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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汉宫秋”短篇历史人物系列之3 衎殇 ...

  •   1

      “皇帝即位三年,长秋宫未建,掖庭未充。乃者,国家之难,本从亡嗣,配取不正。请考论五经,定取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后在长安者嫡子女。”(现代文简略版:皇上你即位三年了,可是还没有娶皇后,这是国家的灾难啊,你要娶皇后,生下继承人。现在我们为你选了许多女子,特别是古代贤人的后代,一定要选)王莽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禀奏着,就像所有的忠臣那样。

      刘衎无奈,很无奈。没错,他是皇帝,王莽并没有在生活上虐待他,他过得是皇帝的生活。可是……他手上根本没有一点权力,只是王莽摆在书案前的一尊瓷娃娃罢了。

      算啦,算啦,刘衎想着,自己只不过是元帝的庶子的庶子,能坐在这皇位上三年还不给人暗杀了,真该“感恩”啦。

      “此事,就由皇祖母和安汉公定吧。”他有些头疼,简单交待了一句——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最好。如果不这么说,不知道会有多少大臣向他发难。

      他的“皇祖母”是王政君,元帝的皇后。其实他和王政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元帝的昭仪冯氏所生。那一声“皇祖母”,三分出于皇家礼节,三分出于这个女人的手腕的确高明,另外四分则是因为,她是王莽的姑姑。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交由长乐少府、宗正、尚书令办吧。孤老了,也难再有心力去帮你们看着。安汉公,此事你多帮衬着点。”王政君缓缓说着,面露疲态,可是那目光,一片清明,根本揉不进一粒沙子。

      2

      又是一日早朝。刘衎用孩童般天真的眼神望向大臣们,心中却大骂无聊。

      “身亡德,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现代文:我的品德低劣,我的女儿才德都是下等的,不能和众多有才德的女子一起采纳进宫。)王莽的话说得像真的似的。

      “好,好!”王政君老泪纵横,“难得安汉公有这份心!皇上,就按照安汉公的意思下旨吧。”

      刘衎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瓷娃娃身份。不宜与众女并采?鬼才相信他呢,他巴不得自己的女儿进了宫,好把持后宫吧?当年薄家、许家、霍家不都是这样么?看大臣、太皇太后王政君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刘衎无语了。

      他就知道,王政君的演技可要比王莽更好上几分呢。他得小心,话不能说得没有回旋余地,免得众臣求他纳那个王莽的女儿为皇后,他“不得不”纳;又不能说得像自己思考过,引起王莽的警觉。那样,他还有几天好活?

      他聪明,可是更想活下去。他信奉:宁为瓦全,不为玉碎。

      “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他斟酌了一下,像往常一样,用脆生生的童音开了口。

      王莽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闪过而已。顷刻,他已跪下,用洪钟般的声音道:“陛下英明,臣等福甚!”

      那声音,在未央宫的大殿里千回百转。

      高祖,我伟大的祖先啊,你是否看到了,这个佞臣在这里扰乱着您的百年功业?

      3

      元始四年。

      当刘衎在封后大典上看到王莽的女儿——王萱的时候,才知道,他并不是瓷娃娃,她才是。

      穿着皇后的玄黑色礼服,女孩的皮肤被衬得如白瓷一般。刘衎知道,她十三岁,只比自己大一岁。

      与漆黑漆黑的礼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孩雪白雪白的皮肤,与雪白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孩浅褐色的眼眸。浅褐色,本来应该让人觉得柔和,可那眼眸里写满了漠然,刘衎看到女孩儿用清冷的眸子俯视着匍匐在地的大臣们,周身散发出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冷意。

      去年,元始三年,王莽假惺惺地请求王氏女不与众女同采(实则是希望别的女子不和她女儿争),这可急坏了大臣们。有一千多人上书,希望立王莽的嫡女王氏为后。

      这个女孩儿的出身自是高贵的,现在的大汉朝没有公主,她这个王家的嫡出小姐,身份可要比公主高贵——太皇太后是她的祖姑,王莽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是宜春侯的女儿。她做皇后,身份上绝对说得过去,相貌上更是无可挑剔。女孩还年幼,没有长开,但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已经足以让他心醉——如果他能忽略掉她那冷漠的表情。

      刘衎看看女孩,又看看下面穿着蟒袍戴着羽冠的王莽,不禁感叹:怎么这样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父亲,能生出如此美丽的女儿。宜春侯的女儿……他好像见过,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或许是所谓的“血统隔代”,女孩的祖母是个美人儿?

      王家有着一点异族血统,所以女孩儿的眼眸是浅褐色的。可是王政君和王莽的眼睛都和汉人区别无二,让人们几乎忘记了这个家族身上的异族血统。新皇后的出现正好提醒了人们着一点,可是人们能说什么呢?现在的王家势头如日中天,惹他们家的人是傻瓜。

      其他人都效忠王莽,我却特立独行,不就被所有人排斥了么?每个人都在心中这么想着,暗自庆幸着自己的聪明。

      叹气,满朝文武都是王莽的人;看看边上的女孩儿,刘衎真想锤地大哭——这个女孩,和王政君那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4

      甘泉宫。

      气派、富丽、华贵、雍容,这座有两百多年历史的皇后殿如同它的主人们一样,是贵气的代表。多年来,这皇宫中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把自己如花的青春往水里砸,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到这甘泉宫住吗?

      没错,这座宫殿的确是很漂亮啦。但是,论尊贵,它比不上未央宫;论沉厚,它比不长信宫;论艳丽,那些嫔妃的住所自然要比它艳很多。王萱的唇角翘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似是在嘲笑。

      每一个入主此处的女子,都会倾倒于这儿的华美,俯身虔诚地亲吻地面。而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恨家族,她恨荣耀,恨自己生在王家,连带着,把无辜的甘泉宫一起恨了。

      王莽是一个很疼孩子的人,前提是:这孩子不阻碍到他的利益。就在前年,她同父同母的哥哥,王莽的嫡长子王获,因为错手杀死一个奴隶而受到外界舆论的指责。为了不毁坏自己的声誉,王莽“大义灭亲”,亲手杀死了王获。

      她永远忘不了大哥临死前的眼神,哀怨,无奈,被家人所遗弃的绝望。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静静地跪着,跪着。母亲——宜春侯的女儿,失魂落魄地乞求着父亲,那呢喃的声音好似还萦绕在她耳边:

      “求求你,求你……求你放过获儿……不要……不……求——”

      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哥就倒下了。父亲冷冷地扔下染血的长剑,吩咐旁边的家奴道:“让人收拾了。再给宫里面写封奏折。”

      她的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和着王获的血迹,显得妖异。她的性子自小就清冷,经过那天以后,她的话更少了,浅褐的瞳孔里仿佛冰凉不带一丝感情。母亲,那个身材粗犷更甚男子的坚强女人,在王获死后病倒了。虽然经过太医全力救治,母亲的病痊愈了,但是她的身体完全垮了。母亲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也不理王莽。

      王萱去看望母亲,母亲的脸上爬满了泪,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着:“为了该死的家族,你父亲疯了……不,不是家族,是他个人的权利荣耀……”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傻傻地拍着母亲的后背。母亲突然变得狂乱,紧紧地拽着她,声嘶力竭:“萱儿,你父亲一定会逼你进宫!他会杀了皇上,那只是时间问题!萱儿,萱儿,获儿已经死了,娘不能再看着你去死!你要……”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就晕过去了。母亲的侍女急急跑来,用小心掩饰的责怪眼光看着她,侍女们都认为是这位性子清冷的小姐把夫人弄成这样的。她没有在意,把母亲交给侍女,就快步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是啊,她很早就料到了,父亲一定会逼迫自己进宫,为他把持后宫。这不就是最普通的“里应外合”么?王萱冷冷地笑着。

      甘泉宫的和田玉床在昏暗的烛光下折射出朦胧诡异的光华。为了这张玉床,再加上未央宫的那个宝座,父亲杀了大哥,逼疯了母亲,又把她作为祭品献给了他醉心的无上权力——教她如何不恨!

      5

      刘衎进了甘泉宫的内室,正在想怎么面对瓷娃娃,却见内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太过分了……”他轻声抱怨着,不过想到附近还有可能有一些王家的耳目,还是噤声了,把未说完的话烂在了心里:大婚之夜皇后乱跑,这像什么话?

      再早熟,十二岁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等了一会儿,瓷娃娃还是没有回来,他又不好意思出去,于是就在内室里面晃来晃去找点好玩的东西。

      甘泉宫的内室很大,因为女主人今天第一天搬进来,所以细软物件都没有放置好,其它的都是些铜镜、屏风之类他看腻了的东西。忽然,他眼前一亮——床头摆着一只黑檀木柜子,还有三个小抽屉。

      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但是又知道这是瓷娃娃的东西,不应该乱动,所以他只是把玩着抽屉上的小铜环。玩着玩着,好奇心上来了,环顾一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这东西也能算是他的了。抵不住好奇心的刘衎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令他失望的是,第一个抽屉里空空如也。又小心地拉开第二个,还是什么也没有。涂着清漆的檀木黑沉沉的,仿佛在说,没什么好看的,别看啦。可是他还是拉开了最后一个小抽屉,里面居然放着一个小瓷瓶(瓷的?!)。黑色的檀木柜儿,红色的丝绒垫儿,雪白的瓷瓶儿,煞是好看。

      他看那瓶子小巧玲珑,想必不是很重,于是没用多大力气去拿那个瓶子。不想瓶子那么小的体积却是死沉死沉的,一不小心,瓶儿就掉在了地上,碎了,流出银白色的液体。他呆呆看着地上的狼藉,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响声,急急冲进来,看到一脸惊诧的刘衎,连忙跪下:“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刘衎还没来得及开口,内室的门便开了,走进来一位穿着女官服的年轻女子,她应该是瓷娃娃带进宫的女官了。见到地上一摊液体,女官的脸色变得苍白,匆匆对刘衎行了个了礼,然后轻声对跪了一地的侍女们说了几句,适才的失态一闪而过。侍女们便如小兔子一般离开了甘泉宫。那女官行了告退礼,也走了出去。

      看着她们都走了,刘衎蹲下去看那些液体。他从来没有见过银白色的液体,而且那么重。他又耐不住好奇了,反正也没人在,于是他取出贴身的白色手帕蘸了一些液体。本来想去找个太医问问的,但是这样一来,王家就一定会知道他在调查,即便是出于童心,他们也会怀疑他要复权。

      唉,权力,权力,有了这东西又有什么好呢?他无声地感叹着,将白手帕放在烛火上烧了,火焰的颜色着实奇怪。(暗示:焰色反应)

      (ps:有人猜出来那液体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么?)

      6

      不是我太清冷,我只是太寂寞——瓷娃娃的含义。

      说是广采诸女,实际上王莽当然希望他女儿一家独大,因此除了皇后,这次只封了几位少使(西汉时代的低等嫔妃),而且看样子王莽是不打算让这些女孩子和皇帝见面了。刘衎想着,自己是无所谓,还小呢。可是……他有些替那些女孩子惋惜,年纪轻轻的就被所在宫里,真是太悲哀了。

      是不是自己死了,死之前又没有碰过她们,她们就可以被放出宫了呢?刘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些是,毕竟还轮不到自己作主。

      他发现,虽然瓷娃娃是王莽的女儿,但是和王莽一点儿也不像。平时好好儿的,还蛮和气,有可能是把他当成小弟弟;但是一提到王莽,瓷娃娃立刻变成冰人,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好像王莽欠了她很多钱。

      而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瓷娃娃不会把他的情况告诉王莽,因此在二人独处的时候,他说话比较大胆。但瓷娃娃毕竟是王莽的女儿,他想,与自己还是有点隔阂的。所以他从来不叫瓷娃娃的名字,只叫她“姓王的”——当然是私底下。一开始瓷娃娃对这个名字很抵促,不过多叫几次以后她就淡然了。问她,不在意了?她简简单单地说,我的确姓王。

      7

      刘衎认识字,那是当然的。在中山国那儿,卫姬找了专人教过。识了字,却没有学诗文。登基之后,王莽巴不得他少学点东西,所以他的知识还停留在“认识字”的阶段。

      瓷娃娃来了以后,除了参拜太皇太后,就成天坐在甘泉宫里,捧着《诗经》、《左传》一类的书读,还时不时地用毛笔抄在帛卷上。帛卷很贵,一般只有皇家、贵族、富人才能用。王家的帛卷上有着淡淡的玉马家纹,取“高堂玉马”之意。瓷娃娃每次抽出帛卷时都会蹙眉,看得出她不喜欢这种家纹。刘衎等着,总有一天她会受不了王家的帛卷的。

      果不其然。

      “陛下。”瓷娃娃很难得地主动开口,“您有没有帛卷?”

      “姓王的,你不是自己有很多么?”他故意说道。

      “我……”瓷娃娃一时语塞(人家哪是说不出话来,只是让着小弟弟)。

      “看在你是我的皇后的份上,我好心给你一点吧!”他站起身,打算去未央宫找一点帛卷来。

      瓷娃娃笑了。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怪异也是一种美丽,何况她本来就很美。可是,极品美人是不爱笑的,比如说褒姒。

      刘衎一定要给自己找点麻烦:“有偿使用。”

      不出他意料,瓷娃娃的脸马上黑了,声音又变得冷冽:“什么?”

      “你,要把诗经借给我看。”

      8

      元始五年十月。

      天气已经逐渐转冷,比起在外面乱转,刘衎倒是更愿意窝在热乎乎的甘泉宫里。

      宫里头有人说,陛下和皇后的感情真好,没看陛下天天往甘泉宫跑么,那些少使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陛下呢;有人说,你懂什么,皇后是安汉公的女儿,陛下就算不喜欢也得做做假,要不然安汉公肯定不会满意;还有人说,也有可能是皇后的“手段”厉害……

      但是她们不知道,刘衎窝在甘泉宫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诗经》作斗争。诗经一共有三百多篇,冷僻字无数,以他的水平,能通读就不错了,别奢望背诵。可……他腹诽着,瓷娃娃是在报复他,故意让他背那些诗!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他拒绝背,王萱绝对不会管他逼他。这一切,都是他潜意识这样做罢了。

      若看到《关雎》、《静女》、《月出》那样的情诗,他就会脸红,而她,仍然摆着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儿,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不知怎的,看到她这样,他有点失落。

      有点,而已。

      9

      元始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一夜是除夕夜。在宫廷晚宴上,刘衎喝了一点酒,一点点,因为在瓷娃娃的压力之下,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问题是,他根本没把瓷娃娃当成姐姐看。

      和瓷娃娃一起回了甘泉宫,刚点上蜡烛,瓷娃娃就跑到书案边,在一堆帛卷中翻来翻去,然后扔了一卷给他,声音冷冷的:“今天晚上给我背出来。”

      他展开看看标题,《子衿》,算是《诗经》中篇幅比较短的了,而且词句也简单些,不像有些篇目他没几个字认识。可是他今天犯懒,于是讨好道:“今儿可是除夕啊,不能放我一天假吗?”

      “你要是不想背可以不背。”瓷娃娃白了他一眼。奇怪,他为什么觉得瓷娃娃的眼睛那么好看?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淡淡的不祥之感。于是,他默默地接过帛卷,眼睛扫过那些行云流水的字迹,他知道那是瓷娃娃亲笔抄录的。

      看过一遍,他偷偷看看瓷娃娃,见她正专心地看着一张很长的帛卷。他别过脸去,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记住的一个个字:(哇,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

      在他的旁边,另一张书案后,王萱也笑了。

      一位内侍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宁静:“陛下,宰衡(王莽的N多个尊号之一)及群臣有事请见您。他们在未央宫。”

      从这话可见王莽已经嚣张到什么地步,都可以对皇帝呼来唤去了。而刘衎并不在乎,他突然这么想,这样的日子,快结束了。

      他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瓷娃娃,她安然地读着手中的帛卷。她肯定听见了,只是不想抬头罢了。他的事情,她很少管。

      “萱儿。”他还是忍不出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她总算肯把目光从帛卷上移到她身上。

      “没什么。你早点睡吧。”他背过头去,忽然有点想落泪。他决定不再看他,跟着那内侍出了甘泉宫门。

      是“萱儿”,不是“姓王的”。第一次,他忘记了她的出身,只是单纯地叫她这个人。

      一眼,万年。

      10

      元始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汉帝刘衎病笃,崩于未央宫,庙号“平帝”。

      11

      王萱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差点没晕过去。她发了疯般地抓住传话的女官:“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女官和侍女们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如此失态,心说宫里头传闻大行(就是死了的)陛下和皇后关系好是真的。一个女官壮着胆子抬头,小心翼翼地说着:“奴婢们也不清楚,就是……陛下他去了未央宫……半个时辰以后,宰衡大人就红着眼出来,说……说陛下……”

      那个恶魔,红着眼?王萱冷冷地哼出声来。母亲当年的预言,成真了呢。

      在所有女官和侍女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王萱已经朝甘泉宫们跑去,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几个动作快的侍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她消失的地方大叫着:“娘娘,不可!”

      但是那身影已经和黑色的夜融合了。

      12

      未央宫周围一片肃穆,玄衣带甲的侍卫们漠然而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天职就是执行命令。

      当同样是一身玄色的皇后跑到未央宫门口时,侍卫们才反应过来,忙在宫门口一字排开:“娘娘,宰衡大人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王萱的声音本就清冷,现在更是带了浓浓的杀意:“让开。”

      侍卫们训练有素地齐齐跪下:“娘娘恕罪!”

      “砰”,巨大的响声过后,离王萱最近的那个侍卫惨叫一声,堪堪倒在了地上。一字排开的人墙中出现了一个缺口,王萱甩甩手,似是要甩掉手上的血迹。边上的侍卫们见状,好像都想冲上来,但碍于她的身份,他们有一瞬间的疑虑。就这一瞬间,王萱已经踢开了未央宫的门。

      13

      群臣见了她,虽不掩惊诧之色,却都守礼地跪下——除了王莽。

      她高高地昂起头,无视掉周围跪着的傻子们,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父亲。

      “臣,安汉公大司马宰衡(以下省略N字),参见皇后。”

      “宰衡大人是不是能向本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的眼角瞥见了一个同样是玄黑的棺材,心下一沉。

      王莽没有说话,群臣中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14

      她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出的未央宫,又是怎么回到甘泉宫的。她只知道,那个喜欢叫她“姓王的”,有着过人的记忆力却喜欢偷懒,导致现在还没有把一本《诗经》背全的家伙,再也不可能读她的帛卷了。

      王莽扶了年仅2岁的孺子婴登位(不是平帝的小孩),三年后,又篡权夺位,将孺子封为“定安王”,并将她“平帝皇后”的称号改为“定安太后”。不久之后,又改称“黄皇室主”,以绝汉家。

      说道底,王莽还是疼爱孩子的,而王萱只是一个女子,丧夫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给他的政权造成什么麻烦。所以他的父性突然发作,舍不得看女儿年纪轻轻一直守寡,于是下令,为黄皇室主选驸马。

      而王萱,丝毫不领情地把来传话的官员和女官打了一顿。

      15

      十一年后,王莽政权被推翻,汉兵攻入皇宫。那时,她呆在未央宫。

      她听到外面的响声,便走了出来。汉兵拿着刀剑准备杀人,她身边的女官连忙叫起来:“她是平帝的皇后!她是汉家皇后!”

      汉兵闻此,也不好动手,只是在未央宫放了一把火。

      “有何颜面见汉家?”

      瓷娃娃般的少妇纵身跃入火中。

      瓷,就是要用火煅烧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汉宫秋”短篇历史人物系列之3 衎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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