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物》馥芮白flatwhite

4、第4章 传教议员

　　回去的路上，亚铎把合成兽放到老索尔那里，让莱瓦去救助站取。

　　亚铎让人工智能对之前越云楚捡的那只飞蜥又做了一次检测，老索尔判断的没错，确实是闵寂星系的物种基因，不过飞蜥不是单纯的克隆物，也是合成兽，有芯片痕迹。而飞蜥因为还太小，生命状态都不是很稳定，应该是宠物级别，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帮老索尔吃个蚊子。

　　而这次莱瓦盯上的这只合成兽，亚铎没打开生态舱，但从体积和扫描结果来看，几乎可以算杀伤性武器了。

　　三级星系合成兽泛滥，尤其以摇光星和摇光卫四为最。
　　合成兽，靠生物实验室大批量克隆制造出来的嵌入有芯片的物种，利用芯片科技，操控这种生物的神经元，使其成为一种带有某种天然生命力的人工智能。
　　落后的星球，人们想尽一切办法，自保和攻击他人。人类的智慧在这两个星球上，把邪恶和混乱发挥到了极致。

　　章羿的小星舰对越云楚有着巨大的诱惑力，直到在酒吧落地，越云楚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章羿把人工智能和越云楚一起留在星舰里，大概是想让越云楚改一改那个无生命体话唠又自我感觉良好的毛病。

　　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亚铎坐在吧台里，打开终端里一份加密文件，他这些年对越云楚的各项检测，拼凑起来的她的身份信息。
　　——闵寂星系基因，南靖族人，大脑记忆区间被异能封存。

　　章羿走近的时候，亚铎关了终端，问起：“闵寂星系的合成兽是什么情况？”

　　章羿有些挫败似的垂着头，叹了口气，“外公这次让我来三级星际也是提醒我多留心合成兽的事。目前的巡查统计结果来看，三级星系常年动荡，武器装备又烧钱，星际海盗为了牟取暴利，利用闵寂星系的物种和芯片技术，搞出合成兽这种低成本的“生物武器”，摇光卫四这个关口走私量占了大部分，摇光星稍微好一点，但也很多。大多数去向是被不法分子当攻击性生物豢养，雇佣兵和一些非法武装团伙里很流行这种。有的政府军也养合成兽。”

　　亚铎对这些不是一无所知，但是既然A星让章羿来了，那就是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他一直过的很消极，那样的家族背景，没有留在A星，而是流浪在金兰星域最边缘的人造星上，是一种意志的对抗。
　　亚铎看着章羿，并不想说什么。他对联盟和A星的蝇营狗苟，已经冷眼和厌恶到了，不置一词的地步。

　　亚铎问起章羿：“你对闵寂星系了解么？”
　　章羿反问道：“不是断交了么？还有了解和研究的价值么？”
　　多年前金兰星域和闵寂星系之间的战争，对平民的隐瞒是容易的，亚铎想到联盟内部也一定会有保密措施，但是没想到弗瑞斯特·齐格在自己的外孙面前竟也对当年的事情只字不提。

　　当年那一场滔天战火，葬送了联盟最精锐的军队和最前沿的科技构想。
　　留下的……
　　是闵寂百万南靖族人还寄存在离故土光年外的他星系。
　　是当年启明星一般闪耀着齐格家族荣光的金兰星域上将埋骨他乡。
　　是拥有着比头顶星空更广阔珍贵的好奇心的科学家，承载着本不该由她承载的愧疚饮恨而终。
　　是无数人的噩梦、创伤和痛苦。

　　“你这次巡查有时限么？”亚铎认为章羿这种巡查是走过场，随口问了一句。
　　章羿犹豫着说：“外公他……”
　　说出口后，又觉得有点唐突，他这位舅舅因为跟外公之间他也不是很清楚的矛盾，离家出走多年，章羿觉得他不应该主动提起“外公”这两个字。
　　“我是说，没有时限，我想做详细的报告，试着向主星申请资源，重建摇光卫四的体系。”
　　亚铎：……
　　章羿眼里突然有光似的，“舅舅，你在摇光卫四这么久，能提供点建议么？”
　　亚铎：……
　　亚铎觉的章羿这照着“外甥像舅”长，参照的是他另一个异想天开的舅舅。

　　“你先在酒吧打杂，观察一下摇光卫四的民风吧。”亚铎十分贴心的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建议。
　　章羿觉得，有道理。
　　任何制度的建立，必然是需要透彻的社会观察做依托的。
　　于是这位巡查官豪情壮志地走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

　　一周后，章羿在挨打的边缘反复试探，并被越云楚无数次救场后，总结出了一条可行度最高的方案。
　　“舅舅，我们在酒吧旁边盖一间教堂怎么样。”
　　亚铎：……
　　越云楚：……
　　人工智能：……
　　亚铎觉得章羿可能是怀疑人生怀疑出幻觉了，一个无神论者都开始相信信教能改变摇光卫四了，觉得还是得让章羿认清现实：“摇光卫四只信一种教。”
　　章羿仿佛看到了希望：“什么教？基督？犹太？伊|斯|兰？”

　　越云楚在人工智能的指导下，拆解星舰数据库，顺嘴回了他一句：“天上掉馅饼金钱万能享乐至上教。”
　　章羿：……
　　“这种病，得治。”

　　越云楚对这句话表示赞同，并贴心的给出治疗方案：“揍一顿就好了。又没给你交学费，你这么乐于给人当爹，又是什么病？”
　　人工智能补充道：“星系宪|法总纲和联盟议员宣誓词都说过，议员拥有亿万公民赋予的无上权力，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无私、公正，时刻准备着为这个星系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越云楚长长的拖着音“哦”了一声，“有人吃饱了撑得慌当这种议员么？”
　　吃饱了撑得慌的章羿：……
　　豪情壮志的巡查官第一步就崴了脚。

　　莱瓦为了合成兽的事情专门到酒吧道谢，被亚铎狠狠宰了一顿，摇光卫四政府各部门都穷成鬼了，莱瓦的军部却富得流油，起码就不在意被亚铎翻了数倍的酒价。

　　在亚铎看来，摇光卫四政府军实在没比各路杂牌武装好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扯了政府这张虎皮，能在议会大楼进进出出。

　　亚铎是清楚莱瓦这种静观其变的心态的。
　　混乱中，政府军没什么声望，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没去当正义使者，单纯苟着。但是如果有来自联盟的力量干涉摇光卫四，他们就是唯一的旗帜。莱瓦这人，老狗一样，稳得一逼。

　　而且莱瓦的个人素养，虽被他吊儿郎当的表面遮的七七八八，但是亚铎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穷乡僻壤里来的。
　　章羿和莱瓦见过之后，有一种奇妙的“海内存知己”的意思，这让亚铎非常失望。

　　于是亚铎的阵营里似乎只剩越云楚了，而越云楚也如他所愿，表现了对莱瓦和章羿的不屑一顾。
　　莱瓦并没有什么酒瘾，虽然花了不少钱，但也没有喝多少，基本都给身边的人喝了，亚铎看着他喝吧台上免费的柠檬水，“柠檬水今天收费了。”

　　莱瓦笑了笑：“亚铎先生，你若是看不惯我就直说，别这么折自己的身段，砸自己招牌，我又不缺钱。”
　　亚铎也开门见山，“谁让你把我的信息锁定到你们政府军的近距离识别范围里的。”
　　莱瓦摊手：“议长大人。”
　　亚铎：……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疲倦：“带我向他问好。”
　　莱瓦知道自己话多了，但是不搬出菲格拉议长，这锅他又扛不下来。

　　章羿因为对摇光卫四的巡查，渐渐摸清楚了这个星球的大致情况，总之就是无从下手。但章羿还是发挥他的职业本能，除了给政府议会出谋划策以外，在能接触到的团体里，且不容易挨揍的情况下，传教布道。
　　多数情况是打的联盟和亚铎的旗号。

　　当摇光卫四某个地头蛇找上门的时候，越云楚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章羿：“你把纪四睡了么？”
　　本着对任何事情都要抱着怀疑的态度，然后进行实事求是的考证原则，章羿看着对方踢馆的架势，不像是来打渣男的，并且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并没有惹什么情债，也没有酒后乱性，最后盯着纪四的脸看了几秒，又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性取向，得出结论：“没有。”

　　对于被人怀疑清白这种事情，没有条件反射般的做出否认，正常人看来都会觉得很可疑，大致类似于处对象的时候，女方指着街上的美女问男方“她好看么”，男方不仅没有及时做出“没你好看”的正确反应，还盯着美女看了看才煞有介事地说“不好看”，这基本是当场就凉了的操作。
　　不过章羿不是越云楚的对象，而且以越云楚的反射弧，就算是处对象她也没有正常的恋爱中女人那福尔摩斯一般敏锐曲折的脑子。

　　越云楚戳了戳章羿的胳膊，“亚铎不在，你说跟他们打架，回头跟亚铎说是他们先找的事儿，亚铎信不信。你看纪四那张欠揍的脸……”
　　章羿算是听出来了，这女人不仅想打架，还想把事故现场伪造成别人全责，还想拉上他一起瞒天过海。
　　“整个酒吧除了卫生间和你的房间，都覆盖着亚铎的监控，你准备在哪儿打。而且你打不过纪四。”

　　跟越云楚这种毛病多的重新投胎都根治不了的人相比，章羿是个非常有抱负理想和原则的政府议员，从小吃宪|法长大似的根正苗红，除了手残和爱说实话，没什么毛病。
　　越云楚吹了声口哨，“你看出来了？纪四身上有一套变形装置。”
　　章羿摇摇头：“不是他，是他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纪四身上的变形装置应该是他在操作。核心系统都在他的终端里。”
　　越云楚盯着那个眼镜男看：“这你都知道？那先打他？”

　　章羿一直认为越云楚这种潜在暴力分子非常适合作为小白鼠给A星的人类学研究专家，供他们研究“暴力人格形成的内部因素和环境因素”。
　　“也不是肉眼看出来的，我的人工智能比他的系统高级。能分析出数据。”
　　越云楚：……
　　显摆什么学霸优势？你的人工智能那么牛逼能不能分析出来我现在想揍你？

　　章羿觉得文明交流是人类进化的最高成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把越云楚这种搅屎棍子放出去咬人，于是先打出了一张“凡事好商量”的牌，“各位想喝点什么？”
　　越云楚：……
　　对方那隐形镇场的眼镜男微微一愣，竟不知道怎么接招，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章羿，章羿自动认为对方“过牌”，又是好声好气的一句：“亚铎不在，有什么事么？跟我说吧。”

　　眼镜男鬼使神差的开始自报家门：“李·泰勒。”
　　章羿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整理过的摇光卫四武装势力构成图。

　　纪四刚拎起一把椅子，一副凶神恶煞脸扮到一半，收的十分尴尬，面部表情扭曲抽的宛如中风。
　　越云楚半个身子压在吧台上，指尖一枚坚果砰地弹出去，正打在纪四的嘴角，“这都接不住？还没我们家翡灵聪明呢。”

　　翡灵是越云楚养的一只造型非常狂野的雪纳瑞，此狗性情一来深得主人熏陶，二来相由心生，活泼的近乎人来疯，且称霸D区，活脱脱一只狗王，打架一马当先，咬人积极奋勇。放在别的正常星球，是条要蹲号子安乐死的重犯狗。

　　而且，翡灵是A星的首都，是整个星域的明珠般的存在，是章羿长大的地方……以至于章羿第一次听到这狗名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这地图炮侮辱性太强。

　　纪四多年来不仅忌惮人，还忌惮狗，狂犬疫苗都打出心理阴影了。过的很是心酸，终于搞出来一套人体变形装甲，没想到第一次交手就被亚铎黑进了核心数据库，差点“被自杀”。

　　章羿对越云楚这手欠挑事儿的毛病不像亚铎一边哔哔一边直接动手用智能系统限制，他轻轻摁住越云楚的手腕，一脸慈祥的盯着她看，语气有种情人间呢喃般的宠溺：“乖一点。”

　　章羿眉眼有种飞扬感，看上去有些少年轻狂的模样，但他举手投足言语措辞又有些政府议员身份里的稳，这一稳一扬的气质碰撞出极易令人信服听话的诱惑力。
　　越云楚那一身A爆天际的野气，几乎能被他不动声色的化去一大半。

　　纪四看着章羿这么一伸手就把越云楚捋顺毛了，觉得这人大概是个什么邪|教的，比见了亚铎还哆嗦。
　　章羿没用机器人，亲自伸手把酒杯送到泰勒面前，泰勒又鬼使神差的接过。
　　越云楚：……
　　这就勾搭上了？
　　在越云楚的意识里，或者说在摇光卫四，只要在五分钟之内或者三句话之内没打起来的，都叫“勾搭”。
　　从斗殴到摆起龙门阵，越云楚觉得章羿的骚操作比亚铎还多。

　　泰勒抿了一口酒，喝不惯似的眼角直跳，但仍非常淡定的的端着不动声色的气场，“听说你是A星派来管摇光卫四的？”
　　越云楚噗的一声笑场了。
　　章羿：……
　　“我确实是从A星来的，但没有正式的任命公文，只是巡查基本情况，作为后续联邦政府管理星系的参考。”

　　泰勒并没有信他的邪：“但是你到处游说摇光卫四的政府部门，他们现在都有想法了。”
　　章羿：……
　　你们非法团伙一般都管政府的正常工作叫“有想法”么？

　　其实他在走访摇光卫四七零八碎缺胳膊少腿的政府部门的时候，那群人是拒绝的，觉得章羿是有病的，如果不是今天泰勒找上门，章羿还不是很确定，原来这些咸鱼背后还是蠢蠢欲动的。
　　他微微低头笑了笑，像是给学生讲课的老师，遇到了问题宝宝，正准备摊开架势对着泰勒这群人过一把教育工作者授业解惑的瘾。

　　越云楚嘴里含着冰块，嗤笑泰勒：“什么想法？终于发现你们这群杂碎拖了星球的后腿，要把你们流放到外太空么？那可真是喜闻乐见。”
　　纪四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放屁，你也不看看你跟你家那条野狗什么德行，有资格说老子？”
　　越云楚不知道哪儿摸出一把飞镖往纪四的脸上甩过去：“你他妈狂犬疫苗过期了么？想打了吱一声。”
　　章羿：……
　　好好说人话大约是摇光卫四人民最崇高的道德修养了。

　　章羿伸手摸着越云楚的脑袋，叹了口气：“大人说话小孩子不懂不要插嘴。”转头又对泰勒道，“见笑了。”
　　越云楚：？
　　抬手拍开章羿的爪子：“快别你妈神神叨叨的当什么传教士了。打肿脸充胖子……”
　　章羿一直觉得越云楚之所以长成这样是因为亚铎这个只会养猫的老男人教育方法不对。

　　人类未经后天的人文教育，便会使得本性中和潜意识中的暴力因子凸显，章羿不知道越云楚这种性情是天生的还是被惯的，但总归都如洪水滔天，堵不如疏。

　　还没等越云楚暴躁到动手，章羿忙把人拉近身边，微微沉下肩，偏头哄道：“想不想要星舰，你再乖一点点，我把星舰给你一架好不好。”
　　越云楚一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眼神过于清澈无害直怦人心，还是星舰的诱惑，越云楚竟然舔了舔嘴角，顿了顿后十分鸡贼地顺杆子爬：“我要自己挑。”
　　章羿点点头，答应的十分利索：“好。”

　　他不怕越云楚开着星舰到处闯祸，因为政府正规星舰跟摇光卫四那些违规野生的不一样，他有随时改写核心数据库的永久权限，这个权限可以让章羿在整个星域三个星系的任何角落都能操控星舰，他也很清楚，越云楚没有能把星舰刷机的能力。

　　纪四看章羿的眼神几乎惊悚了，突然觉得越云楚不可怕，可怕的是能两度捋顺越云楚的人。

　　作为一个久经为人民服务的合格政府议员，章羿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这种级别的安抚，说不上不费吹灰之力，差不多也算手到擒来。
　　章羿打开带到摇光卫四的三架星舰的基本参数给越云楚，让她安安生生的像个拼积木的孩子一样坐在吧台里捣鼓。
　　此时的一架星舰约等于一条狗绳，堪称全星系最贵的狗绳了。

　　安内攘外两不误，章羿歉意的对泰勒笑了笑：“如果我是你，我就极力促成摇光卫四政府的正规化，只有扶持起来联盟承认的政府，才能从联盟得到更多的支持，联盟不差钱也不差军火，他们会舍得用这些身外之物来换取摇光卫四的和平和对联盟的拥护，我以为您这么聪明，是务实不务虚的人，而且动荡的消耗，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不是么？您在摇光卫四这么多年的动乱里损失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心里肯定非常清楚，和平带来的第一波红利，您可以算一笔账，拔得头筹。”

　　泰勒听着章羿长篇大论的说教，抬眼看见依旧绷着肩膀的纪四，挥手示意他退下去，这一个动作，章羿就断定泰勒心里松动了。

　　洗脑的时候，话少一句不达意，话多一句就可疑，章羿只点到这里，如果泰勒操作过程中遇到问题一定会主动求助的。那时候，他有更多的胜算给这个地头蛇洗脑。

　　章羿让人工智能调查过泰勒，这位看上去甚至有点斯文的□□人士，其实兴趣爱好非常……文明，甚至高尚，摇光卫四半数以上的儿童乐园是他们开的。

　　人工智能在得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一度怀疑泰勒李是个变态恋童癖，后来的调查信息是，开儿童游乐园是泰勒家族原来在摇光卫一的老本行，当年摇光卫一灾难中，他本人还在摇光星求学，家却被埋在了火山岩浆下。
　　白手起家的□□大佬，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泰勒走出酒吧的时候，章羿很自来熟的“勾搭”，“泰勒先生，您的海盗主题游乐场能送我两张门票么？我远在金兰A星的一个同事家小姑娘非常喜欢海盗，她若有机会到摇光卫四，我能免费带她玩儿么？”

　　泰勒可能是装惯了大佬，自觉话多有损威严，对章羿微微点了个头，就钻进了飞行器回去“密谋”如何跟政府军抱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