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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章 势突变 ...

  •   四方馆。
      “魏王到。”
      当下人的通传声响起时,赵惟正已经走进了南祥苑的院中。耶律文耶正和耶律延在院中说话,见到赵惟正连通传都没有就闯了进来,脸上先是一阵错愕,继而浮起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悦。
      “耶律大人,事出有急,所以本王没有让人通传就进来了,还望耶律大人勿怪。”赵惟正客套地说着,他眼睛向耶律文耶身后那精壮的护卫瞥了一下,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大人客气了。”耶律文耶到底还算有涵养,纵心中不悦,到底没有露在面上,“不知大人如何急匆匆找本使所为何事?”
      “耶律大人,”赵惟正笑笑,抬手指指前方的房间,“我们进屋谈。”

      两人房中坐定,耶律文耶在赵惟正眼神的示意下屏退了下人,不冷不热地开口:“王爷,现在您可以说了吧?”
      赵惟正笑了笑:“本王和曹大人今日到来,是想告诉大人,杀害贵国萧将军的凶手找到了。”
      “哦?”耶律文耶露出一丝意外,“是谁?”
      然而,赵惟正却突然卖起了关子,“至于这真凶到底是谁,就需要耶律大人定夺了……”
      耶律文耶眉头一皱,语气隐隐有些不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耶律大人勿急,待本王给大人细细说来。”赵惟正淡淡一笑,“首先本王可以告诉大人,昨夜行刺萧将军的人是贵国将军耶律延。他在昨日戌时后进入萧将军房中,彼时后者已因为醉酒而昏睡过去。耶律延拿起萧达定随身的匕首,刺死了他,而后他以为爱驹寻医为由,离开了四方馆,借以摆脱杀人的嫌疑。”
      “王爷这说法似乎有些牵强吧?”耶律文耶眉头微蹙,“昨日本使已经说过,耶律将军系曹将军旧部,两人关系甚好,耶律将军怎会杀害曹将军?另外,本使已听说前夜有人在子时前后见过曹将军,而那时耶律将军已经离开了四方馆求医去了,他所去之医馆离四方馆甚远,他又如何能在四方馆杀人?”
      “耶律大人知道耶律将军是曹将军旧部,那可知耶律将军还与曹将军之女有情?”见耶律文耶目光瞬变,赵惟正微微一笑,“哦不对,现在似乎应该叫王妃了。听闻曹将军之前一直是个普通的上将军,直到他的女儿成为侧妃,他才被封了亲王。只可惜,他这荣华富贵是以他女儿和耶律延的幸福做代价换来的吧?”
      尽管耶律文耶极力控制,然而赵惟正还是从他细微的举动中猜出他说对了,赵惟正嘴角笑意更明,继续说:“而至于耶律大人说的昨夜出现的,那其实并不是萧将军本人,而是有人故意穿上了萧将军的衣衫,目的就是为了替耶律将军掩护。”
      “哦?”耶律文耶发出一声冷笑,“本使还真不知耶律将军竟还有如此心机。”
      “他大概是没有,”赵惟正也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耶律大人,本王接下去要说的,才是更有意思的事情。”

      “首先,本王先给耶律大人解释一下昨夜那个所谓的‘萧将军’。首先,见到那个‘萧将军’的是四方馆的一个老仆,名叫肖奉。他昨夜半夜起夜,结果在中庭的茅厕外偶遇一人,那人披着萧大人的外衫,没待肖奉看清就踹了人一脚,然后扬长离开。”赵惟正讲述道,“整个过程中肖奉并没有见到那人的正脸,仅仅是见到了衣衫,所以并不能断定那人就是萧达定本人。”
      “但是听王爷的讲述,好像也不能断定不是萧将军吧?”
      “确实不能。所以本王刚刚进大人院中之前,特意又派人去停尸的地窖查验了下——大人或许不知道,中庭茅厕外的甬路上有一些红色的花土,这是四方馆为了花圃中的一些名贵花种而特意移过来的。如果萧将军真去了中庭的茅厕话,鞋底势必会踩到这些花土。然而萧将军靴底却并无这种花土。”
      “那也许是萧将军走路蹭掉了也说不定。”
      “萧将军靴底花纹繁杂,如果能蹭得丁点儿也没有,倒也是‘武功高强’了。”赵惟正半真半假地一笑,“而真正有意思的地方是,本王看遍了贵国使团中所有人的身形,突然发现居然只有耶律大人的亲随与萧将军颇为相像。”
      耶律文耶眼角猛地一颤。

      ——“力格,你是不是本官最忠心的护卫?”
      “卑职的命是大人救的,卑职从那一日就发誓,永远忠于大人!”
      “好,那本官要你今晚去做一件事——记住,只要照做,不要为什么,也绝对不许对别人说,你能做到吗?”
      “卑职一定完成!”

      “王爷,”耶律文耶收回思绪,看向赵惟正的眼神渐冷,“这话是何意思?”
      “耶律大人先莫急,本王还有两事要说。”赵惟正倒是不慌不忙,继续悠悠开口,“刚刚说起的那老仆肖奉,他平日其实并不起夜,然而大前日他得了一副药方,可以治疗宿疾。而他服药之后便开始有了起夜之症。有趣的是,本王听说给他那药方的就是耶律大人。”
      “本使听闻肖老汉被痼疾折磨,恰好本使略通医术,所以帮他开了个方子,这有何不可?”
      “王爷仁爱并无不妥,然而这些事凑在一起,便有了太多巧合。”赵惟正依旧带着笑意,“比如,大人不早不晚,恰恰在那一日宴请李元昊。此事但看并无异常,然而若结合其他几桩事看便不同了,若那肖奉那日不曾起夜撞见人的话,李元昊大概就成了杀害萧将军的最大疑凶。不得不说,这筹划者安排的还真是周全。”

      ——周全?自己看到耶律延在萧达定背后目露凶光确实是巧合。虽然萧达定确实很碍眼,可是他现在毕竟是代表契丹出使大宋,如果在这个时候被自己人杀了,无论契丹还是自己都很麻烦。然而当他发现那小子居然在自己出语提点过后,还将迷魂香偷偷放如萧达定房间的熏香炉子时,自己还能如何做?当然,他也明白耶律延这小子为何如此急切,毕竟现在他和萧达定同出一院,等回到契丹后,他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别人不能发现凶手是他。最好的替罪羊自然是党项人了,萧达定这个莽夫刚刚才惹过党项人,李元昊从来不是善与之辈,让他来当这个疑凶倒是可以吸引一些眼线。还有,耶律延那小子也得有些不能杀人的明证。仅把他支走还不行,还得证明人是在他走后死的。偏偏就这么巧的,四方馆那姓肖的老汉一看就是有眼疾之症,让他来当这个人证似乎最合适……

      “另外,”这边,赵惟正还在接着分析,“耶律延将军的马,听闻是得了胀气之症。这种病症多是因马吃了膨发的草料所致。而四方馆马厩管理甚严,自然不会出此错误。不过那马夫倒是回想起,前日耶律大人的亲随曾经去过马厩。”

      ——“记住,一会儿你先去给耶律延的马喂点加了碱面的草料。然后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晚上你盯住耶律延将军的房间,待他出去有回房后,你再来告诉我。”
      “是。”
      ……

      屋内一时安静。
      虽然自觉计划还算周密,然而没想到这帮大宋人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看来中原人的狡猾确实远超他的预料。明白此时此刻再抵赖就有失身份了,耶律文耶静默片刻,吸了口气,冷静开口:“王爷想要怎样?”
      见他如此开口,赵惟正心知目的已达成,不仅嘴角露出微笑,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下来:“刚刚本王说过,此案真凶为谁,尚且没有定论。耶律大人亲随所为可能是出于大人的指使,也可能是他私下被耶律延胁迫,做出狼狈为奸的举动;甚至,可能耶律将军也与此事无关,所有这一切都是大人亲随所为。而他之所以将耶律将军推出去,不过是为了祸水东引,令自己摆脱嫌疑。”
      赵惟正这番话显然是帮耶律文耶想好了脱罪的办法——不只是耶律文耶,赵惟正显然连耶律延也可以放过。耶律文耶自然知道赵惟正不会凭白放过自己,于是他看着赵惟正的脸,平静问道:“王爷希望我做些什么?”

      北和苑。
      曹大人带着人来到四方馆,所有人都以为是来查案或是抓贼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曹大人和陆大人除了去地窖看了眼尸体外,便来到了北和苑,之后便进入了房间中,一呆就是快一个时辰。
      “我说,大人们这是干什么?”一个捕役悄悄捅了捅另一个捕役。
      “肯定是在里面查案呗。”另一个人悄声回答。
      “咱曹大人查案能这么安静?”前一个不敢相信,“你听里面,一声拍桌子声都没有。”
      “那不是因为有陆大人在嘛!”
      “也是……欸这也不对啊,那那王爷干嘛去了?我看他刚刚进了南祥苑。”
      “估计是兵分两路吧?王爷那边儿先稳住贼人,待咱们大人确认了,就过去抓人!”
      两人正议论着,门口传来脚步声。只见赵惟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他的亲随押着一个契丹人。这边,得到通传的曹大人和陆明宗也从房中走了出来,赵惟正见到曹大人,开口道:“曹大人,真凶抓住了。”说着,他一指身后的那契丹壮汉,“此人已经招供。”
      此言一出,众衙役间立刻响起了惊异之声。许多人傻眼地互望——不是应该我们去抓贼么?怎么变成王爷抓人了?而曹大人的反应也很奇怪,既没有拊掌开怀,也没有追问此人是谁,而只是沉声吩咐道:“来呀,将人带下去。”
      “……是。”衙役们互相望望,最后听命。
      “曹大人,本王这就回宫向太后复命了。”赵惟正开口,“大人的提点刑狱司一日之内破获此案,本王一定向太后禀明详情,让太后褒奖大人。”
      曹大人一直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王爷客气了……”
      那两人客套的同时,吴铭暗暗瞥向陆明宗。陆大人安静回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人犯押回提刑司,自然又有一番忙碌。供词要写,证物要理,还有些闲杂人等的供词,零零索索,把众人忙了个不亦乐乎。好容易到黄昏时分,一切才粗粗办妥。陆明宗走出房门,抻了抻腰,又晃了晃头,不经意抬眼却发现吴铭正坐在屋顶。
      “怎么躲到这里了?”陆大人也上了房梁。
      “下面没我能干的事儿。”吴铭回答。
      陆明宗被这语气弄笑了:“怎么,还在生气?”
      “怎么敢啊?您是大人,”您的命令我哪儿敢不从?”吴铭瞥了他一眼,“何况,您让我歇着是体恤部下,卑职感激都感激不尽,哪里还敢生气?”
      陆明宗安静地听着吴铭阴阳怪气的抱怨,直到他都发泄完了才开口:“说完了?”
      吴铭白了他一眼,没理人。
      陆明宗笑笑,在他身旁坐下,耐心地说:“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皇家秘辛不宜多听嘛。”吴铭打断陆明宗的话。
      陆明宗难得地被噎了一下,片刻后,他无奈地笑笑:“你要是不这么聪明,或许还能好哄一些。”
      我可没觉得你在哄我——吴铭又剜了他一眼。陆明宗也不生气,只自顾自解释道:“其实昨夜知晓假扮萧达定的不是耶律延后,我便猜到此案不简单。契丹使团一共就十余人,除了萧达定之外,都听从于耶律文耶。若有人敢如此大胆地作伪,必定与耶律文耶脱不开干系。若只是一个武官杀人,这案子倒还好说;但是若正使也参与其中的话,这案子就必定不简单了。”
      所以,自己才会急匆匆赶回府和大人商量。所以他才有意不让吴铭去调查。然而没想到这小子还是自己猜测推断出了真相。

      “所以,那耶律文耶到底为什么要帮着杀人?他又拿什么条件换回了自己的一条命?”吴铭斜觑陆明宗。见后者凝视自己不语,瞬间明白,不屑地一挥手,“行了您甭说,我不想听。”
      陆明宗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原来觉得你们当官的挺好,现在发觉,当官也挺没意思的。”过了片刻后,吴铭终于开口,“就连查个案子还要忌讳这个遮掩那个,还不如当个贼潇洒。”
      “‘正义’二字说起容易,真正要做,却不是一件易事。”陆明宗也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楚夫人的案子吧?你觉得我们帮陈之清‘遮掩’是对的吗?”
      吴铭一怔,他转过脸来,看向陆明宗。陆明宗的眼神是一贯的温和,还带着点笑意。吴铭突然回想起当初也是在这个地方,陆明宗义正言辞地说出“公道自然重要,但是律例也不可违背。”的样子。
      所以说,所谓“正义”,就是在律法与良心间小心地穿插迂回,以求那极不容易的“平衡”吗?
      吴铭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陆明宗的意思。

      陆明宗注意到了吴铭眼神的变化,他继续说:“所以有时候我们难免要做些‘取舍’。这是无奈,但,大概也是一种智慧吧……”大概自己也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他自嘲地一笑,“至少,我们查清了萧达定遇害的真相。你我,总是问心无愧的,对吧?”
      也许吴铭一辈子都不能理解这些朝堂争斗斡旋,然而他却知道,陆大人心中其实一直有一杆秤,他从来没有逾越过自己定下的底线。这大概也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被他吸引。
      吴铭凝视着陆明宗,陆大人也回望着他,目光坦荡而真诚。
      吴铭举起了酒杯,陆明宗笑笑,拿起酒坛子,杯坛相碰,发出悦耳的脆声。

      被陆大人开解完,吴铭的心情好了许多。所以当需要人去四方馆去取萧达定的一些物品做物证时,他第一个自告奋勇。
      “唉,你啊,要是不那么嚣张,大概还不会死这么早。”地窖内,吴铭对着萧达定的尸首自言自语,“不过你这死估计让大宋朝占了不少便宜,你也算‘没白死’哈!”
      吴铭唠叨完,也就捧着东西准备离开。然而不小心手上一滑一件东西却滚落到地,还滚到了尸体的脚边。吴铭俯身去捡,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丝异样——只见萧达定的身下有一摊暗色的水痕,吴铭伸手摸了摸,那水中居然带着一丝血色。吴铭心头一震,他解开死者的衣裤,瞬间惊愕地张大了双眼——

      “大人!”吴铭奔入陆明宗的房间,不顾房内人已经脱了外衫准备入睡,他抓着陆明宗的手,气喘吁吁而又无比急切地说,“我们查错了!萧达定的死另有隐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十章 势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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