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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半烟山水(1) ...

  •   长乐殿内,秦湘端端正正地坐在檀木的扶手椅上,两只手掩在手帕下面,似乎因为煤炭散发出的热量而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眉眼生的极其好看,带着女子的柔情,唯有她睁开眼时才让人看得清楚那一双桃花眼的媚人之处。此刻纵使闭着眼睛,眉眼也是弯弯的,似乎总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殿外有一片梅花林,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掩盖了落下的花瓣。梅花的幽幽香气随着东北风越过支开的窗户,让站在扶手椅后面看着那女子眉眼的阿凉打了个寒颤。
      纵使知道这位五公主并不会多看几眼,她还是行了个礼,百无聊赖地往火炉里添着炭,里面快要燃尽的炭散发出丝丝火光,映的阿凉的杏花眼有几分好看。
      “阿凉,陛下他今日去哪儿了?”
      上嘴皮碰下嘴皮打出来的话让阿凉浑身又冷了几分,才恭恭敬敬地开口,“公主殿下,今日似乎去了椋辰殿。”
      这位来历不明的五公主让阿凉有些不屑,但大公主十六岁成亲那年死了,二公主和三公主是双胞胎,被自己的疯娘掐死了,至于四公主,坟头的草都有自个身高高了。
      反倒是这位五公主,来历不明却生生得了个长公主的地位。
      “我觉得这个五公主生的好看。”私下阿辰总是这样说,他是椋辰殿主管公公的手下,有些傲气,不将规矩放在眼里,说话也不遮着掩着。
      “那也不是我们能够议论的。”阿凉说。
      “阿凉,可别护着你家主子,你看看吧,那五公主自入宫以来成日顶着个当今陛下妹妹的名头打探陛下的行踪,指不定当初怎么入宫的,你不认为……”
      阿凉没吭声,但阿辰却止住了话语,不肯说下去了,宫廷的人心里有些数,纵使是阿辰有些话也不能说出来,但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什么心思,我还不懂么?”阿辰转了话头,朝着阿凉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手里拿着拂尘在空中一扫,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雪,是在阿辰走了之后才下起来的,随着当今陛下的脚步,一步步从养心殿延伸到了长乐殿,一共七百三十七步,阿凉自中间看走,却数的清清楚楚。
      “椋辰殿的主子是焕妃吧?”秦湘睁开了眼睛,那双桃花眼让纵使是女子的阿凉也心悸了一瞬间。
      “……或许我记错了。”她接着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
      “公主殿下没记错,”阿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椋辰殿的主子确是昨日来拜访公主殿下的焕妃。”
      秦湘记得她娘死前说,宫城里她有个好姐妹,是当初青楼的女子,却得了个妃的位份,而这后宫唯一的妃,就只有焕妃。
      说起来邢昶这么多年未曾纳后,也没有立过贵妃,焕妃是先帝的遗妃。这后宫统共加起来,倒算是她这个五公主的位置最大了。
      这没什么用。秦湘咬了咬舌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才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没那么颤抖,“今儿个提些好点的东西,陪我去看看焕妃姐姐吧。”
      阿凉疑惑。
      世事难料。
      秦湘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外面的狐裘也没有驱散多少的寒冷,她哈了一口白气,天空中的雪顺着她顶上的油纸伞滑落,秦湘用手接了一下,没接住多少,全都化在了手心。
      “殿下,这下手也红了。”阿凉难得打了一次趣儿,秦湘却没接下去,只是笑了笑。
      阿凉顿时觉得自己多嘴,恨自己不像平常一样沉默,她不经意间回了一次头,数了数步子,经过御花园就是椋辰殿了。
      大概最多两百步。
      凉亭下此刻却坐着一个人,手中执有一杯热茶,在雪中有了一份格外宁静的味道。秦湘和阿凉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同时碰撞了一下,秦湘的目光顿时变得如有三尺寒冰般,声音冷了下来,“陛下今日不是在椋辰殿吗?”
      阿凉心一凉,知道自己踩到不对的地方了,顿时慌张地下跪,“殿下恕罪,奴婢今日是听……听别人说的。”
      阿凉将阿辰的名字咽了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可秦湘却意外的没有追问,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凉亭下的人,而凉亭中的陛下,亦是回报以同样冷若冰霜的目光。
      阿凉总是觉得好奇,她每次遇见这样的场面都觉得他俩是敌人,可是若是如此,陛下为何要不顾朝廷重臣的反对破了先例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五公主?而这位公主,每时每刻又为什么想着法子知道陛下的踪迹?
      宫里的人都说,五公主歆慕陛下,枉顾人伦,她觉得不像,却没有证据反驳。
      御花园里的梅花树比之长乐殿周围的梅林小气的可怜,香气没那么浓郁,阿凉闻着却意外的清楚。
      雪带着东北风一过,那梅花落了一朵,不偏不倚地落在秦湘还没有收回的手中,映着上面的红,有些触目。
      “湘儿,今儿个怎么出来了。”邢昶的目光再冷,说出来的话都像是那炭火,让人觉得炽热,与冬日的冷交织在一起,让人打了个颤。
      “真是虚伪。”秦湘音调不变地说出这一句话,脚步比刚刚坐姿还要稳地朝凉亭里面走去。
      阿凉听见了不该听的话,脸色微变,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拿着油纸伞跟着五公主向前走,到了凉亭跟前又很聪明地收起纸伞放在旁边,自己自动退让出较远的距离。
      没有了油纸伞,这雪,就可劲儿地往脖子里钻。
      “湘儿刚刚是说我虚伪么?”邢昶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剑眉星目让他看起来年轻而张扬,很容易就迷了浮生一梦。
      但秦湘已经不是当年秦楼里的最后一任花魁秦湘了。
      秦楼最后一场大火,把她余留下来的心烧的一干二净。
      “邢昶,你怎么会这么卑鄙。”秦湘的嘴唇上下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但邢昶却依然微微一笑。
      “湘儿,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要入宫的人是你,当初要五公主名分的人是你,当初一把火烧了秦楼的人也是你,怎么反倒说起我卑鄙了?”
      秦湘目光如寒光凌冽的剑一样在他身上穿了个透彻,桃花眼向上一挑,眼尾泛红。
      “湘儿,如果还没有记错,当初先帝……”邢昶没有接下去,声音凭空冷了下去。
      “邢昶,你放心,你就算死了,我也会来陪你的。”秦湘咬着一字一句,向后退了一步,邢昶却站起身来,不依不饶地靠近着她,让她退无可退,距离却保持的很清楚。
      “湘儿,这个时候你该开始唱戏了。”邢昶状似无奈地一笑,眨了眨眼。
      “参见陛下。”秦湘咬了咬牙齿,声音在冬天格外的大,整个御花园都空荡荡的。
      他没有带任何一个人,秦湘想,这是不是证明她可以杀了他。
      “五公主今日是要去哪儿?”邢昶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目光在秦湘微红的眼眶周围打了一个转儿,随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今日提了些东西去拜见焕妃娘娘。”秦湘声音恢复到了不平不淡的声调。
      “那快去吧,别冻着了。”邢昶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秦湘转身,丢下了一句告退,快步离开,阿凉去凉亭拿伞的时候,那位陛下难得地看了她几眼,笑着说,“伺候好你家主子。”
      阿凉心一惊,怕他知道了什么,连忙追上秦湘,目光却不敢往回看。
      陛下正看着她们,或许目光灼灼。
      今天的冬天格外的长,从十月开始,雪就飘了下来,梅树上面的花都快被这雪压完了,枝头上的小花骨朵儿则全部被堆积的雪掩盖了。
      秦湘的锦鞋在雪地里微微陷落,而一旁被堆积的雪因为偷懒的宫女没有扫落而压折了树枝,随着上面不知名的小花,一起就溅落在了雪中。
      阿凉却始终没有想明白,秦湘去椋辰殿难道不是为了遇见陛下吗?那为何换了个地方,这人,这模样,就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的是,秦湘想了这个问题十几年,也没有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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