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214、朝不保夕（八）

　　今个儿阴天，白日被掩在乌云后面，散着微弱的光芒。白日看起来很柔弱，快要被乌云吞没了似的，但又没有，它努力地透过云层，绽开圆圆的一点白光。

　　每一个清晨都让人觉得，世事没有那般艰难。

　　喷灌在喷水，整个林带里汪着水，让人感觉很舒服，在这个干旱地带，有水才有生命。

　　早早的就有人摆摊卖甜瓜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泰戈尔

　　“孩子吃了一口人家的苹果，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没有吃；孩子跑上去上了这个课，我也不能说没有上，这个钱我肯定不会少的。但是我就是想不通，数学老师又催孩子，又给孩子妈打电话，又催我，就跟审犯人一样。莫名其妙就要收一千块钱，我一下子这个气就上来了。”

　　我都回不去了，机构里的费用还收不明白，数学课的费用收不明白家长也来找语文老师。我毕竟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就算自己再累再不情愿，这件事我还是接受沟通了，一直到夜半三更。董家旺父亲说了好一通话，挣钱不易。我说没有提前告知家长，数学老师也有失职，你可以和前台好好沟通，看校方能不能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老师，我能做的，唯有提提意见，但校方接不接纳，还是得家长自己争取。

　　到最后家长告诉我钱还是一分不少地收了，但他心里就憋屈。

　　暑期已然过去，我们每天读书的日子也停留在了二零二一年八月的酷热里。
　　老师你记不记得萨拉伊丁？就是那个凌晨一点忽然掏出一张空白的数学卷子的人！
　　那真是太可怕了……

　　尽管我们的处境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离职，只希望能体面的离职。

　　蝉儿还在不住地鸣，鸣啊鸣——
　　我将葬身于秋季
　　我将葬身于黑暗
　　我将无处可去

　　只有不住地鸣
　　才得以违逆生命之安静
　　只有不住地鸣
　　才得以发散生命之力量
　　只有成群地鸣
　　才得以消遣生命之孤独
　　鸣啊鸣
　　鸣这一秋
　　鸣这一夜
　　鸣这宇宙中的微小一瞬
　　若不是
　　它只会鸣？2021.08.29

　　就像快毕业的时候，心中恐慌，我想的是世界之大，我要去哪里，却从未想过我能去哪里……

　　尤志恒：每天提个塑料袋子的贤惠哥。顶级吃货，只要给吃的，写多少作业都行，这样一个顶级学霸，太好哄了怎么办？

　　程宇豪：很听话的乖宝宝，但实际上是个写作业犯难的小哭包，另外，一节课能追着老师问十个问题的小话痨，但是老师爱听哈哈哈。

　　董家旺：刚来的时候内向、害怕、话不多，熟了以后是个一天里尽成精倒怪、各种疯魔的撒娇鬼，怎么还有点可爱？

　　张祺：一腼腆又害羞的娃，感觉是语文老师的忠实小粉丝，话不多，但每说一句都超级暖。
　　周家薇：班里的最佳写手，写什么都写得又快又多。别看辫子长、长得美还爱穿小裙子，实际上是班里唯一一个和一群男孩子混迹在一起毫不尴尬的假小子。

　　侯智轩：小猴子，观察者，超级外号家。跳来跳去到处观察着班里每个孩子的模样、动作，并且，划重点，并且要把这些事情全部用嘴巴说出来，当然是一些奇形怪状令女孩子无法接受的比喻，惹哭一众人等。就这？可他作文着实写得好可怎么说？

　　孩子们，你们都是老师的开心果，希望你们健康快乐地长大，我会想念你们的。
　　我时常夸你们可爱，就有小朋友好奇地问，“你也生一个像我一样可爱的孩子。”就有老生起哄，“老师单身！”就有小姑娘暖心道，“老师，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你不愁没孩子。”这么多孩子天天吵我，可怎么得了？

　　谢谢你们陪伴我度过二零二一年暑假，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暑假。我得偿所愿开设了诗歌鉴赏课、儿童文学阅读课、室外写作课、作业自习课，带你们去把诗歌表演成话剧，把故事情节表演成闹剧，把长篇小说好几个章节浓缩进四百字，把每天一面的词语写成一本子，把句子造得奇形怪状，把日记写得五花八门。我们讲故事啊，唱歌啊，记笔记啊，描字帖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当然不少男孩子因为调皮挨了不少收拾，课上话多，课下失忆；今天收拾，明天继续。

　　还有一个爱哭鼻子的小朋友，哭得梨花带雨，不过这必杀技只使了两次。第一次老师不知如何是好，叫他偷偷溜了；第二次老师就哄啊哄啊……哄啊哄啊……哄……终归的不是个不听劝的主，没有只哭不写，到底是边哭边写把字给写完了，可写完了小奖品也不想要了。过会子又活蹦乱跳仿若无事发生了。倒是为师苦口婆心一番脑袋里全是他哭得那般伤心的小模样，心情沉重的。男子汉大丈夫，坚强一点嘛。

　　爸说我小时候写作业也哭，哪个娃娃不哭哦。我分明记得我只哭了一次，也许哭了很多次，只那一次永远刻在脑子里。那是很小时候，写田字格写到十二点也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大人进门来瞧，说等得这娃久久都没去睡觉，屋里等一直亮着。我泪水就止不住地流，委屈得不行，哭得鼻涕哈啦的，还拼命握着笔往本子上继续写。

　　人总会遇到些困难的。
　　人要有勇气去克服困难。

　　给孩子们买了秋天的柠檬水，但遗憾的是没能有机会看个电影片段，不过小心愿择一满足也蛮不错的了。

　　想来你们的读书生涯会不会比老师的容易一些？那时候老师从六年级起写题写到十二点，初中只有五个小时的睡眠，高三是甚至只能睡三小时，就拼命地写，才写得完那永也写不完的作业。所以老师练就的这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啊，就是耐力。当然也挺不认同学科知识点的机械训练、反复记忆的学习方式的，为这种学习体制我可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才想要教些自由的理解性的有乐趣的东西，但记忆的苦也是得吃的，适当的坚持独立写作业在性格养成上是有助力的，但过度则不好了。

　　现如今国家开始重视起教育改革来，从机械学习向素质学习转变，任重而道远，希望孩子们可以从中获益。

　　你们永远都是老师心目中最可爱、最有趣、最好的学生。2021.08.31

　　杨嘉辉说他们学校开设了暑期托管，就班长和他两个人报名了，他不想去，班长一个人，结果没能开成。

　　其他学校的暑期托管倒是还没有听到有。

　　那我就说努力读了这么多年书，后来我和一个专科生的工资是一样的，甚至比他更低，因为我从不会巴结领导。

　　那么先前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什么呢？
　　我真的不想努力了……

　　乔巴继续联系了我，说我跟柳校这么说，“我反省了我的工作状态，有机会我们再见个面聊一聊。我就想要当老师，而且我也不知道我除了当老师还能够干什么。”语气要诚恳，态度要友善。

　　我反思——

　　一是柳校让我带高老师初中三个年级的班，我已经有自己的三个年级，再往上累加备不同的课，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很累，课时费也少得可怜，更不知何时能发到手里，我拒绝了。
　　二是柳校在开会上说周末上班的事情，我不知怎么就说出了我周末休息之类的话，在职场上情绪过于悲观。
　　三是在我连续带了一周多课以后，柳校让我紧接着去社区帮丁老师画画，我着实疲惫，拒绝了。

　　到这里便什么也没有想下去了，我准备回姥姥家住一段时间。坐大舅的车回去，等车的空隙他俩儿在聊天。

　　大舅：“这个茄子放到冰箱里呐好像长长了，越来越新鲜了。”
　　我：“这确实只能好像。”
　　爸：“这几天新闻上说共同富裕的呢。保安就两千，电力公司大学生一毕业就五六千，领导一万，想死也想不通咋么个能共同富裕？”
　　大舅：“天天说下层的人民不知奋斗。”
　　爸：“天天搬砖干体力活，连嘴都糊不住呢还奋斗？”这……现在老了倒知道奋斗了。
　　大舅：“蒲公英，妈上次揪了一袋子给我喝，泡了一罐子一嘴喝哈去那咋给恶心地吐出来了。”额……我就笑了。

　　总是在担心被迫害，被算计，被削减，被说闲话，总是担心失去现有的一切。这样担心到睡不好，吃不好，精神极度疲惫的日子终究会结束的，终于要结束了……

　　应认真严肃地投入生活，又不为生活中的得失所累。
　　可我心里特别难过。

　　“哭啥捏，不想从你奶家回来？”
　　“没有五险一金，工资又低，怎么过日子？在这么一个照不进光的黑乎乎的房子里怎么过日子？”
　　“你奶说村上有的人躺到床上躺了几十年，干不成活，也照样过来了。莫有房子莫有工资，身体健康就啥都有了么。有了新房子莫有命了也莫法住。”
　　可是有谁可以甘心在这贫瘠的戈壁上孤苦伶仃地过完这青春？

　　梦梦，“我给你把羊肚子吃完，我爸回来就说炒了一盆盆辣子。”过了几分钟，“妈，你给我爸打电话的呢？”
　　妈，“我给我爸打电话的呢。”

　　吃了午饭，我就独自回了楼上。楼下的电视声、窗外的叫卖声，空无一人却吵得要死的房间里，一切都让人无法接受——

　　我拨通了妹妹的电话。梦梦，“姐，你嚎的呢？一个人急得很？等自己蹲两天就习惯了，等我寒假回来，回来你就试都考完了都考过了证都拿上咧。再不哭咧，你急了你就给我发消息，噢。”
　　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苦？
　　众生皆苦。

　　“从未就着悲哀吃过面包，
　　从未在夜半时分饮泣
　　痛哭着苦等明朝，
　　就不懂得啊，你在天的神力。”——王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