋洋：你刚才弹之前有练习过吗，怎么也没听到？[强][强][强]

　　-傅嘉洐：最近在准备文艺汇演，音乐教室的钥匙在我这儿，我跟老师申请过平时可以过来使用。
　　-傅嘉洐：刚才先用电子琴练习的，戴着耳机，所以没有发出声音。

　　-暖洋洋：我没法给你提出专业的评价，但是刚才的琴声让我想起了动漫中的许多场景，既然能引人入胜，那就不一般，我这个听众给你点一个大大的赞！
　　-暖洋洋：［表情包］

　　江暖夸了他一顿，不知道还可以评价哪些方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她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傅嘉洐：你在门口？

　　他怎么知道的……江暖像被抓包似的心慌地跳了几下。灯光突然照在脸上，江暖眯眯眼，呆呆地看着教室的门被打开。

　　傅嘉洐一只手撑在门框，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亮着，正是两人聊天的界面。

　　他被江暖的表情逗笑：“你直接进来就行，为什么一直在门口打字？”

　　“因为……”
　　江暖躲闪着，心里编着理由。

　　傅嘉洐装作不知道她要开始胡编乱造了，静静等待下文。

　　“因为……我忘了！”江暖点着头，“对，刚才你弹得太好听了，我听着听着就入迷了，不忍心打扰你。”

　　傅嘉洐听后，不像平时的举止有度，而是大笑几声：“能让听众入迷，是我的荣幸。”

　　呵呵呵，江暖干笑。

　　也许很久以后，再回想起的时候，江暖会被这个美妙的场景所打动。

　　这个夜晚，江暖的挑灯夜读、微博上终于收到的回复，以及这飘扬的钢琴声，共同织就了一幅动人的记忆。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