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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日月神明 ...

  •   既是去做客,也不便带上一群杂役下人,云姝想了想带上刘姨,其余的便是云彰,谢孤臣,她和鸦七。
      毡房的样子很奇特,穹形的上顶,像个小房间,周身都是厚厚的白色毡布。马用铁链栓在一旁木柱上,那方才赶羊的人在门前候着,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
      “这是我妹妹,阿依慕。”等他们走前来,那人忙不迭地介绍。他显然爱极了他妹妹,这也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她有高挺的,男子似的鼻梁,麦穗般金黄的头发编成一股股,棕黑的眼睛有野兽般的热烈和血性。她的裙子上有各样的云彩和花朵,这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她冲他们大方地笑了笑:“你们好。”
      这里的人果真和谢孤臣说过的一般,是熟练中原的话的。
      那兄长很壮硕,脸被阳光晒得通红,他的脸庞更宽,倒更像中原人:“我是这儿的牧民,尼加提。”
      因着是云彰走在最前面,便是他介绍所有人。尼加提只听到一半便大力拍了拍云彰的肩膀,大笑着说:“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都是我们的朋友。羊在里面都等得不耐烦了,走吧,进去吧。”
      云彰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在尼加提面前仿佛一只兔子,在云姝看来,有些像尼加提将云彰提进了毡房。云彰从前骂过鸦七粗鄙,这回他的底线被来回践踏,云姝看见云彰表情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阿依慕跑过来挽住云姝的手,她的笑容和太阳一样灿烂:“你是云姝,是女旁的姝吧,这名字和你真配。你的哥哥方才说话慢慢吞吞的,好有趣,但是我哥哥说话又快又直,最是忍不了这样了,你们不要介意。”
      云姝笑一笑表示不必介怀,心里默默为云彰捏了把汗,要知道这种在学馆养成的文人风度被人说成慢吞吞,他应该要在这个满是鸦七的世界里透不过气来了。
      阿依慕扯着她问东问西,从进毡房起就不曾消停。于是小毡房里男人女人很快各自成了圈子,刘姨坐在她们身边,云姝见她脸色不好,当是刚下车有些犯晕,便没有将她强拉入她们的谈话。
      这个毡房很大,旁设了两张小床,中间搬来一个木桌,整部是由木架支起毡布围成,顶部留了一个小天窗,门外是厚门帘,可以用绳子扎紧。云姝惊叹了一会,知晓这是游牧民族的独特居所,若是要换个地方放牧,将这毡房抽架收拢放入马拉的木车上便可以了。阿依慕看起来十分自豪,牵起云姝的手围着毡房逛。阿依慕比云姝大一些,但总归是个女孩儿,蹦蹦跳跳绕毡房,手也暖和得像太阳一样。
      云彰见她们在逛,看着云姝自在,他便笑了。阿依慕又赶紧拉住云姝的手,兴奋道:“早听闻你们中原男儿最是温柔,我便想看看。“说完她瞬间红了脸,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摇摇头,见云彰奇怪地看来,她又忙点点头,”你的哥哥就很好。“
      云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是云里雾里的云彰。早知云彰生得不差,这几日歇养过来,又是从前唇红齿白的样子,云彰觉得云姝像兔子,却不知自己那一副温柔实则受气包的样子更像兔子。
      阿依慕牵着云姝的手,时不时靠近他们一群人坐着的地方。云姝哪怕是个孩童也看得出来她对云彰甚是注意,她看见云姝探究的目光,只是连连摇头,她似乎不把云姝当个孩子看待,涨红了脸掩饰。云姝眨眼说:“方才姐姐指着大门给我介绍房顶了。”
      阿依慕掩饰得毫无诚意:“是吗?是我看错了呀。”她忙拽着云姝往大门处去,云姝正想听她如何掩饰自己,就听云彰在身后道了句:“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边阿依慕便感叹了一声:“真是一首好诗,竟是随口作来。”
      云姝为摩诘居士默哀了一会,又感叹自己兄长的桃花竟来得如此之快。
      刘姨似乎缓了过来,她给云姝披了件小袄:“你自小不识寒暖,还是刘姨为你添衣。这西域夜晚最是寒凉,还请小姐保重身体。”话说得真切,云姝从前一心扑在书文中,未曾在意旁的事,就同她的父亲一样。想到父亲,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甚至开始怨起刘姨,本该有所释然,又被涌上的悲戚淹没。
      阿依慕虽是豪爽直接,但仍有着少女的敏锐,她有些忧心地询问,云姝只是干干地扯着嘴角。她并不想这般,但是回忆就是毒药,一但沾染便不可逃脱。
      “看月亮。”阿依慕突然对她说。
      虽是白昼里,云姝仍是抬头,又疑问道:“这是太阳……”
      “这是太阳,但在我们的神里,太阳和月亮是天空中两个神,到了一个时间段,另一位便要隐没,但他们仍守候在彼此身边。所有的过往就是那太阳,而我们就是那月亮,夜里记着过往的光亮,就不会再害怕严寒。”她看向天空,侧脸虔诚而宁静,“无论是非好坏,都要记住,我们大漠神明,只爱永不熄灭的勇气,我们要凭自己,登上神的殿堂。”
      苏洛尔的大漠信仰最是独特,他们与其说信神,更像是信人。一切取决于自己,而非天地六合。他们的神在天端,降下了通往人间的阶梯。
      野火一样的自由信仰。
      刘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又上前宽慰道:“无事,小姐与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一生平安顺遂,无苦无忧。”刘姨的眉头都皱在一起,满是自责,云姝不想太困扰她,便摇摇头说无事。
      她转向阿依慕,少女笑着看她,云姝也笑着回应,琢磨着她方才那番话,又好奇问道:“为何太阳是过往,我们是月亮?”
      阿依慕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天空:“阿依慕在我们本土语言中是月亮,我怎么可能屈尊当过往。”她吐了吐舌头。
      云姝突然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孩着实有趣。
      刘姨为弥补自己的过失,为她们讲起中原那些鬼怪神灵,听得阿依慕连连惊叹,云姝可以看见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刘姨刘姨。”她也像云姝那样唤着,摇着刘姨的手臂,“你们往后若回中原,千万叫上我。”
      刘姨向来是疼孩子的,她摸了摸阿依慕和云姝的头:“会的,我带着我的孩子们,有朝一日一同回中原,回故土。”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天空中划过一只大雁,云姝将手遮在眼前,想将它夹在指缝间,但大雁终是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双指间。她的确是想中原的,虽然西域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但生在哪里,血液便在哪里流淌。
      这是她不愿使之成为“过往”的东西。
      有朝一日,千里迢迢,再度相会。
      刘姨又开始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云姝只是向她浅浅笑着:“会回去的。”阿依慕紧紧靠着她,又开始说起西域的趣事来。云姝被逗得笑起来,她和阿依慕击起了掌,有时她们错开差点打到对方的脸,便又是一阵大笑。阿依慕开始唱起歌来,她的声音和鸟儿一样清脆,云姝从来不会唱歌,只能轻轻地跟着调子。
      “姝儿为何不唱?”声音从耳边传来时云姝被结实地吓了一跳,回神见是云彰,便不管不顾地向他肩上锤了一小拳。阿依慕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她满脸通红地望向这边,云彰又奇怪地问道:“为何阿依慕也不唱了。”
      听到云彰念她的名字,阿依慕彻底息了声。云姝看见云彰还是无可救药的一脸茫然,谢孤臣便掀了门走出来,他看向云姝,说了同刘姨一般的话:“夜里寒凉,要保重身体。”
      云彰很兴奋,他急急在云姝耳旁道:“因是要到年末,谢兄答应留下陪我们过春节。”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便乐得不断弯嘴角,看得出云彰为了保持自己地风度,十分的努力。
      谢孤臣看向云姝,云姝裹了裹身上小袄表示不用担心,她冲他笑:“谢谢谢瑾。”
      谢孤臣淡淡笑开,一瞬似明月坠湖,晕开波澜。云姝突然好奇为何阿依慕喜欢的不是谢孤臣。
      鸦七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尼加提走出来,尼加提手上执着地比出一个剪刀:“是你,是你……输了,喝,快喝!”鸦七的神情和那次输了唱歌一般无奈。他求救般看向云姝这边,云姝看了看云彰,看了看谢孤臣,又看了看闲聊的阿依慕和刘姨,确信了鸦七将眼神托付给一个女孩儿是出于认真考虑的。
      她摇了摇阿依慕的手,阿依慕看到哥哥的窘相,碰巧云彰在旁边,她羞得满脸通红,忙上前搀扶住尼加提,那壮汉仍在喋喋不休,阿依慕终于忍耐不住了:“哥!”
      尼加提全身一个激灵,瞬间站直:“谁敢欺负我妹妹!”
      云彰轻轻笑出声,阿依慕更是不敢看他,她深呼吸几次,将醉得不行后倒下的尼加提晾在草地上:“让他躺着!”云姝看到她眼中呼之欲出的恨铁不成钢。
      鸦七像撂下个重担子,抖了抖肩膀走了过来。在云彰的满眼警告下坐在云姝身边。鸦七真还是个孩子,但他常常会让云姝误以为他是同云彰他们一般的男人。他很瘦,不像舞刀弄枪的样子,脸也是面黄肌瘦,说是影卫总有不牢靠的感觉。
      但他就是在一众影卫中脱颖而出,像现在这般走到她,他们身边。
      “鸦七,你为什么那么忠心?”云姝看着夕阳的光洒了过来。
      他这次没有接话,低下脑袋来,云姝这才闻到浓重的酒味,他也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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