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霍之行下意识挂断电话。
      他回头看向闯入的方月临,暗叫一声糟糕。

      “……先挂了等会儿再说。”霍之行跟沈兰台快速叮嘱了几句消息,挂断电话,头一次在面对方月临的时候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月临。”霍之行下意识把手机藏在背后,干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方月临面前,“明天就要考试了,你别多想……嗯,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我会告诉你。”

      方月临双手捶在腿侧,不自觉握成了拳头,正在微微颤抖着。

      霍之行看了两眼不忍心,将一动不动宛若木头的小孩儿拉近怀里抱住安抚,喉结混动,却一句的宽慰话也说不出来。

      不止方月临,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很茫然。
      宋淮安是谁?是他血缘上的亲表哥,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当初被刚从车祸现场被抬出来送进医院的时候都没病危过,时隔两年却突然有人告诉他,宋淮安的生命可能维持不下去了,这让他怎么接受?

      “别怕。”霍之行艰难地开口:“你先生他……”
      宋淮安他……
      “他从来不会骗你,不是吗?你们说好以后要一起生活的,所以……他会回来。”

      第二天早晨七点,方月临在闹钟响起的前几分钟掀开被子爬起来,开始洗漱换衣服。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下一片乌青,双目无神,嘴唇苍白又干燥。
      若是霍之行还在,见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一惊一乍地说:“我的天哪月亮你昨晚一宿没睡还是怎么着?生病了?走走走哥送你去医院看看。”

      可是霍之行不在。
      大约两三个小时以前,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霍之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离家了,从他急切的只言片语里能够听出来,是要连夜赶回长海市去。

      方月临低下头,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狼狈又可怜。
      深秋带着寒意的液体从水龙头里潺潺流出,淌在他手心里,方月临握住右手,冰凉的水全部从指缝间落了下去,什么也抓不住。

      他浑浑噩噩地刷牙洗脸,浑浑噩噩地换衣服穿鞋,浑浑噩噩地走到考场上,浑浑噩噩地看着白纸上写着密密麻麻他不想去思考的东西。

      监考老师杨真已经第三次巡逻到方月临身边了。

      前两次看到他空白的卷面欲言又止,第三次在和同考场的另一位监考老师简短沟通后,轻轻敲击桌面引起他的注意。
      “方月临,”杨真担忧地看着自己带过一年的好苗子学生,眉头紧皱,“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用不用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无意间落在卷面上的中性黑色笔在白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方月临回过神来,轻轻摇头,“谢谢老师关心,我就是……没睡好。”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干哑地像重感冒患者那样吓人。

      杨真心有偏颇,又不愿意破坏考场纪律对其他考生不公平,只好勉强地点点头,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按,快速地说:“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老师。”
      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番师生交流引起不少学生注意,方月临眼前光影混乱,一团又一团的光斑不停随着他的视线转移而变动,他闭上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卷面上的题。

      两小时的考试时间结束,方月临的作文仅仅只写了一个开头段落。

      交卷时他也不想说话,把答题卡和试卷分别交给在讲台上收理的老师后就离开了考场。
      杨真看着自己手里这份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称不上是一份好学生答卷的白纸,无声叹了口气。

      李池是第二个发现方月临异常的人。

      他从考场走出来,正好碰见从文科楼出来的方月临。

      两人考前没见过面,李池便小跑两步走过去,习惯性搭上他的肩膀问他:“怎么样,这次能进步多少名?说好了进步少于十名请我吃饭的啊。”

      直到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方月临仍然没开口理他,李池才发现不对劲。
      他放慢了脚步,转头去看方月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月临儿,月临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李池紧张地握住好友的两支胳膊,“你脸怎么这么白?感冒了?还是发烧了?吃药了吗?我、我送你去医院吧,快走!”

      方月临这才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哑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就是……就是昨晚上有点紧张,没睡好觉,精神不好而已。”

      瞎说。
      当初被校长叫去办公室,一群老师盯着你做卷子也没见你紧张过好不好?

      李池当然不是好糊弄的,可他知道方月临看上去乖巧,实际上犟得要命,如果铁了心不去医院就算他抬也抬不走,只好作罢。
      “那你注意点,考不好也没关系,身体要紧。”
      “嗯。”
      “我走了,中午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听到没?”
      “嗯。”

      目送着李池离开,方月临又开始头疼了。

      两天,四场考试。
      方月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英语考试结束后方月临一个人回了家。
      平时三个人居住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先生失踪,之行哥哥也不在,方月临才觉得这个家大的空洞。

      回家后他就窝在沙发里没有动弹过,脚麻了就换个姿势继续窝着,像个颓废自我放弃的失意中年人。

      直到一通电话让他清醒过来。

      电话是霍之行打来的。
      此时已经过了宵夜时间接近子夜,方月临身体被冻得有些麻木,抱着沙发挣扎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摸到自己的手机。

      “之行哥哥,”方月临听到自己有气无力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并不是霍之行,那个人似乎是笑了一下,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这种语调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先生,是他的先生。

      方月临一震,眼里从不可置信慢慢变成狂喜,大悲大喜冲击着他的鼻尖,酸涩用上心头,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才没有泄露出半点呜咽让先生察觉。

      宋淮安还在跟他解释自己失踪这段时间所有的经历,他说自己好像死过一次,浑身上下都像被车碾了那么痛。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太难熬了。”

      电话那头是刚从急救室里醒过来的宋淮安,他的朋友们好心站在了会客厅里,把这间病房留给他们两人。

      “最疼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放弃。”宋淮安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容牵扯到肢体让他虚弱地咳了两声,“但是……放弃也很难。”
      放弃太难了。
      要放弃他为之拼搏了十几年的建厦,要放弃还关心着他的姑姑爷爷,要放弃霍之行他们,还要放弃好不容易半只脚踏出泥潭的方月临。

      他坠入黑暗里,听不见,看不到,摸不着,五感统统失灵,就连思维也逐渐变得迟缓,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将他包裹住,直到完全将他吞噬,像一只茧。

      宋淮安躺在茧里——也许是站在茧里,他分辨不出来。
      时间一直在流逝,宋淮安终于能够感受到茧正在慢慢收紧聚拢。

      随后恢复的是视觉,然后是听觉。

      他眼前飘过一张张走马灯似的画面,听到霍之行焦急地声音由远至近,语无伦次地大喊:“老宋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沈兰台叹了口气说还在里面抢救。
      也听到程星短促地告诉他自己不知道。

      他还听到有人在哭。

      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是霍之行的母亲,他的亲姑姑宋君如。
      姑姑强势了一辈子,宋淮安现有的记忆里只见她哭过一次。
      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宋君如的哭声渐渐远去,世界很快又归于平静。
      宋淮安漫不经心地看着走马灯消失,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世界再度恢复黑暗,只剩下某一处角落里仍有光点留存。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落在那团光点上。
      不对,不对……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是什么?

      光点在他上空盘旋了许久,骤然消失不见。
      宋淮安下意识想要抓住它。

      他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在触觉恢复的同时听到了那种令他放心不下的声音。

      方月临在哭。
      不是宋君如那样伤心外露的哭,而是安安静静,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向受伤的小动物那样委屈落泪。

      这个认知陡然让宋淮安心中一痛,慌张起来。
      别哭,别哭。
      别哭好不好,月临。

      再度睁开眼看见光的时候,他已经从抢救室转移到病房里了。

      他沉默许久,试图举起自己曾经充满力量的健壮双臂,用尽了全力也仅仅只抬到一个很矮的程度,还让一双瘦如枯骨的手映入自己眼帘。

      其实不止双手,他的脸面黄肌瘦、他的头发枯黄如海草、他的肌肉更是一度萎靡,通通因为两年植物人的生涯变成了他所不熟悉的样子。
      沈兰台他们甚至不敢第一时间把镜子递给他。

      不过宋淮安其实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这些外在形象。
      头发长了可以修剪,肌肉没了可以再去健身房练回来,他宋淮安依旧是宋淮安。
      只是有些事情,是他必须现在做的。

      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想要镜子的事情,转头看向霍之行,对他说:“手机给我。”
      霍之行了然地挑挑眉,知道他现在没力气,还贴心地把耳机给他戴上,拨通了方月临的电话。

      没想到方月临还是哭了。

      这孩子以为捂住嘴就不会让他察觉,可他形影不离跟在方月临身边那么久,早就将他的习惯和神态印在脑海里了。
      方月临一开口,颤抖而又短促的尾音就暴露了他。

      宋淮安心疼地闭上眼,说出那句在黑暗里说不出来的话:“别哭。”

      电话那头静默了多久,宋淮安就保持着通话聆听了多久。

      还好,方月临没有让他失望。

      哭过的小孩儿鼻音浓重,好歹是破涕为笑了,“先生,我不哭了。”

      “真的?”宋淮安反问:“没有偷偷躲着一个人哭?”
      方月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
      “我不相信怎么办?”
      “真的没有!”方月临有点急了,“我、我、”我了两声却又说不出下文,干瘪地挤出一句:“我真的没有……”

      “你说的不算。”宋淮安突然说道:“等我回来亲眼看了才行。”
      方月临消化了他话里的含义,嘴唇微微颤抖,黑色眸子中终于有了光彩。

      “算了,不说这些。”宋淮安因为长时间的讲话有些气短,轻轻喘了几声,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了,你呢?”

      方月临闻言下示意看向电视机屏幕里映出的自己。
      双眼通红,黑圆圈浓重不说还挂着两条泪痕,校服也皱皱巴巴像咸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方月临心虚地移开视线,木讷地说:“我很好,先生。你能醒过来,我……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宋淮安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随后并不高明地转移话题,说:“对了,今天你期中考试结束了吧?考的怎么样?”

      方月临浑身一颤。
      期中考试……对了,今天刚刚结束的考试。

      考得怎么样?
      方月临眼前浮现出监考老师们一张张失望地脸,又想起那四张不知所云的试卷和自己乱七八糟的答题卡,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他现在甚至连英语作文题目是什么都记不得!

      “月临?”久久不见答复,宋淮安皱眉催促道:“不要不回话。”

      “我……”方月临紧张兮兮地捏着电话。
      宋淮安耐心等待:“你?”

      “我还有点事情先挂了先生你好好休息!!!”

      方月临挂断了电话。
      好好学生连滚带爬从沙发上翻身起来,飞快地跑进书房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文具,边收拾桌子边给江文瑶打电话,颤颤巍巍地说:“江老师,这次期中考试的卷子您有电子版吗?可不可以发我一份……”

      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宋淮安听着耳机里不断传来的忙音,陷入了沉默。

      方月临支支吾吾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
      以前出了成绩他可是第一个要分享给自己看的。
      不对劲啊。
      就算他不在身边,方月临的考试状态可从来不会差。

      难道说……
      宋淮安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把霍之行给叫了进来。

      三兄弟围在病床边排排坐,霍之行一脸紧张地帮他取下耳机:“怎么了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哦你现在不能吃喝,忍忍吧,明天就能喝汤了。”

      宋淮安翻了个白眼,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们学校这次期中考试的题很难吗?”

      霍之行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啊?”
      宋淮安拧着眉头,说:“我刚才问他考的怎么样,他不说话,还挂了我的电话。难道说这次的题太难,他考砸了?”

      霍之行:“……”
      程星:“……”

      沈兰台露出一副怜悯地神情看向自己的好兄弟,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以为他是因为试卷难才考砸的?”

      宋淮安沉默了。
      宋淮安半信半疑地看向好兄弟们:“……难道不是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