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海棠果

4、第 4 章

　　张菊花吃了婆婆端来的那碗鸡蛋絮的小米粥，然后出院了，最终也没有买那条秋裤。她坐着架子车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一个手无意识的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听着婆婆在那里唠叨，一边走神.....
　　俗话说的好，孩子愁生不愁养，见风就长，孩子哭了笑了，日子慢慢也就过去了。转眼间，小青柚都四个月了，慢慢的也会认人了，只要是醒着就离不开人，张菊花现在都练了一边抱着孩子抖，一边快速的扒拉一碗饭的绝技。
　　婆婆拿着一筐曲曲菜进来，切碎了裹着麸子一起拌了，又端着出去喂鸡喂猪了，张菊花顺手掖了掖青柚的被角，继续在旁边粘鞋垫。旁边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沓，来年的鞋在这个冬天是要做完的。
　　向荣天趴在炕上看着一本厚厚的小说，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爱好，繁重的生活磨碎了很多，但是怎么都没办法磨碎中途辍学的遗憾。
　　突然，青柚醒过来了，扯着嗓子开始哭，她现在可不像刚出生那样吭叽吭叽了，现在哭起来像打雷一样，声音又尖又利。张菊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粘满了糨子，就对向荣天说“你起来哄一下孩子”
　　向荣天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心里有点不耐烦，就没有搭理
　　张菊花有点生气，语气重重的说“起来看一下，整天躺着不动，像什么样子”
　　见向荣天还是没动，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鞋底子就扔了过去，没想到错手打到了向荣天的眼角
　　向荣天也生气了，手比脑子快，翻起身转手就甩了张菊花一巴掌，打完之后两个人都蒙了……张菊花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边掉眼泪边哄孩子，向荣天低着头坐在炉子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婆婆这时候走了进来，看着家里气氛不对，走过去接过孩子，边走边抖，看着青柚渐渐地不哭了，低声说到“要不青柚就抱到我屋里去睡吧，我老了，晚上觉少，你们乘机也再要个男娃”
　　紧接着像要解释一样，“我也不是嫌弃青柚是女娃，只不过家里得有个根啊，以后也有个烧纸的人…”

　　就这样，青柚被抱到了婆婆屋子里，婆婆对青柚是真的好，夜里尿床了，把孩子换到干净的地方，自己睡湿漉漉那边，有好吃的总是紧着青柚，夜里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总是要讲故事。从青柚懂事起，就觉得婆婆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天上飞的会说话的神鸟，给别人牵线搭桥的喜鹊，或者是红娘崔莺莺，或者是炕洞里爬出来的僵尸鬼怪，没有她不知道的。有时候青柚都会觉得，自己从小喜欢听故事写故事，甚至是怕黑怕打雷怕鬼，都是因为婆婆的故事。

　　很快的，张菊花就有了身孕，去医院查了查，又找了隔壁村特别有名的王婆摸了摸，大家都说是女孩子。那几天，婆婆不太高兴，张菊花也不敢说话，家里气氛特别沉闷。
　　一天，吃过晚饭，向荣天在炉子边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他的神色反而有点看不清。看着坐在旁边的婆婆和媳妇，他踌躇良久，最后还是像下定决心一样，叹了一口气，说“今天碰到了赵文广……”张菊花看着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婆婆也停下了手里搓着的麻绳。大家都知道，赵文广是村支书，最近都在抓计划生育
　　婆婆有点生气“自古至今，还没听说不让生孩子的，哪家不是兄弟越多越好！哪像我，就只有一个人，过年走亲戚都没地方去……”
　　婆婆是孤儿，吃百家饭磕磕绊绊的长大了，后来嫁给了逃荒的爷爷，所以，她特别羡慕兄弟多的人家，尤其是以前挣工分的时候，兄弟多的人家都比较富裕。
　　向荣天愣了愣，说“国家规定的！”
　　婆婆眼眶都红了“我们老向家，总不能断后啊”，说着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婆婆坐在炕上生了三天气，不吃不喝，后来，小两口就去医院做了手术……
　　向荣天扶着媳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婆婆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青柚，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看到他们回来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看了看张菊花，然后就笑了“赶紧让你媳妇回屋躺着，我看看院子里那只老母鸡，也养了很久了，炖了汤给你媳妇补补”
　　向荣天“嗯”了一声，进了里屋。
　　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张菊花怎么都睡不着，以往眼馋的鸡汤，在炕桌上放着，上面结了一层油，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就感觉嗓子里堵得慌……向荣天坐在旁边，张嘴想劝一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张菊花憋了一路的眼泪，流到了嘴里，呛得嗓子疼，心口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着一样，喘不过起来……

　　张菊花生病了，不想动，也不想说话，饭也吃不了多少。婆婆让向荣天把亲家请过来劝一劝。

　　张菊花的爹赶了一百多羊进山坐圈了，来的只有她妈和大妹妹张桂华。菊花妈看着瘦了不少的姑娘，狠狠拍了她几下“你这没出息的，让老向家的婆子看我笑话，骚的我都没脸来。他家的姑娘进门三个月生个了男娃，就比青柚小四个月，你进门都一年多了，掉了个女娃你要死要活的，吃饱了撑的？”
　　桂花拉着她妈不让多说，他妈妈甩开张桂华的手“你也听着点，年底你就要嫁到老苏家去了，自己机灵点”
　　说着又看张菊花“娃掉了就掉了，我生了你们五个，中间掉了两个，不也过来了吗，你没有男娃，你就没有底气，你看看现在，你敢跟你婆婆大声吗，你看你嫂子，家里连活都不干。”
　　看着张菊花又开始掉眼泪，气哼哼的拍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菊花起来了，吃了两碗拉条子，婆婆松了一口气，没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