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外花事迟》花琬儿

5、第 5 章

　　昌远六年是个多事之秋，先是后宫里失去了叶之琰滴水不漏的保护，小皇帝与长公主皆险遭毒手，多亏当日正遇上幽城长公主携驸马威远将军萧焱入宫，及时救驾。后来查得，幕后指使者是同为苏姓的临江王。苏羽鸢大怒，以皇帝名义彻查临江王府，收缴兵器、盔甲及联络名单，临江王府一百三十余口人下狱，其在朝中的暗中朋党也遭到清洗，一时朝廷之中人心惶惶。
　　而到了冬天，数年太平无事的边境上，忽然遭到北燕大军突袭压境，一日之内连下燕城、渊城，直逼云阳城下。
　　而靖安大将军裴钧虽率大军驻守边境，却拒不抵抗，朝廷连发三道金牌，命裴钧还朝。
　　“啪——”响亮的耳光抽在裴钧脸上，苏羽鸢喝道：“裴钧，你可知罪！”
　　裴钧跪在地上，如钢铁般的身子仍是纹丝不动，神情谦卑道：“若臣不知罪，断不会如此还朝，任凭长公主处置。”
　　“本宫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理由，竟然任由北燕蹂躏燕城和渊城的大胤子民。”
　　“罪臣调动军队的兵符，被人私盗了，因此延误了战机。”
　　“你可查出，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是罪臣之胞妹，裴娴。”
　　苏羽鸢顿了一下，忽然“呵”地冷笑出来：“那么，以你裴将军的在军中的威名，其实调动几万人不是难事，对吧？”
　　“是，”裴钧拱手道，“但是胞妹以性命相威胁，令罪臣无法出兵。”
　　苏羽鸢霍然站起来：“裴娴，本宫早就知道她多年来心怀不满，她这么做，是冲着本宫来的吧？”
　　“公主明鉴。胞妹托罪臣给公主带句话，说，”裴钧的脸色有一丝稍纵即逝的犹疑，“她说，她想向公主要个人，叶之琰。”
　　“她做梦。”苏羽鸢傲然道：“大胤危亡之际，本宫无心关心你妹妹的儿女私情。裴将军，本宫也劝你好好想清楚。”
　　她拍一拍手，侧殿的门打开。
　　“一边是你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一边是你妹妹，你好好选择吧。”
　　两个宫女牢牢搀扶着大腹便便的裴夫人，裴夫人发丝凌乱，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地挣扎出声，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夫人！”裴钧顿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停住了，伸出的手也慢慢放下。复又跪在苏羽鸢面前，道：“罪臣自幼父母双亡，只有这一个胞妹，还望公主体恤。”
　　“好，好。”苏羽鸢闭眼道：“你是笃定了大胤现在非你不可，我不敢拿你的夫人孩子怎么样。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她慢慢道：“派人去公主府，请叶公子过来。”
　　叶之琰最终还是来了。
　　苏羽鸢一直清晰地记着，那天他的身影由远及近，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广袖外袍，头发用一支玉簪高高束起，面色上无半分波动，听了苏羽鸢的话，躬身行礼道：“臣自请同公主和离。”
　　苏羽鸢望着他平静的眸子，兀然笑道：“我懂了，其实你一直都很想离开我，对不对？”
　　叶之琰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苏羽鸢收起那一丝脆弱，扬声吩咐道：“去请陛下过来！”
　　六岁的苏云隽，字已经写得很好，皇姐扬声念着，他趴在明黄的圣旨上奋力地写：“靖远大将军临阵弃城，罪不容诛，念其为贼人所误，特留其官职性命，仍领北府军，战后再行处置。”
　　裴钧跪地接旨，感激涕零道：“谢陛下与长公主恩典。罪臣即刻便前往云阳，收复渊、燕二城。”
　　“燕城长公主及其驸马感情不睦，赐其和离，并特允叶之琰入朝为官。”
　　苏羽鸢冷声道：“你告诉裴娴，本宫不是输给了她，乃是不能像她一样，把自己的爱情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
　　裴钧道：“罪臣在前来之时，已与裴娴达成协议，此事过后，裴钧必不再认这个妹妹，也不会再与她相见。此后她的路便由她自己来走。”
　　苏羽鸢点头道：“裴将军是明理之人，本宫也可以承诺，念着旧时与她情谊，不会再追究于她。”
　　裴钧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忍心转身离开。
　　小皇帝读了两遍自己的手谕，不敢置信地扔下笔，抬头望着叶之琰，道：“叶先生，你真要离开朕和皇姐了吗？”
　　“叶先生，你知不知道，皇姐曾经秘密让朕写过一份手书，将来有一天，她自愿为你贬为庶民，不再享公主称号、封地并一切俸禄。”
　　“云隽，不要说！”苏羽鸢苍白着脸喝止他。
　　叶之琰跪地，向他行了一个君臣大礼，道：“此后路远，望陛下珍重。”
　　从前的从前，裴娴是多么骄傲明艳的一个女孩子，可后来她为了叶之琰，从14岁的娇纵少女拖成了20岁的老姑娘，成了上京的一个笑谈。
　　苏羽鸢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再见到过她。她展开那副旧日的画卷打量着旧日的她，又将这幅画卷起来掷进叶之琰怀中：“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她同你确实很般配。”
　　她又拉着他的袖子，仰起脸望着他：“叶之琰，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叶之琰看着她，还未开口，却被她流泪打断道：“不要说，一定不要说。我怕你万一说有，我便全部都后悔了。从我叫你来的时候，就是我先舍弃你了，不是吗？”
　　叶之琰点头道：“渊城、燕城之中，还困着六七万大胤的子民。公主你做的，一直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