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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沉渊(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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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飘渺提前二十分钟上了火车,乘务员喊着填写新疆好地方“入乌申报”,这个小程序还挺全的,通信行程、核酸检测、疫苗接种全显示在一个页面了,用起来颇为方便。
要去面试了,结构化写了一些背了一些,试讲听课了一些,华飘渺心里没有底,前些日子还毫无动力,现今很快都要去面对了。
对去一个新的城市,我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随着火车缓慢进站,人们可以看到站台上十几个防疫人员穿着蓝色防疫服,规整地站成一排。有的背着消杀桶,有的单站着,手套、帽子、口罩、外套全副武装,让人莫名有了一种到达奇异外星球准备接受检查的魔幻感。
“真可怕!”有个女乘客感叹。
我觉得还可以。
乘客还不能下车,坐了有五分钟了。第一批离开的是中转人员。有个小孩吵着要尿尿,父亲说快下车了,下车了到雪上尿尿,小孩说要玩雪。我还在等着。
窗外有工作人员开着有四节车厢的消杀作业车过去了。车上装满了箱子,我猜想是消毒水之类的。
“车厢下车!”终于听到了乘务员的声音,乘客们都站起来,空旷的过道里瞬间塞满了人。我还在坐着,等他们先出去。
到了站内,每隔十米便设置五六个站台,人们排队扫码“一码通城”,扫过的给一个打着绿色小勾的小纸片,在出口处小纸片会被回收。没有七天内核酸检测绿码的,会被叫去登记并做核酸。
有个穿警服的工作人员指明方向,在大出口处大喊,“中转的不要出站,从此通道购票!”
出站了,迎面而来的肃杀的寒气,乌鲁木齐的冬天果然比哈密冷。树林带里尽是厚厚的雪,空气里干冷干冷。电子转动大屏在播放新疆雪景图,回乡好些年,这一回终于才算是感受到点现代化的人文气息。我忽然兴冲冲地想要奔到火车站对面去买一杯茶颜悦色,忽然之间又醒悟,到底这是乌市,不是长沙。原我去过最多次的火车站是长沙站,便有了如此错觉。
乘公交可以直达小吃街。乌市的小吃街好吃的很多,薯片、炸鸡、烤红薯、糖炒栗子、小冰糖葫芦——糯米馅儿的,核桃馅儿的,原味的。冰糖草莓、冰糖桔子、冰糖山药,万物皆可冰糖。就那么五厘米长度小小的一只,红彤彤、亮闪闪,可可爱爱。
乌市的马路边上大树很多,且生长不平行不规则,左一棵右一棵,这走路不看着点真容易撞树。
天已经黑乎乎了,我也快到姐姐家小区了。前路上几百个人黑压压排着队,我以为做核酸呢。近了才发现,是接孩子的家长们。一年级的小朋友们,一个班一个班排着队,整齐划一地向前行进,到地点了乖乖等着。直到老师拿着扩音器喊,“解散!”孩子们才四散去找父母。裹得跟个大熊似的老师继续喊,“找到父母的赶快撤离,找不到父母找老师!”而我在人群里感叹,这些个萌娃们太可爱。
几十米长的大路,经过这一群群人,一小点垃圾都没有落在地上,素质教育到底重要。
哪像我家大门口,学校一放学之后,整个大路仿佛大风残卷过,成了垃圾场,满目疮痍。也难怪家校关系暗地里紧张,这一批小孩的从小生活的环境如此,家教如此,小霸王们全放在一起,老师严了不是,自己气得要死,宽了不是,家长骂得要死,啥也不是。
小区的停车场开了,有人在里面拉屎,停车场又关了。大大小小的摩托车、电动车、小轿车车停的满小区都是,堵得楼门都快进不去。在小区里走,眼睛所及之处,除了垃圾就是车,难受。我几乎便不出门。
楼下电视声从白天吵到晚上,吵得我心态奔了,几乎要疯。这些人没事干,成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生命就如此,无法创造更多的价值了。先前好声好气礼貌性敲门,都没有人理,没有任何作用。后来有一回我像个蛮不讲理的疯婆子,提着个凳子冲着他家门“啪啪”两下,将屋里的人大骂一通,仿若一个地头蛇。结果起了一点作用。对于不要脸面之人,也该用他们的方式与他们相处。但我本不想如此。
所以说,生活在乌市也许会幸福一些,毕竟家长的素质确实高一些。我也不用刻意表现得野蛮难欺。
虽则坐在拥堵的公交里我还有点不习惯,下了车便觉着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我又喜欢这个城市了。
我一定要努力考到这里来。
我进了姐姐家小区,记得几栋几楼,不记得几零几。随手按了一个门铃,那人问我,“今天晚上吃蛋炒饭好吗?”我以为是个什么暗号,本来有人说过我声音听起来稚嫩,别让人误会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按错了!”
这时正好有人推门出来,我赶忙趁此机会进单元门。上楼去,姐夫竟然开着门在门口等,这……张果果见了我进门,小声嚷嚷“姐姐!”华扶苏就给她纠正,“小姨!小姨!”嗨,这娃读初中了,一直把我当姐姐。咱也差不了几岁,姐姐也挺好。
屋子里很暖和,装修精致,卫生干净,墙面结实,隔音也好。我也想住在隔音好的房间里,哪怕小小的一间,有温馨的灯光和窗帘。这个心愿也许很久以后才能实现,不知多久以后才能实现,但我因此便又有了努力的动力了。2022.01.07
华扶苏说我裙子起了很多毛球,可能我戴眼镜看不清楚,她眼睛很好。我说买了好多年了,还是叫大妈帮忙缝了下后边。华扶苏说白衬衣也是棉的,一靠椅子就皱了。衬衣袖子上还有蝴蝶结,考官也都三十好几了,看着别扭。这么说确实有点。
她先给我找了雪纺白衬衣,很平顺。又说裙子不配,找了一件长裙,近看花纹将就,像蛇皮,穿着远远看起来原来是深绿清白,白花绿叶,很成熟稳重。姐说这是个有名的牌子,那些面试官一看就知道了。
我说也不能因为家境贫寒、穿得寒酸就不给通过,到底还是得看讲得好不好。姐姐说穿得平展第一印象毕竟好,不管蹲了站了转身了都不会皱,考官心里也舒服。
每次来华扶苏都给送衣服,这次的衣服又很贵,看她也都很喜欢。又说自己胖了穿不了,张果果也套不上身,我就放心穿。本想着只是借来面试一场,结果她要送我,还讲了很多搭配。搭配露肩黑毛衣或者体恤,搭配白衬衣都可以,但上衣最好是纯色。面试就不配腰带,平时配上。
若是拿了,我都不知道以后能用什么还。若是不拿,我又怕上了姐姐的心,毕竟是一片好意。人为何总是要如此矛盾?
姐夫在敲门,“亚茹,睡了吗?”
我赶紧起身出门,他已经走到了大厅,“我想的把酒搬出来。”
母女俩儿:“你大晚上的搬的啥酒!赶紧进去!”
“我明天穿啥去上班呢?”
“你就穿工装!”
“穿身上这个也不合适呀。白体恤,白衬衣。”(所以姐今天给我搭配了好久衣服,都没给姐夫搭配,他这是?)
“穿啥白衬衣!”
“我出来了,我走走。”
“你神经病!你赶紧睡觉去,明天还上班呢。”
“我睡不着……”
可能越爱一个人,和他相处就越随意,就会对他越凶吧。
张果果背书背到凌晨两点,背书声里我没睡着,直到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我才进入梦乡。睡得不是很熟,要考试的缘故。考试时间上我是早晨第一批,第二天六点半起来,洗了脸化好妆,摸着黑走过几乎空无一人的大街。在公交车站等了十分钟快要冻僵,好不容易到七点半了,电子地图上显示第一趟公交车已经开动,但,半个小时后才到达我所在的站点。哎,白冻了。赶紧打个车,直奔考点而去。
进了昆仑校区大门,怎么走都不知道,连个指示牌也没有,有也看不见。跟着前面的人埋头走,结果人家也说不认路。她们往前去了,我还是果断跟上。
进了文史楼大厅也没个指示牌,有一老师说语文面试在二楼,跑上去只有小学语文,跑下来去一堆人围着的拿着唯一一张书本大的纸的保安那里看考场安排。大厅里的老师只顾喊,“走楼梯!走楼梯!电梯太满了!”而后她惊呼,“你们的准考证上没有考场么?”这……考场工作人员,连准考证都没有看过?不过没什么大碍,咱费点时间自己找得了。
我只有在进考场的前十分钟紧张了一会子,坐不安稳。而后心情竟然慢慢平静,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在六楼教室里看着天由黑漆漆变得灰乎乎,以为是个阴天,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继续背结构化题目。慢慢地能看到窗户外高高低低的大楼上方天空中白羽毛似的云朵。我还在背结构化。大概十点半过了以后,到我试讲了。
备完课,一进门我只瞧见考官们都上了年纪,脸上也长了皱纹,都没怎么化妆,但看起来很朴素。面面相觑间,我一下子觉得口罩捂得自己呼吸困难。趁中间考官说完话的停顿,我赶紧问能不能摘了,被应允了。
前面吞吞吐吐半天,第一道结构化答了四分钟,不知说了些什么。对于第二道时政题,我不知如何解释,就只说到自身如何做。
后来我才有了热情,但语速有点快,生怕自己答得少了,整个氛围有点紧张。我整堂课结构有点散,是挨着讲的,没什么特别设计。其间完全想要发挥学生的主动性,若是在现实中,很可能就成了被学生带着走,这是个小缺点。
讲课过程中,我发现考官给每个考生都写了评语,字体遒劲,各有千秋。我顺势在课堂上说,“同学们字写得真好看,背着老师偷偷练了书法呀。”
答辩时考官一直看我,我也一直看考官的眼睛,我的眼里只有一对褐色的眼睛。看啊看,忽然觉得考官怎么有点好看?
考官的提问很严谨,结构化、试讲、答辩每个步骤都各有分工。提的问题也紧紧围绕着课时,让我觉得人的思维可真酷!自从毕业后,我便未再有机会涉足如此严谨的思维争辩的场合了。如果将来考进学校,能多一些这样较有水平的专业讨论,我的快乐就回来了。
考完了,就像等了很久,才忽然讲完了一堂普通的课。一身轻松。
我后边等待考试的是一个活泼里带些乖巧的女生,她抽到的试题是《孙权劝学》。我想,如果能和她成为同事就好了,我就又有了好朋友。但,概率很低。
出了文史楼我才看到指示出口的栅栏,以及小花园里堆积的白雪。这屋外,想来不是刚进来那般荒凉一片,只有些光秃秃的树和冷冰冰的大楼。这会儿看,倒也是蛮漂亮的,让人心情大好。
到了公交站台,我想我尽力去发挥了,尽管逻辑还有待加强。每一次试讲后都总能总结出一些有待改进的点,这对我本身来说是个好现象。
我急着回家,急着打字,公交还给坐错了,看地图,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远出了一公里。我赶紧下站,耽误了一点时间。除了我感觉——又要回归一种寂寞生活了——就一切都还好。公交里人挨人、人挤人,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了。
公交还在晃晃悠悠走,我坐在车上打字,警醒着看了看,还有两站到达。
对于这场考试,我印象里什么都没有似的,唯一还留存的就是场子渐渐热起来的热情了。我很热情,我笑了很多次,全程,自己开心,但没逗笑考官。人总是会很快忘记很多东西。2021.01.08
坐上回哈密的火车,戴着口罩又穿着大棉衣,车里还有暖气,捂得我透不过气。迷迷糊糊里忽然醒来,看到车停着,说了一句,“我下车,去车站透透气。”
旁边大叔说,“下不去车,车走快了,等时间,以免和其他列车撞上。在半路上停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窗外,太阳在天边摇摇欲坠,但没坠,高高挂着。
有工作人员在车厢里大声说,“十月兰州疫情封城……”
我的大脑只接收到,“兰州封城?”吓得我一个机灵立马清醒了。最近西安封城,过了十天郑州封城,这……一个接一个的……我惊呼,“那是不是这趟去兰州的列车停在路上不回去了?天啊。”大叔提醒,“卖东西的。”我再继续听,果真是,手里拿着几盒晕车药。这个故事开头的确能引起听众的聆听兴趣,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都给吓醒了。
直到工作人员把故事讲完,把晕车药都买完……火车终于,又开动了。
我脚也又热又疼,腿也一直一个姿势压得痛,在这小小的位置里几乎不能动弹。好久没有出家门的我,算是没吃过什么苦了,所以感叹:考一场试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