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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殇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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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语呜咽,花殇未然。
七队仪仗浩浩荡荡地向天影王国的都城开来,一年一度的玛塔诸国年会即将开幕。
脚印,马蹄,车辙,密密地刻那些新萌的春野上。多少还未绽开的花苞,就这样粉碎在泥土里,带着淡淡的苦涩的香味,让空气中都飘着几缕殷红……
看到这些,心情就莫名的沉重。花殇未然,或许这就是它们的宿命。我似乎听见了它们的诅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负责迎接洛丹王国的人马。
洛丹王国是玛塔大陆北端的一个大国,极重礼仪,很是高傲。父皇本来是要让晴苇来迎接的,可是晴苇前几天不小心着凉了,发烧得厉害,只好我代劳了。
马匹毛色分明,人员衣甲整齐,车帐堂皇有序……给人一种凝固着的感觉,还有人员个个面若凝霜,或许可以叫封冻了。
真的就像一团不化的寒气,来自那个永远都是冬季的北方……
轻微地可以听见紫荆爪里齿轮转动的声音,露露似乎有点懵。也难怪,这样的阵势我才见过一两次,更何况她。
弦安可能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把缰绳攥得紧紧的。
要不是父皇的旨意,我绝对不会带这俩小家伙作我的侍卫。说是让他们帮忙我,我看更像要我帮他们解说。
父皇最近真的好奇怪,似乎特意要我教紫烟他们三个一些处理各种事务的方法,我实在很不解。他们已经不再是什么王子公主了,为何还需要学这些枯燥的东西。
“不用那么紧张,这又不是打仗。”
俩人都没反应……
不过,洛丹王国的人马都大多全身雪白,在阳光下反射着猎猎的寒光,远望还真像满举冰刀的方阵。
四周都是寒气,仿佛时间在倒退,倒退回冬季,不,是传说中的冰河时期。
人马还在行进,只是多了几点鲜艳的色彩——我们。
恪守着几百年不变的礼章,重复着枯燥的仪式。
其实他们根本也不需要引导,最华丽的大道的尽头就是城堡。
用背了半个晚上的冰冷的介绍回答他们同样不由衷的笑。
洛丹国王有点像故事里的雪山之神,发须都已花白,骑着一匹朔雪银犄。虽然已是春天,还裹着厚厚的雪豹裘。或许他想用雪白来掩饰他的衰老,但他不知道,在这一片充满活力的新绿中,白色更渲染了他的苍茫暮年。
他深身后跟着的应该是他的子女。两男两女,都是晶莹飘逸的蓝白相间的长发和纯白的雪狐袄,骑着漫雪银犄。用与生俱来的俊美容颜向人们炫耀着他们的高贵血统。
安安静静地终于到了城堡。路过翔云天的时候,我让快被冻傻了的露露和弦安先回去。
接着带他们见过我父皇后,有带他们到和硕天休息。
枯燥的,累人的一个上午,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后就是一顿严肃的欢庆午宴。
结束后,我便骑着我的踏雪飞到城郊去了。去透透气。
阳光,永远胜过灯火,明亮,温暖。
新萌的草地,初绽的花香。还有我牵着我的踏雪在草地上散步。
被风吹得有点累了,我就躺在了草地上,看天,看云,看不时飞来飞去的紫鹃和岚鸢。顺便也让踏雪尝尝新鲜的嫩草。
忽然登的一声弦响。
很顺手地,在一秒钟之内,我的箭已经朝那个方向射去。
箭失破碎和落地的声音。
“好厉害啊……”
“你又是谁派来的杀手?我不想伤人,你走吧,马上!”
“谁要杀你了,我只是看那只鸟很漂亮,想……”
“我不允许你破坏这片干净的草地!”
此刻,我已经站了起来,我也看到了她。
蓝白相间都头发,白色的长袍。
“你是刚才迎接我们的那个王子?”
“是的。”
“做个朋友好吗?我叫水涉。”
“可以啊。我叫天涯。”
心中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使得我沉默,傻傻地看着她,就像傻傻地看着我的她一样。谁都没有说话,泛起的红晕使她的脸更加的可爱,而我,也觉得脸上好烫。
“你……你刚才射的那一箭好厉害哦,我可以……可以看看你的弓吗?”她先开口了。
“可以啊。”
我把我的月光女神递给了她,她也把手里的弓递给了我。
“这应该是月光女神吧?”
“没错,是的。但能告诉我你的弓叫什么吗?”
“雨夜闪电。”
“恩……真的很像……小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啊。”
“小涉,你是不是喜欢刚才那种岚鸢?”
“是的,那鸟儿好漂亮!”
“走,到我的翔云天去挑几只。”
“可以吗?”
“当然。”
“谢谢!”
两匹洁白的独角兽载着我们在这片满是新绿的春野上飞驰,我们的笑声被悄悄地留下。
可是半途中就遇到了出城搜寻我们的卫兵。
天已经快黑了——我这才发觉。我连忙让卫兵分头去通报其他搜寻人员。当然,我们也飞快地奔向城堡。
“涯,我的岚鸢怎么办?”
“明天早上我到和硕天等你。早晨可是挑鸟的最佳时间。”
“那好,明天早上我等你哦。”
“恩……”
到了宴堂,我们早已迟到。
幸好来宾众多,而且我们两个在一起,双方的父皇都没有动怒,只是象征性的教育了几句,接着就继续宴会了。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宴会了,我们很不自觉地又很有默契地对视,然后笑。
可是我并没有注意到,不远的一桌上有一个人一直盯着我看。
那是第二天我才知道的。
早晨,我去找水涉,几乎和他同时跨进和硕天,幸好门很大,我走左边,他走右边。我想他应该是个其他王国的王子,因为其他王国的人都住在和硕天右边。
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他没给我机会,我也不会那么不知趣。
他走的比我快,先进了水涉的房间,作为礼仪,我还是等了。
当然,就在门外。
“水涉公主,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
“你是谁啊?”
“我是君戎王国的神耀,想请你和我约会。”
“抱歉哦,我约人了。”
“谁?是不是那个傲慢的天涯?”
“是涯,但你不能这么说他,他人很好的。”
“你会是我的!你只能说我好!”
“你这人好奇怪啊……”
“我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约会?”
“不,我要等涯。”
“……”
就像水涉说的,他,神耀,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情况不太妙,我连忙让水涉的仆人去叫他们的卫兵。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和我约会?”
“我—不—愿—意——!”
“放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拜托,这位殿下,你是你们王国的王子,但不是洛丹王国的王子,而她是洛丹王国的公主,这里应该能算洛丹王国的半个行宫吧,似乎是你太放肆了。”
“涯,你来啦,这个人好奇怪哦。”
水涉见我来了,当然是扑上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神耀的怒火眼和拳头支嘎作响的声音。
“我们走吧。”
把他晾着,唯一的办法。
可能是触到他了,他反而先我们一步走出门去了。
很快我和水涉到了我的翔云天。
“哥—哥—。”
“殿下,你一大早跑哪去了,露露可一直等着你呢。这位是……”
是露露和寒曦。正在花园里练习昨天莲放教她们的招式。
“我介绍一下,这是洛丹王国的水涉公主,小涉,这是我好朋友寒曦和妹妹露露……露露乖哦,好好听曦姐姐的话。”
可是露露却抱着我的腿不放。
“小涉,抱歉啊,我得陪露露玩会,不然她会一整天不开心的。等我一会,好吗?“
“好啊,你有这么可爱的妹妹,真好。”
“那你先随便在花园里转转吧。”
“那我去喷水池边荡秋千咯。”
我给她一个微笑,她也回应了我,然后就坐在了秋千上,轻轻地荡了起来。淡黄色的裙子,蓝白相间的发丝,把这闲适的清晨装饰得更美好。
“露露,作好准备。”
我射出一支箭,接着露露就会向箭跑去,不过,她可比箭的速度还快,往往还没射中靶子,露露已经用紫荆爪把箭挥成几段了。
这就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有点不可理喻,但是露露喜欢,我也就由着她呢。她虽然步入了文明,但野性似乎还未全消。
这是很剧烈的运动,玩了几箭,露露已经累了。我把她抱了起来,她笑得很幸福,我也一样。
“好了,露露,和曦姐姐一起去梳洗吃饭,过会老师要来了。”
她点头,依旧是很幸福的笑。
我把她放下了,她就蹦着跳着去找寒曦了。
寒曦似乎看出什么了,我看到她一直诡异地笑。
“小涉,走吧,让你久等了。”
“涯,你好幸福哦,有那么可爱的妹妹,不过……”
“你是想说有点奇怪是不是?”
“是的。”
接着,我就把露露的故事告诉了她。原因似乎是我怕她误会吧。
春天的早晨,空气很好,走在塔楼的楼梯里都可以闻到草香。
塔楼的楼道里很暗,水涉有点怕。
“涯,为什么不弄点火把呢?”
“岚鸢不喜欢火啊。”
“哦,可是我怕黑……”
“来,把手给我。”
是注定还是无意,我牵着她的手,在这阴暗的楼道里摸索,还有一点点夜露冰凉的墙壁,因为我们走进的热气,泛起了一层水珠,把高高在上的光线散射了进来,反而有点亮了。
终于到了塔楼的顶端,岚鸢的声音宛如天籁的响在我们的耳际。
“小涉,自己挑吧。不过可别弄伤了手。”
“你还怕它们把我啄了?”
“当然,你对它们是陌生人啊。”
这时候,已经有几只岚鸢在她头顶盘旋,然后落在她肩膀上。
“怎么样?我说我行的吧?”
“看不出你也会‘心灵密语’啊。”
“你这是在小看我?”
我只能对她笑,因为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她,只是笑。
“准备给我几只啊?”
“随你拿了。”
“如果我要全部呢?”
“这个……”
“哈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为难你啦,我就要一对,可以吗?”
我还是只能笑,点头。
最后,她挑了一对蓝翼镶紫的岚鸢,作为纪念,我在雄鸢脚上绑了条金线,她也在雌鸢脚上绑了一条。
“为什么要绑这样的线呢?不会仅仅为了纪念吧?”
“一半是,另一半是因为绑了线的岚鸢就不会被猎人射杀,因为这是宫廷的,和御马之类的一样道理。”
“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哈哈,你笨啊。”
“你坏啊你!不和你好了!”
“不要啊——”
她就这样跑了下去,脚步在深邃的楼道里回响。
就在我后悔的时候,脚步声却停了。她怕黑。
我连忙冲进了楼道。
当我把手递给她的时候,她重重地打了下去,而我,却紧紧地将她的手握住。
“去吧岚鸢,荧光粉。”
她挑中的那对岚鸢,从我的肩膀上飞起,开始翩翩起舞。渐渐有了碎碎的光,飘着的光,舞蹈着的光。
岚鸢在前方飞着,我牵着水涉走在后面。
终于出了塔楼。
“以后要是怕黑,记得带着岚鸢啊。”
“谢谢。”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啊,谢谢你原谅了我。”
“其实是我不好,我太傲了。”
“现在好了?”
“哈哈,好什么啊?肚子饿了。”
“要在我这用早餐吗?”
“不用了,再不回去,我父皇会担心的。”
“好,我送你回去。”
天已经大亮的时候,我把她送回和硕天。
一路上总有不少奇怪的目光,未曾有过的不舒服的感觉。
回到翔云天,寒韶也这样看着我。
“怎么了?怎么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呃……没什么。”
“你的眼睛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事情,说吧,难道要我下命令?”
“这个……殿下,您不觉得您和那位公主走太近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您是不是……爱上她了?”
爱。
我的灵魂一阵怵动。爱,我以为离我还很遥远的字眼。今天,我最亲密的朋友竟然说它发生在了我身上。
从没有过的经历,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只好低着头走进我的寝室。
推开窗户,一片山野,远远地还可以看见我们初识的那片草地。
爱。
我究竟怎么了?难道……
我喜欢她,但又不像和露露那样的感觉。难道……
这真的是爱吗?
“殿下,您没事吧?”
“韶,你说我真的爱上她了?”
“这个……殿下,您先别想这些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刚才陛下的礼官来报,说等下要举行一场各国王子公主们的聚会,还要搞什么竞赛,要您赶快去呢。”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别急啊殿下,要带侍从吗?比如,我?”
“你就留着保护他们吧,那种场合我应该应付得过来的。”
“遵命,祝您好运殿下。”
“你小子这话中有话哦……”
“其实这什么聚会还不都是培养感情的?”
是寒曦。笑得很诡异。
“小曦,你哥哥都快被你教坏了。”
“殿下恕罪。”
然后就是我们三个很开心的笑声,不知道怎么的,寒曦的那句话,让我感到一种释然,奇怪的释然。
聚会在广场,那个冬天我和露露相逢的广场。
路不算很远,但是却也充满着奇怪的目光。我虽然不在意,但也有点不自在。
人已经到了很多了,大多和我差不多年龄。举着酒杯,开心地交谈着。
笑容在大多数人脸上荡漾,或纯真,或甜美,或老练,或诡异……
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推着我在人群中寻找着水涉。爱吗?我不知道,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依旧是喜欢。喜欢和她在一起,不管是聊天,说笑,骑独角兽,还是小吵小闹到牵手……都让我喜欢。
我终于看到了她,在那群公主中她是那么的独特,光彩照人。
就在我要向她走近的时候,父皇和众国王走到了看台上,欢腾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孩子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你们难道不准备给其他人展现一下你们的过人之处吗?小伙子们,用你们的行动吸引你们心仪的女孩的目光吧——”
欢声雷动。
我倒是无所谓了,这是每年都有的事,形式。
对王子们来说,还是老三样:格斗,箭术,魔法。
对公主们来说,也大同小异,只是把格斗换成歌舞,多了些才艺类的项目。
很是无聊。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那么热衷这些。
侍从们的忙碌中,王子公主们继续举杯,或者,推推让让,或者,夸下海口……
小涉又不见了,人真的很多。
很快,父皇和其他国王都就座了。他们前面还有一块大桌子,上面都是一些花玉金珠,作奖品的。
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拘谨吧,竟然没有人走上那个所谓的擂台。
父皇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在命令我上去。
很无奈,我跃上了擂台。
靶子在远远的一棵树上。我拿起兵器架上的弓箭,很轻松地射了出去。
离中心还有一点点。当然,我是故意的,不然没人敢上来了,到哪个国家都一样的。
我还没把弓放下,已经有人上来了,也拿起弓。
他似乎比我还偏,但也是中了靶子了。
台下哄笑,他很不好意思的下来了。
人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有好有坏,有笑有赞……
我在旁边看,这不是我愿意,而是我必须……
神耀走了上去,一箭呼啸,重重地击在钉着靶子的铁钉上。铁钉碎裂的声音。很安静,所以听得到。
他高傲地抬头看着,我知道他在用余光看着我。
忍不住,箭出手了,穿透靶子,把靶子再次钉在了树上。也就在同时,铁钉碎了。一片惊叹声。
“你很厉害啊!”
“彼此彼此。”
两道分毫不让的如炬目光在碰撞,隐约着淡淡的火光。
他甩开了我的目光,冲着他的侍从喊道:“拿我的弓来,我要和这位王子好好比试一下。”
人群喧闹,只在这一片保留着静谧。而后他的弓到了。
“看我的影舞者,黑夜诅咒——”
银灰的弓,黑色的箭,很沉闷的声音,应声而倒的树。
再次一片惊叹。人们都看着我,很沉重的空气。
我本想离开的,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了水涉,这一刻,她也看见我。不,应该是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凝固。
“接着!”
我顺着声音将手伸出,雨夜闪电,她的弓。
令人窒息的凝固。伴着我再次登上擂台。
“月光宽恕——”
柔和的黄色,温暖的月光,一样毕露锋芒!
原本因为神耀箭头上的毒在渐渐变黑的树,在我的箭击碎他的箭的那一刻,恢复了它本应有的面貌。但依然无力地倒着……我只能为它寻找宽恕,无法对它进行解救。
“看箭!”从声音里可以听出神耀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了。
是碎了这只箭,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想着,我一边布下守护之光,一边看向父皇。
父皇并没有在看我,似乎是刻意地看着其他地方。
箭早就已经穿过我的身体,因为我分心了,守护之光很不完整,破碎,很轻易地就被神耀的箭射穿。然后,我倒下。
眼前模糊,其实我想离开。
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床上。手上还绑着绷带。
想不到这一次我是这么狼狈地离开。
手很麻木。神耀的箭很疯狂,而且有毒,估计他想让我一辈子不能用弓箭。这次算是失策了。
睡会吧,很累。事情想多了。
这次我是被寒曦叫醒的。
“殿下,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站着不动?躲一下也好啊!”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想给他留点面子吧。我死不了的,不是吗?”
“殿下,我真搞不懂你……”
“有些事情很复杂的,说了你也不懂。对了,天使之泪有吗?我想只有那药能对付箭头上的毒了。”
“我差点忘了,等一下啊殿下。”寒曦跑着去拿药了。
其实那点毒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我正好想到我曾吩咐寒曦去研究天使之泪的配方,正好就让我试验一下。因为让谁去试验我都不放心,还不如让我试试。这本来就是我让她去做的。
今天的我真的很怪。连自己都……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是晴苇。
“哥,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呢?你来干什么?”
“没事就好……”
“如果没事就先走吧,我要睡一下了。”
“哦……”
她是红着眼角出去的。黛妃的阴影一直在眼前,我不得不这样。
然后还是寒曦,她笑得很开心,因为我喝完她带来的天使之泪后毒素全部被分解了。
再然后,就是一批一批的人来探望。
很可笑,已经接近痊愈的我还要躺在床上让别人参观。又是一个下午。
一直到了晚上水涉才来,因为一下午她都被神耀纠缠着。
“那小子真不知好歹!”
“你干吗要让着他啊?”
“我也不知道,是直觉吧,我总不能把别国的王子射杀在我的国家上吧?都过去了。”
“你真伟大。”
她眨着宝石蓝的眼睛看着我。此时我并不在床上,而已经大吃了起来,午餐晚膳都没用,差点被那些来探视的人饿死。
被她这么一看,人不自觉地僵了。
“不要再看我,我……我……吃不下去了……”
“来,我喂你!”
“不是吧,我都这么大了……”
我话还没说,她早把一个鸡腿塞到我嘴里……
有她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就像有露露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一样。
关系总是微妙地变化着,虽然我们不知道,别人却在帮我们定位。
诧异的目光,欣喜的目光,愤怒的目光,感叹的目光……交织在我走过的路上,在石头城子的每一个角落里。
而这一切,只在短短一天之内。
感怀最奇怪的当属神耀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来道歉过,但我的健康却让他失望,他去找过水涉,过程我不知道,但水涉告诉我她什么都不和他说,让他干着急。
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水涉她能在天影王国的倒数第三天。
水涉比我还早的到了翔云天的门口,就在我们计划着要去哪的时候,父皇的传话官急匆匆地跑来。
“殿下,不好了,晴苇公主她病情加重,快不行了,陛下要您马上到莱欣天去。”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就是了。”
传话官连忙走了,估计还得去别的皇子那。父皇是不想惊动其他的人。
“涯,你似乎很不愿意……”
“是啊。很不愿意。”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恐怕得以后了,我现在得过去一下,这是我父皇的命令,你先回去或者在这等我一下,完事了我立刻去找你。”
“那我还是回我那吧,一会见!”
“好,我走了。”
她的表情很奇怪,应该是因为我的表现对她来说很奇怪吧。
不过,再怎么说晴苇她也是我妹妹,至少名义上的,至少曾经是的,至少现在她自己认为是的——我告诉自己。
踏雪高高地一跃然后落下,就到了莱欣天。
气氛依旧很不好,大家都神情凝重——可真正悲伤的又有几个呢?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悲伤的感觉,压抑的气氛让我的表情和别人一样凝重。
侍卫不动声色地向我行礼,侍女低着头让开道。
我的进入,抢了那位老医生的风头,人们都转过头来,但那不仅仅是看,我知道那里面还有另一种意思。
我径直走到她的床边。她的确是病了,魔法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的。她的确病的很重。烧得通红的两颊在褪得惨白的脸上特别醒目,嘴已经没有力量合上了,呼吸沉重地进出着,在安静的房间里可以清楚地听到。
她真的病了,或许,就要死了。如果黛妃都治不好的病,那世界上恐怕很少有人有能力治好。
呼吸沉重地进出着,房间里回荡着“呵……呵……”的声音。我和别人一样站着,父皇还没来,谁也不敢离开。黛妃坐在床边,表情是麻木还是伤痛,我不懂那种没有波澜的神情。
这是足以凝固时间的等待,直到晴苇最后一次睁开眼睛,而后慢慢合上……就这样,晴苇走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
哭声一片——那是哭声吗?
父皇来了。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第二天,水涉没来找我,我想去找她。可走到一半,那种愈加怪异的眼神将我的想打败,我逃似的回到翔云天。父皇已经在那等我了,只有他一人。
“你又去找那公主了是吧,喜欢上她了?”
一种奇怪的力量使我点了头,将我的眼睛躲藏在父皇的视线之下。
“抬起头来!你知道吗,现在城堡里的人都在传是你和那位公主的交往害了晴苇啊”
“我们什么也没对她做,为什么说是我们,难道我们交往有错吗?”
“我能理解你,但很多人不能,人们更多只相信耳朵,而不喜欢用眼睛,更何况他们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父皇,您……您都知道?”
父皇缓缓地点了点头,无奈的表情让我看到了他的渐渐衰老。
“昨天,你三叔也去了,他的儿子还很小,我想,你可以去接替他,驻守索亚城。”
“为什么让我去,这不是要让我表示我在逃避吗?不是要我承认那无稽之谈吗?”
“孩子,因为那里靠近海姹和奥玛,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去了就会知道了。你是我最信赖的儿子!有些事情是不能拿一个国家来做赌注的。这是同向未知的冒险,或许是成就,或许……就是牺牲……”
“父皇,究竟是什么事情,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父皇相信你,我永远最信赖的孩子……我让莲放和你们一起去,你不懂的时候,他或许能帮上忙的。”
“我们,究竟是什么概念,我们所有人吗?”
“是的,除了不必要的人,翔云天的所有人。好好准备一下,晚上就出发……”
说完,父皇转身就走了。
究竟是为何,要让我像一个逃兵一样去那?成就……牺牲……
一整天,翔云天是忙碌的。一整天,我也再没见到水涉。
最高兴的莫过于紫烟,弦安,絮涟了,能离故国近点,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我本想不让寒韶寒曦他们去,因为父皇的语气告诉我那是一段艰难之旅,我不能让他们和我一起走近危险。但他们的父母亲自把他们送进承包里来,我知道,我没有办法阻止了,因为我看到他们父母眼中的不舍,想必父皇也和他们说过什么了。
然后,我尽可能少地挑选了一队卫兵和侍从,收拾了必要的物品。
只剩下等待了,等待天黑。
我走到翔云天门口,回头看着这我住了许多年的宫殿,那熟悉的一切,是否还能再见?
在我彷徨的时候,莲放也来了,带着他那把极少露面的法杖,在晚霞下,黄金暗淡,水晶旖旎。
北门打开了,火把照着这个僻静的地方,和城堡作告别。
没有欢送的队伍,没有祝福的人群,只有微凉的风,淡淡的花香。
因为人很少,所以每个人都有坐骑,在离开城堡一段路程后,马蹄声开始在空旷的草地上回响——“这是同向未知的冒险,或许是成就,或许……就是牺牲……”
这是我和水涉初识的草地。原本的安宁与美好只剩下离别的伤感和践踏中浓烈起来的花香,还有那逃似的匆忙。
不远处有示意我们停下的火把。是父皇……竟然还有水涉。
“孩子,给你。”父皇解下了他的坠星剑递给了我。“记住,你不会让你的父皇失望的!”
“涯,再抱我一下好吗?”不等我回答,水涉已经扑到我怀里,我紧紧地抱着她,父皇的话让我愈加担心这是否是最后一次。
一种温暖的液体流过脖颈,在风中变凉,风干——是水涉的泪。
“好了,该让天涯皇子赶路了……孩子,祝福你,你一定要成为天影王国未来的国王!这样,我才能允许你们在一起。祝福你,我的孩子。”这是洛丹国王的声音,他也来了。
“涯,一定要回来,我永远等你。”水涉放开了我,转身跑进那片黑暗。
“走吧。”父皇向我示意。
“走——”莲放洪亮的声音像他高举的法仗在黑夜里的光辉一样有穿透力,我知道,他在向父皇,我,还有其他的许多人说明他的可以信赖。
夜已经黑到了极点,我们继续前进。
身后的火把越来越微弱,终至不见,我也不再回头。
想起马蹄下的花苞再度殇于未然,想起未知的殷红或许就在前方。
花殇未然,还有晴苇,还有我和水涉的交往,还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