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237、沉渊（四）

　　“我就这命，我什么都不该有，拥有点什么最后都是这下场。所以不用复原了，我生来就欠这世间的，所以都毁了才好！”——《雪中悍刀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途中遇上的，总会道别。别了别忘了说一声，“幸会”。
　　我每次说想什么，好的坏的，都是我想你。但你就说，“不要想了，脑袋疼。”

　　不是不服气，不是很委屈，就是喜欢，就是想网恋，就是想在一起。但我穷，我打游戏还菜，我还逼你学习，我以为我是谁啊？所以我不是谁。

　　穷，就不配被人爱吗？

　　我以为，这一周是我故意不找柏予豪。不曾想，他也决定不再想理我。

　　如何都好，都不至于如此冷暴力。
　　我以为他爱过我，原来全是错觉。

　　找我？找我干嘛？找我给他喝天子笑吗？喝酒？我只和我的文字一起。

　　我不高兴的时候我就说分开，我高兴的时候我就说和好。

　　你想和好就和好？

　　当然，你也可以不和好。全当我啥也没说。

　　想你了，
　　嗯？
　　偶尔想一下。

　　很奇怪，忽然想你了。

　　所以想了就想了，想了就要表达出来。累了一天回到屋里，我耳朵烧烧的，柏予豪还换了新的头像，做他自己挺好的。

　　那我就发个表情给他，他明天回复了，我就理他，我就说，想他了。他若是永久不回复，我倒也没什么损失。发个表情有多累？没收到回复也不尴尬。分开、和好或者分开，这种事常有的是。
　　但是第二天直到中午柏予豪也有没回复。我心里又低落，因为有了举动所以有了盼望，如今盼望不到什么，又有些气急败坏的决绝。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乱七八糟的，为不在乎自己的人，便不要如此了……

　　但是，如果他等等回复了，我就问，“你是谁？”
　　我对他好陌生。

　　因为好好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说，“你就当我死了吧。”从我心里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本来还想问，你爱过我吗？
　　我想答案会是，从未。
　　所以我没有问。
　　昨天想说的话，昨天没有说。今天也不说了。
　　我现在在生气呢，你哄一下，我们就和好了。
　　可我却还是希望，他能哄我一下。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博尔赫斯

　　每次闲下来看柏予豪的主页，我心里忽然一阵温馨，我就想找他。但是冷不丁一冲动发个消息出去，对话框里还是我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我想，他也许，我也许，我们就……我们现在并没有和好不是吗？我心里顿时一阵愧疚，或者说难过，隔阂，我的举动明显有些不知轻重，无法认识现状。他不说话倒是奇怪，他说话了也很奇怪。我想我不该尝试找他。

　　我把我昨天发的消息从自己的页面删除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难道今天也是吗？我何必自欺欺人？我自以为还爱他，不过只是感情遗留的余温，只是。2021.12.26

　　但是他没有走，他也没有想过要走。

　　“下雪了。”
　　“下雪多美呀。我在复习，最近要考试了。”但是我没有问他，他在做什么。
　　“湖南下雪了，小学停课了。你们那边有下雪吗？”
　　“是这样，在家好好休息几天。没有，有些地方下了而已。”

　　“我不在湖南，朋友圈里下雪。湖南下雪，桂林也会下雪。”重庆离得不远。
　　“昂嘞，我继续复习了。”

　　我想和他说些什么，也许很多话，但说出来的却也只是些不完整的话，零碎几句。说话之前我心中忐忑，满怀期望，说了几句也不过如此，陷入无聊状态——

　　那些话大概是说，江南下雪了。那时候围绕我心的是一种浓郁的感觉——他也在江南，所以我想问问他。
　　他说重庆没下雪。

　　只是过了几天，他的主页背景，换了完完全全一个雪夜之景。那时候我觉得他是在乎我的，他也是爱我的。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逝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2021.12.28

　　生活里没有联系柏宇豪的日程，我也可以联系他，也可以不联系。但更多的是一天忙完了，也想不起联系。有时候，尤其是晃亮的白天，我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的生活又陷入了一种无聊的无望。只看着这个屋子里永久不变的陈设，我离不开这个屋子，外面太冷，我不花钱，我对外面也没什么向往和留恋。我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我不想学习，我什么都没有兴趣去做。我甚至每天睡十一个小时，我坐着，我依然感到瞌睡。

　　偶尔心中升腾而起一股深深的孤寂，我害怕一个人，但我时常一个人。只是因为华梦瑶放假回来住了，我偶尔会盼着她回到家。她回到家我又讨厌她在我正要学习的时候呼呼睡大觉，在我想安静看会书的时候一直打电话，不停秀恩爱。中午他俩儿因为谁先挂电话的问题讨论了好久，他们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现在到了每天一有闲时间必定通着电话的阶段。每天晚上十二点一两点，不管华梦瑶多晚下班，都给高青云打电话。连续几日，每天通电话一至两个小时。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偶尔觉得吵闹。

　　我几乎每天喝酒，喝三度的酒，后来喝五度的。尽管我觉得酒不怎么好喝，喝进喉咙，烧乎乎的。我想起以前过年时喝了好多红酒，醉了之后不知可以打电话给谁的瞬间。那时候我想有个人依靠，但又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今年春节也喝醉一次呢？我心里会想着谁？

　　我想我会联系柏宇豪，但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愿意接我的电话，或者愿意花一两个小时哄我。二零二二年春节我能想着的，也许，可能，大概，可以给我机会依靠的人，和我想依靠的人，只有柏宇豪。以后不会想着了，二零二三年春节不会想着了。人总是需要迎接新事物，也会认识新的人，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情。

　　我记得，今天傍晚阳光透过窗户照向花束，而后留在墙上斑驳的光影，很美。2021.12.30

　　华飘渺中午时睡醒的，熬了红枣莲子粥，晾凉了，正坐在桌子旁喝粥。华梦瑶回来了，午休，她走到桌子旁边，看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拿起来上下划了划。气急败坏道，“这个是谁？这个是方靖宇？怎么还在呢！二零二零年的消息，怎么在消息栏最前面？”
　　“我置顶了。”

　　“你们这叫恋爱吗？都没有牵过手。他把你删了？你还不赶紧删掉去，还留下干啥呢？”
　　我说，“这与你无关。不管叫不叫恋爱，你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评论。”要不是华梦瑶这句话，我也没有有意注意些什么。我给方靖宇页面换的“exile”他一直留着，好几年了，从未修改。偶尔回去看看，我只觉得可笑。现今想来，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几乎从不看，但关于柏予豪的一张图片，挂在主页，想留着就一直留着。这么好些年遇到的一心一意逗我开心、在乎我情绪的人，屈指可数。

　　“他那个傻逼，他比你小四五岁呢。你都多大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你不要随意骂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很清醒。”
　　“你还清醒吗？你还不让我骂他？就他干的那些破事，他不知道背后把你骂成什么样子！”
　　“不是我甩了他，也不是我对不起他，他为何骂我？请你不要把每个人的行为都等同。他好歹也考了个二本。”

　　“二本怎么了？研究生又怎么了？还不是个傻逼！”
　　“至少研究生不会说别人是傻逼。”

　　“你就是自私！你从小就自私！”听到“自私”这个词，从初中起被误会被辱骂的，每天都要承受她们的刁难、欺负、嘲笑的日子，忽地一下子回来了。华梦瑶站在镜子前梳头发，还在说，“你就自私！”我气急了，我端着喝完了粥还剩些莲子的碗，糊到了华梦瑶的后脑勺上。莲子洒落了一地。我立马收拾了桌上所有的碗，她在我背后火冒三丈，“你这就是幼稚的行为！你自己扫地！你咋不把碗也砸掉呢？看我爸骂不骂你？”去厨房里关了门，我埋头洗起碗来，不停地洗。骂就骂，骂死了算了，但我现在不怕了，大不了给他重新买十个碗赔上，可他又该怎么赔我心底的创伤？

　　好像这些曾经的仇恨，就能被洗去吗？——有些事情是终生也无法原谅。
　　我曾经一心以为，只要努力学习，只要不停地学习，我就一定能远离这种生活状态，我就一定能不再承受身边的人欺辱、谈论、责备、嘲笑、谣言、污蔑、中伤……我会远离这一切。
　　我心里又一次地，想要永远离开这个城市，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如今呢？当大学时光成为了过去，我想我已经拥有了掌控自己思绪的能力，不为生活中的小事所累。不要去在乎，不要去想，不要去写。我再也不想写起任何有关此类的情节了！

　　碗洗完了，她一个人睡在床上看手机，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说话的状态，没有什么不好。她一个人面对着窗子哭，我坐着上网课，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又何故一回来就找事情，要把这委屈加质到我身上？

　　后来，华梦瑶出门前和我说话，让我把卤菜不要吃完了，给她留一点，我没有理。她一把推过来，我正在写字的手将那一笔划了出去。“勺逼勺嘀呢。”她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话，坐在床边看手机，看着看着哭起来。真是有病，自己心情不好非要骂别人，惹得别人也过不好，我继续写字，但心里太他妈的太烦了。

　　晚上十一点半，我学习了没多久。华梦瑶咋咋呼呼、风风火火进门，“姐，你猜，我买了什么好吃的？”专门用棉衣把东西包裹起来。我瞧了一眼，没有说话。

　　“当当！你要喝的可乐，我买了十块钱一大瓶的！赶紧杯子拿上喝。我给你道歉。”
　　“我下午自己买了，也喝过了。”

　　“我给你台阶你就下，不下咧，算咧！”不是所有的道歉都必须被接受。我这个人也不是你想骂就骂，想欺负就欺负，想对她好就对她好，想道歉就道歉的。
　　一切都会过去，我今天只想早点睡。

　　少年时期的阴影，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修复。

　　为什么我无法原谅别人的错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我没有犯过，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2021.12.30

　　但是柏宇豪呢？我长这么大似乎从没有人关心过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但是那时候，他说，“你想要什么你要说出来，我才知道，我才能做到。”没有人关心我想要什么，就好像，我从来什么都不想要，我从来都不需要，我从来什么都不配要……

　　但是我和他，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应，只靠着回忆而活。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我们应该创造新的记忆，或者，一切就此销声匿迹。2021.12.31

　　“每一个抉择都是对过往的告别，对新生的渴望。即便前途只有一丝微光，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也须咬紧牙关，奋力拼搏。每一个抉择看似微小，但都是每一个个体对时代做出的坚强回应。”——南方周末梅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