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昼》叁疏狂

3、永夜

　　曙星在晨光薄雾中，走出了城堡。

　　结界淡蓝色的光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走出城堡的一瞬她仰面直视天空，身后木门吱呀几声缓缓关闭，最终砰的一声，连带古堡都消失不见。

　　绿树重新覆盖大地，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一般，除了留存在心中的记忆，没有任何物质能够证明她所经历过。

　　曙星迎着光亮，轻易走出了森林。

　　森林出口是衣衫褴褛的小贩，别着枪的血猎耀武扬威的走在接道上，灰蒙蒙的建筑一如以往般。

　　街角的店铺生意火爆，一群血猎拖着车在后门，趁着伞打下的阴影，他们将吸血鬼拖进屋里。

　　前台的窗口残存着吸血鬼的残肢，成群结队的人排着队，等待着购买吸血鬼的肉。

　　在曙星从前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类会食用吸血鬼。

　　吸血鬼的胳膊一铜币一条，腿是两铜币，手掌稍微贵一些，卖到五铜币。

　　当然，内脏、血液······种种器官都是出售的物品。

　　油炸蒸煮可供人们选择，但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生吃。

　　一位打扮精致的贵族妇人走下马车，她的仆人在前开道，驱赶走了所有在前面排队的人们。

　　而后仆人抱着一个极漂亮的孩子，妇人带着温柔将孩子抱在怀里。

　　问道：“宝贝，你想吃什么？”

　　孩子奶声奶气指着桌子上的头颅：“妈妈，我要吃眼珠！我要S级的眼珠！”

　　妇人接过银制的刀叉，递到孩子手上，孩子笑着剜下了那两颗眼珠。

　　“妈妈一颗我一颗~”

　　曙星胃中忽然一阵翻呕，她吐在了角落中。而后天地一阵反转，她视线模糊，步履踉跄的回到了基地。

　　在基地前方的广场上，从前左右逢源声名鹊起的的会长开展了副业，他正向人们微笑招手，而他的旁边，那个精致堪比布娃娃的莉莉丝正在和人们讲话。

　　“是的，吸血鬼当然是可以吃的。他们就像是鸡和鸭子一般，不过都是牲畜而已。你问我吃没吃过？我迷失在森林中时，正是靠吃血族的肉走出来的······”

　　“他们的肉非常紧实，我觉得他们有美颜的功效，因为我确实更漂亮了。”众人哄笑。

　　炎热的天气下，人们穿着礼服打着伞，脸上带着希冀的表情看向莉莉丝和会长，仿佛迎来了上天的救赎。

　　莉莉丝解决了饥饿的问题，她成了莉莉丝组长，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血猎。

　　她的功劳无可限量，协会说她是堕入人间的天使，注定为了消灭血族而来。

　　走在基地中，人们对曙星投来异样的目光，演讲结束的莉莉丝带着微笑走进灰暗的环境中，她猛地上前，抓住了曙星的手臂。

　　面带惊讶，莉莉丝显然担心极了：“组长，你这几天到哪去了？我一直都以为你被——”

　　表情松懈一刻：“太好了，你没事。”

　　曙星薄凉的目光静静注视着莉莉丝，她在曙星面前微笑拭泪，又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给予了曙星一个拥抱。

　　只不过被曙星推开了。

　　“别来烦我。”

　　曙星面无表情转过身，眼中的嫌恶毫不掩饰。长长的走廊中血猎擦肩而过，每一个都像是曙星一般面无表情。

　　夜中，是血猎外出任务的最好时机。

　　基地这个时候，都是空荡荡的。

　　塔尖在基地的最高处，如果想要去那里还需要费一番周折，不过因为那里总是吊一些吸血鬼示众，所以肯上去的血猎少之又少罢了。

　　曙星还未登顶，从几米外就闻到了血腥味。

　　脚下总能踩到一些吸血鬼的短肢，要不就是他们被随手扔在地上的獠牙。人们喜欢用吸血鬼的獠牙做项链，也喜欢用他们的獠牙当药引子，尽管医生一再强调那些牙齿毫无用处。

　　可人类就是喜欢。

　　曙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塔尖。

　　如果忽略那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四处可见的残骸的话，这里的确是个观赏景致的好去处。

　　以至于会长都会在这里眺望远方。

　　看到会长穿着燕尾服，拿着鸡尾酒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曙星那僵硬了一天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勉强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会长意外，礼貌问道：“曙星，你怎么也来这里了？看风景？”

　　话落，风声裹挟着血族的哀嚎传进耳内。

　　曙星回道：“我来找东西。”

　　“什么东西？你也想串一条獠牙项链吗？”

　　“我要找奈弗德公主的眼睛。”

　　会长怔愣一瞬：“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你知道奈弗德家族的踪迹了？他们在哪里？！”

　　曙星平静转过头，幽深的眸子一无波澜，她只是回答道：“您不如先给我，我会告诉您的。”

　　出于对曙星的信任，会长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轻松翻上了梁，挪开了一块木头，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盒子。

　　透过水晶般的光亮，盒子中红彤彤的两颗珠子色像是被血浇灌一般，闪亮的让曙星有一瞬间睁不开眼睛。

　　会长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恨吸血鬼，你怪他们杀了你的父亲，可是报复一个血族女孩未免太残忍了——”

　　曙星缓缓从口袋中拿出了枪，对准了会长的头颅。

　　一声枪响，他圆睁着双眸后仰，手中的盒子也在这一瞬间飞出，曙星稳稳接住。

　　再两枪击中会长的眼睛，她一如从前般冷静，许是见惯了杀戮，以至于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

　　“闭嘴吧。”
　　会长的尸体栽下塔顶，轰隆一声坠地。

　　从高处望去，面目全非。

　　曙星极为平静的走下塔楼。

　　会长的尸体被发现时，是第二天清晨，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他，因为现场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失窃的仅仅是那两颗吸血鬼的眼珠。

　　于是人们将这一切推到了奈弗德家族的头上。

　　血猎们叫嚣着、怒吼着，他们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们叫着吸血鬼是这世上最恶心的怪物！是活该被赶尽杀绝的垃圾！

　　无数银弹打向天空，人们幻想着如何让奈弗德的血族跪地求饶，以至于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癫狂的笑声。

　　可怜会长的尸体在阳光下发臭。

　　新的会长走出了人群，莉莉丝面带微笑，她命人将会长吊在塔顶。

　　“他死的真是时候，老实说，我们血猎确实需要改革了。起码以前对血族太过仁慈了，我们该让他们一个不留才是。”

　　人们叫着莉莉丝的名字，她成为了希望之主。

　　曙星麻木转过身子，拿到眼珠了，她该回去了，琉那斯还在等她。

　　踏过地上模糊的血迹，曙星却感觉到一阵僵硬的视线牢牢凝视着自己，她下意识转过身，仰头看到了被吊在高处的会长。

　　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正被昔日的部下七手八脚吊起来。阳光完全升起，熹微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银钉将他牢牢钉住，他似乎和塔尖融为一体。

　　至少阳光来临时，他不会像血族一样消散。

　　永远无法自由。

　　曙星踏在路上，癫狂的笑声是乱世中的交响曲，每一个人织成了这首歌，一笔一笔都是鲜血铸就。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

　　* * *
　　琉那斯妹妹的眼珠无法再安回眼窝中，可此刻她的躯体至少算上健全。

　　鲜红的眼珠随着残存的躯壳埋入泥土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吸血鬼也讲究入土为安。琉那斯在墓上种了一大片鲜艳的玫瑰，红色的就像是妹妹曾经会笑的眼睛。

　　曙星陪着琉那斯在墓前坐了一天。

　　如琉那斯所说，自己确实杀了人。

　　而且毫无悔意。

　　静坐了许久，他那殷红的眸子忽然闪烁了一瞬，低声问道：“你还要走吗？”

　　曙星愣了愣，他走到琉那斯面前，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多了一分真挚，而后回答。
　　“我不走了。”

　　琉那斯笑了笑，对着曙星伸出了自己的獠牙。

　　她接受了他的初拥，成为了永夜的一员。

　　既然无法打破黑暗，那就与它共沉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