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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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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画舫的菱窗中漏出点点灯光,倒影在泻湖中。
崔宁盯着窗内絮絮低语的人,神情复杂。
一旁的令狐望着他,忍不住轻轻咳嗽,道:“公子不必担心,现在看来,胡姑娘吉人天相,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妙手的弟子。不过,恐怕也只有妙手他老人家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令狐感叹。
崔宁的注意力已经远去,令狐向前一望,见胡霜已从船舱中出来,白练一扬,伸缩而上,飞了过来。胡霜二人同令狐告别,转身而去。
崔宁打量胡霜的神色,和胡霜相处这么久下来,他已经可以看透她的伪装,知道她何时是真的高兴,何时又是真的生气。
“胡姑娘在生气?”
胡霜烦躁地走了两步,突然道:“你怎么知道?你在猜测我的情绪?关你什么事?”
崔宁从没见过胡霜发火,亦不知道这火从何来,却并不生气,试探道:“是巫皇为难你了吗?”
胡霜心里一下子内疚起来,这个傻子,自己这般对他,他还在担心是不是她被欺负了。她想着,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怕是也和巫皇一样,以为自己是在利用他吧,到时候他还会对自己这样好吗?这么想来,越发烦躁起来。
回到藏身之所,一间土屋里黑漆漆的,红胡子睡得酣然,另一间土屋内正坐着糜丰、卓忠和胡霜,卓忠和糜丰都眉头紧皱,十分困惑,胡霜神色平静,也有几分恍惚。
见到崔宁进来,糜卓二人同他打过招呼。崔宁看他们这般样子,便问道:“卓大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卓忠神色肃然:“从今日得来的消息来看,情况对我们极其不乐观。”
崔宁哑然:“难道,是他们已经拿到解药了吗?”
卓忠摇头:“倒不至于,但土昌吉应该是有举事的打算。”
“举事?你是说土昌吉打算明天造反?”
“是的,这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之前都封锁得十分严密,今日因为是最后时分了,他才透露了一些。明日文斗现场都是土部的绝对精锐,山外还有一队大昱兵马,将根据明日情势,伺机而动。”
糜丰皱眉:“土部一共有多少人?”
卓忠想了想道:“倒也不多,三四百号人。”
“兵马有多少人?”
“听说三千。”
“……”
崔宁问道:“我们有多少人?”
卓忠:“我记得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有七八个人,现在就剩下……”他看了看这土房子,“我们四个,加隔壁的洪前辈,勉强算四个半吧。”
糜丰一脸绝望:“此时就是送鸽信怕也是来不及了,若是真让土部那边得了手,姜名炀还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
“大昱兵马?你知道是些什么人吗?”崔宁问道。
“听说这些兵士善操火器。”卓忠答。
崔宁皱眉:“竟是他们?”
糜丰道:“崔公子知道?”
崔宁:“我哥哥前两年训练了一队兵马,大概三千人,善操火器,当时是我哥哥麾下的秘密武器,后来我哥哥……不再带兵了,这批人马就归了兵部,后面怎么安排的,我也不知道,现在看来,怕是被八王爷归了私了。”
糜丰喜悦:“这批队伍,崔公子可指挥得动?”
崔宁摇头:“就是我哥哥,也得取了虎符来,才能指派得动啊!”
糜丰叹息:“现在怕是做什么都晚了!”
胡霜却道:“诸位不必着急,我有办法!”
糜卓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有几分不相信的。
胡霜看着卓忠道:“卓大哥,现如今,以我和崔公子的情况,是不能再参加巫王争霸了,敢问卓大哥,能否为我们安排一个参加争霸的席位?”
卓忠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半晌道:“虽然挺为难的,但是说起来倒也巧,刚好有一个这样的缺,土部里这一次但凡有点能力的都被指派参赛,其中有个张大胡子,武斗当日虽然胜出,却受了伤,我今日里知道他已经死了,上头让安排一个人顶他的缺,只是,明天这种情况,姑娘还要参加巫王争霸?”
胡霜摇摇头:“不是我,是他!”言毕,指了指身旁的崔宁。
糜卓二人一同把目光放在崔宁身上,崔宁则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霜。
胡霜望着他道:“崔公子,可以吗?明天亲自上场?”
崔宁望了望胡霜,点头。
胡霜:“你放心,我会在场下为你护驾。”
火部,金红相间的大厅里,猩红色的地毯上堆满了各色箱匣,一个身着土部制服的弟子弓着腰笑得谄媚:“殿下,这是我们大王送与您的礼物,还请殿下笑纳。”
一面说着,一面抽开怀中匣子,一时珠光宝气,耀得人眼花。
火姬扫了一眼那些东西,轻哼一声:“明儿个就是巫王盛会了。昌吉大王这时候不是得忙得焦头烂额吗?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礼物?”
“呵呵,火姬娘娘不必在意,这只是我们大王对您的一点小小心意。”
“心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火榴仙还是懂得的。”
那人好不尴尬,打起了哈哈:“这个,哈哈哈哈,殿下说笑了,我们大王在这巫门里最记挂的,也就是火姬娘娘您了,寻常有许多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娘娘看着大家互相照应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多多支持我们土部才是。”
火姬一笑:“支持?现如今,这巫门上下哪一样事情不是被你们土部攥在手心里,我们火部不过是些女流之辈,这么些年,哪一天不是好好尽自己的本分做个陪衬!你说是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慵懒地整理着头发,斜着眼睛打量那土部弟子的神情。
“火姬娘娘真是幽默,哈哈……若是没什么事情,属下先告退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呢!”那人干笑几声,就转背溜了,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他不相信火姬敢不收,现如今土部的实力,任谁都得惧怕三分。
火姬斜睨了他的背影一眼,轻哼一声。
这时她身后的金色石榴屏风发出响动,暗门开启,一个红衣女子走了出来,容貌姣好,一身珠光宝气,风尘仆仆,像是才从外间回来,正是春琴。
春秋本来眼睛有些红肿,看火榴仙神色不虞,连忙收敛自己的情绪,对火姬道:“是什么事情惹到殿下生气了?”
火姬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那堆东西:“哼,土昌吉这畜生太无法无天了,如今下面一个小小弟子都敢这样轻辱老娘,哼!”
春琴微微有些讶然:“这是……土王送来的?”
火姬脸上露出鄙夷神色:“除了他还能有谁?这种时候送礼,说什么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这些东西不会有问题吧!”
火姬轻哼一声:“谅他也不敢,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命人把这些东西细细验过再入库房。”
春琴看着那些珠宝,只觉样式雅致,不似这边的产物:“这不像是这边的东西,倒像是大昱的样式。”
“大昱?呵!”火姬打量了她一眼:“事情查得如何了?”
春琴:“姜名炀还活着。”
“什么?”火姬语气中已经隐隐含着怒意。
春琴看了一眼火姬神色,继续道:“我们安插在土部的探子说,姜公公在土部大堂指着土王鼻子骂,土王都不敢还嘴,生龙活虎得很。”
“那你的意思是,绵绵失败了?”火姬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兆,嘴里却道:“哼!连个白菜都对付不了,那丫头去哪里了,快去给我把她弄回来,看我怎么罚她。”
春琴眼神发暗:“已经找了她一天了,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虫里不远的树林里发现了很多碎璎珞,和她平日里戴的那套头面是一致的。”
火姬似有些难以置信,半天才消化过来:“你是说,她在那里使了风烟乱?”
“是的,那里还有一滩尸水,看化尸的手法有些特别,不是火部的手法。”
火姬站了起来,似无意识地往厅中走了几步,嘴里喃喃:“如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使出风烟乱这种必死绝招,难道她是被姜名炀那颗白菜反杀了?可是姜名炀又为何能毫发无伤呢?化尸手法非出于我部,土部也没有专门的化尸水,难道是嵯峨昊?”
春琴沉吟不语,并不回应她的疑问。
火姬狐疑地看她一眼:“你这里该不会有什么线索吧!”
春琴从袖中掏出一枚金属盒子:“先前也是怕绵绵做事不太靠谱,当时我留了个心眼,给姜名炀下的逐风蛊配了两枚定风针,我这枚定风针显示,昨日姜名炀的逐风蛊就被取下来了,取下来的地方正是土部境地。”
“什么?”火姬瞪大了双眼,“逐风蛊是我火部独门蛊术,寻常人哪里解得了?”
春琴平静道:“正是,能发现逐风蛊和解除逐风蛊的都不是一般人。”
“让我想一想,土部会化尸的人……我早年倒是听说过土昌吉会一些制毒邪术,化尸水这种事情怕也难不倒他,更何况还有那个贱人……”
春琴听着她嘀嘀咕咕,懵懵懂懂接不上话。
“你觉得呢?”火姬突然对着春琴道。
春琴分析道:“我在虫里附近发现了绵绵使出风烟乱绝招的痕迹,据我手中的定风针显示,姜名炀也曾到过那里,且逗留了一段时间,那里还有土部使用土流的痕迹,这样说来,极有可能是绵绵追踪姜名炀到虫里附近后,被土部的人截住了,而据我们安插在土部的探子的消息,当日凌晨,土王是和姜名炀一起回的土部,不久后,姜名炀身上的逐风蛊就被解除,如此说来,土王的嫌疑的确非常大。”春琴神色虽平静,袖子里的拳头却是攥紧的。
火姬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半晌才出声:“这土昌吉自年轻时起便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分析的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制那化尸水,但他们土部有个人倒是确实会制。”
“殿下说的是菊夫人?”
火姬点点头。
春琴看着火姬那似乎无所谓的神色,心里一空,隐隐觉得这一次火姬安排绵绵去刺杀姜名炀,莫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再信任绵绵,使了一招借刀杀人?
这么想来,紧接着就听到火姬道:“不过这丫头死在这个节骨眼上,也算不白死,于我们的用处比起她活着的时候还要大几分,就看明天怎么个情况了!”火姬说完,看春琴一直不说话,便道:“怎么?你伤心了?”
春琴摇头:“没有!”她早就告诉过绵绵,他们在这巫门,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绵绵却不信邪,总想着能扳倒火姬,解了身上的蛊毒。她还记得绵绵同她说:“等我找到了法门,你身上的蛊毒也包在我身上”时那豪气的样子,当时她心里却想的是,何须要去解这蛊,她们怕是根本活不到毒发这一日,眼看着就一语成谶了。
火姬难得温柔地摸了摸春琴的臂膀道:“你也不要再想了,过去就过去了,先把明日的事情考虑好,不然,我们可能都是这个下场。”
春琴只觉臂膀那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上却镇定道:“殿下打算如何?”
“先观望,看清形势再做选择。”春琴明白她是在土昌吉和嵯峨昊两边做选择了。
春琴拧眉:“现下土王实力雄厚,又有姜公公相助,嵯峨昊分明只是孤身一人返还巫门,就算个人修为厉害,又如何是土王的对手?”
火姬一笑:“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巫门就如这嵯峨山一样,表面上看上去不过是一座黑咕隆咚的山,其实里面千窟百洞,名堂多得很。你不要忘了嵯峨山世世代代都由嵯峨氏坐镇,不是小小一个外来的农家子弟就能颠覆的,更何况,这土昌吉不过一介庸人,论格局,连嵯峨昊的一个指甲盖都比不得。”
春琴一直知道火姬瞧不起土昌吉,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当年巫皇为何要一个人远走他乡呢?”
火姬叹一口气:“说起来,这嵯峨昊也是真正的情种了,可惜品味太差。”
说话间,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从外间疾步走了进来,神情颇为慌张:“殿下,山外埋伏了一支军队,就在山口唯一的那条必经之路上,看衣着像是大昱来的。”巫门里年纪大点的,最熟悉的便是大昱的士兵装扮,因为二十年前巫蛊之乱时被大昱的军队给打怕了。
火姬还是那一副妖娆慵懒的样子:“你慌什么,多大点事啊!这么大年纪了,做事情还没有春琴沉稳,像什么样子。”
那大婶喘口气道:“该不会是大昱捕捉到了我们这边巫王争霸的动静,要来围攻我们吧。”
“哼,不过是一队兵马,怕什么?大昱里懂蛊的士兵恐怕早就死绝了,不过一群白菜罢了,小小蛊虫就能将他们干翻,不用慌。”
“不不不,他们和寻常兵马并不一样,身上还带了妖器!”
“妖器?怎么个妖,说来听听。”
“像是金属所做的巨大的圆筒,也不知是什么,从未见过。”
火姬想了想,道:“难道是火器!”脸色终于变了变:“吩咐下去,明天各部各弟子全副武装严正以待,等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