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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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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沉沉,细密的小雨为沉闷的天气带来一丝凉爽。
京城梧桐巷的柳府,林嘉仪放下手中的笔,捻起宣纸,神色平静的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宣纸上的字迹不若时下流行的簪花小楷,反而行云流水,力透纸背,潇洒飘逸。宣纸的左上方赫然是三个大字:和离书。
林嘉仪看着那三个大字,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
“夫人,老爷过来了!”在门外守着的贴身丫鬟橘白的声音传来。
林嘉仪将手中的和离书仔细的折好,塞进袖笼。
“听说你找我有事,怎么了?”柳承明的眼神越过对面坐着的林嘉仪,看向她背后的那面屏风,前些时记得这屏风边缘的红木漆面还规整的很,今日瞧着怎么斑驳了许多。
“你看看这个!”林嘉仪将展开的和离书放在柳承明的面前,“签了字画了押,我便不再讨这府中所有人的厌了!”林嘉仪神色平静,声音轻柔,好似在与他讨论明日吃什么一般。
柳承明觉得那一张薄薄的宣纸甚是刺眼。
“你果然还是没消气,嘉仪,母亲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次......这次也只是为了让小妹未来相看时能体面一些,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你的嫁妆依旧是你的嫁妆,谁都不会动的,嘉仪,我们成婚几载,不看僧面看佛面......”
“柳承明,你得承认,我与她之间的矛盾你调节不了!”林嘉仪看着柳承明,平静的道:“从她进京第一日起,这因果便种下了,这几年我们在后宅中斗的乌烟瘴气,想必你也不得安生,我累了,不想再如同怨妇一般困于柳家后宅,每日置气斗狠,我们放过彼此吧,没了我,柳家想必能安宁不少!”
柳承明的脸色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拿起桌上的和离书,一把将它斯的粉碎,胸口起伏不定,咬牙道:“林嘉仪,你既嫁入我柳家,便生是我柳家的人,死是我柳家的鬼,和离,你休想!”
看着柳承明怒气冲冲甩袖离去的背影,林嘉仪叹了口气,说了句:“何必呢!”
橘白进屋来将地上的碎纸屑打扫干净,忧心忡忡的问林嘉仪:“夫人,老爷不同意怎么办?”
林嘉仪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会同意的,为了他的仕途!”
柳家人将柳承明的仕途看的比什么都重,若是见了自己手中的那些东西,便不会不同意了。
“好了,你去把大家叫过来,我有事要说!”林嘉仪对橘白道。
“哎!”橘白转身出了屋。
“等等,他离开后......去了何处?”
橘白嗫嚅的小声道:“去了沈姨娘的院子!”
“他可真是......”林嘉仪脸上的嘲讽意味更甚,罢了,随他去吧!
没多时,几乎大半个柳府的下人都过来了,这些都是林嘉仪的陪嫁,或者受过林嘉仪的恩惠,听说林嘉仪有事要吩咐,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了。
林嘉仪看着院中站着的几十号人,沉声道:“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我欲与柳承明和离,不日便将离开柳府,你们中有愿意跟随我的,便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最迟后天,我们便走,不愿跟我一起的,将名字告诉橘白一声,从她那领了自己的卖身契,从此我们主仆缘尽,各行各路!”
虽然林嘉仪与府中的老太太柳沈氏不睦已久,但是咋然听到要和离的消息,许多人还是懵了一下。
林嘉仪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人群,朝橘白招手,嘱咐了几句便回屋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夫人给大家今天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考虑好了明日便来我这里说一声,现在都散了吧!”
橘白端着食盘进屋的时候,林嘉仪正坐在案前垂眸整理着嫁妆单子。
林家也不是什么家底丰厚的世家,尽管林嘉仪的父亲尚在人世时,坐到了当朝太傅的位置,受读书人的尊崇,连圣上都多有优待,但是林太傅的性格却是刚正不阿的,他大概仅有的不公正便是全用在女婿柳承明身上了吧。是以,在朝为官二十载,林家也没累积多少家业,且全都算作嫁妆给了林嘉仪。
现如今,林嘉仪将手里一把手便能算过来的嫁妆单子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头,嫁进柳府这几年,柳府的花销、柳承明的仕途打点......这嫁妆中的现银竟是去了一半,这还不算送出去的田产店铺。
“夫人,您晚膳便没用多少,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了点宵夜,您再用一些吧!”橘白将食盘放在外间的桌上,朝林嘉仪道。
林嘉仪揉着眉头出来,看了看食盘上的各色吃食,却没有什么胃口。
“把鸡蛋羹留下,剩下的,你端出去跟她们分了吧!”橘白还想再劝,瞧着林嘉仪疲惫的神色,还是住了口,只道:“天色不早了,夫人用完就歇了吧!”
二人要和离的消息第二日一早便传进了柳沈氏的耳中,气的柳沈氏摔碎了一只茶盏。
“林嘉仪这个毒妇,想安然无恙的走出我柳家,哪有这样的好事儿,便是走,也是被我柳家休掉的下堂妇,还妄想和离,简直痴心妄想!”
柳承欢心疼的看着那碎掉的茶盏,听说讲究的人家那茶盏都是用成套的,这少了一只便不能用了,那林毒妇院子里头便是这样的,她娘这摔碎的哪是茶盏哪,这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娘,您消消气,许是那林氏又跟我哥吵架了,和离之事啊,没准儿是那林氏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吓唬您和我哥呢!”柳承欢对柳沈氏道。
柳沈氏那双三角吊眼一咪,“也是,那毒妇惯会用这些伎俩,走,咱娘俩上她院子里瞧瞧去!”说着便起身脚步如飞的往外面走。
“哎,娘,等等我!”柳承欢紧忙追上去。
林嘉仪正与橘白一起收拾东西,听到禀报也只是笑了笑,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边柳沈氏与柳承欢母女到了林嘉仪的院子,见院中的下人忙碌着将院里的东西装箱,便气不打一出来,张口就骂:“林氏你这个贱蹄子,听说你要跟我儿子和离,简直反了天了,你没被我们柳家休掉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竟然还敢提和离......”
橘白听着这不堪入耳的声音,周期了眉头:“夫人......”
林嘉仪笑笑:“这么多年了,这老太太可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说着让橘白继续收拾着,自己出了屋子。
橘白怕自家主子受欺负,跟了出去。
柳沈氏见林嘉仪出来了,骂得更带劲儿了。
“成婚五载都没生出个蛋来,还忤逆婆母,虐待小姑,不敬夫婿,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话音尚未落地,林嘉仪便大步上前,一巴掌打在柳沈氏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提我娘!”林嘉仪双目圆睁,一脸怒气的看着柳沈氏。
柳沈氏要也被她这怒气唬住了,之前不是没骂过比这更狠毒的话,但林嘉仪都忍过去了,今日怎么......
“哎呀......反了天了,儿媳不孝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着婆母动手,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可往哪里说理去啊......”柳沈氏后退两步直接坐在地上嚎起来。
柳承欢上前扶她都被她一把甩开了,差点跌坐在地上,随即跪坐在柳沈氏身边假装用帕子抹着眼泪。
院子里的人看着柳沈氏那膀大腰圆的身型,再听听她口中说的“手无缚鸡之力”,使劲儿的憋住笑。
林嘉仪看着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母女两个,不欲理会,转身便走,谁知却被柳承欢拉住了衣裳。
柳承欢拉着林嘉仪的衣裳从地上站起来:“林......嫂子,你真的要跟我哥和离啊?”
林嘉仪看着小姑子,将自己的衣裳从她手中拉回来。
“怎么,你有意见?”
柳承欢讨好的笑笑:“嫂子说哪的话啊,咱们住在一起也有五年了,我这不是舍不得嫂子嘛!”
林嘉仪嘲讽的挑挑眉:“你是舍不得我这个人呢,还是舍不得我的嫁妆呢?”
被说中了心事的柳承欢心虚的笑了笑,接着道:“嫂子,我知道你与我娘之间有矛盾,但是天下哪有和睦的婆媳啊,忍忍就过去了,再说,你就算离开了柳家,以你现在的年龄,又不能生孩子,也难再找到人家儿啊,寻常男子谁会多看一眼,日子可不好过,还不如在我们柳家将就将就呢!”
柳承欢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换来林嘉仪一句:“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走了!”
没等柳承欢回应,林嘉仪便迤迤然的转身回屋了。橘白跟在你身后朝柳承欢行了半礼便匆匆跟上去了。
“哎,嫂子,林氏!”柳承欢喊了两声,也不见林嘉仪停下脚步。
倒是柳沈氏止住了嚎声儿,上前将柳承欢拽了个趔趄:“你这死丫头存心气我是吧,做什么要留她,她要走便赶紧让承明休了她,省的在我跟前儿碍眼!”
柳承欢一把拉住沈老太太,讨好的道:“娘,您说啥呢,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亲’!”
“那也得是配得上我儿子的,那林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几年生不出一个蛋来,哪里配的上做我柳家的当家主母!”
“哎呀,娘,您听我慢慢给您说......”柳承欢拉住又要骂人的柳沈氏,一边小意安慰着,一边扶着人出了林嘉仪的院子。
出了院子,柳沈氏便一把甩开柳承欢的手。
“说吧,我倒要听你好好解释解释,方才你劝她留下打得什么主意?”
“娘,您好好想想,她若是真走了,咱们花银子问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